这个小院……是凌府的院子,那个声音……是娘亲的声音。
娘亲很少在他面前哭,但凌岚却偷偷看到过好几次。每次他被寒毒折磨的浑身冰冷近乎昏死的时候;每次医师给他治疗,寒火相撞他痛不欲生的时候;还有每次为他找药却一次次失望的时候……
娘亲的哭声让凌岚揪心的紧,下意识的向着那屋子走去,推开门看到一个头发半白的女子正坐在床边流泪,那憔悴的脸庞和消瘦的身躯无一不让凌岚心痛,“娘亲……”
轻轻一声呼唤却让凌夫人猛然抬起了头,看到门口的人,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翻了过来,“岚儿,岚儿!真的是我的岚儿!岚儿你去哪了?娘亲好担心你啊……”
凌岚将凌夫人扶起来,拢在怀里,任由凌夫人的泪水将他的衣襟打湿,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娘亲,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凌夫人伸出手,抚摸着凌岚的脸,嘴唇还是忍不住哆嗦着,“我儿吃苦了。”然后又忍不住抓着凌岚的手臂来回捏了捏,“在外这么久,我儿寒毒没有发作吧?没有受伤吧?哪里难受一定要跟娘亲说啊!”
凌岚被她的动作弄的内心酸涩不已,他的出生就像一场灾难,父亲的俸禄有一大半都花在了他治病上,甚至为了给他找药,废了两条腿,母亲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愁眉不展,生怕哪一天他就因寒毒而去了,日日担惊受怕。凌岚也曾以为他死了就是对他们的解脱,然而看到娘亲现在这个样子,他却觉得死是对他们最大的不负责。
凌岚把头埋进了凌夫人并不宽厚的怀里,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对着母亲撒娇,“娘亲,我没事,我很好。我就是……很想你,很想爹,很想大哥还有长姐。”
从未被凌岚这么对过的凌夫人一时间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却又忍不住眼底的酸涩,在她看来,自家孩子一定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所以回来就在寻求母亲的安慰。天下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无论孩子在外面过的多好,在父母眼里也都是吃苦了,受累了。只有把自己觉得最好的都交给孩子,才会觉得心里熨帖。
凌岚感受着母亲身上的温暖,从龙家村醒来之后的不安,在这一刻统统都消失了,世上哪有什么地方能比母亲的怀抱更让孩子觉得安心呢?即便……知道眼前不过是假象,凌岚依旧觉得安心。
不过一小会,凌岚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凌夫人,“娘亲,我要走了,不过还会回来的。娘亲莫要伤心,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还给您一个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岚儿的。”
凌夫人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放开凌岚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凌岚,一如凌岚记忆中的那个慈爱母亲一样,“我儿想去做什么便去做就是,娘亲永远都是站在我儿这边的。”
凌岚笑了笑,闭上了眼,瞬间从温暖的房间里,跌落到了冰冷的泉水里,不过凌岚有了准备,却也没有被呛到。
凌岚冰属性灵体对外界的寒气有抵抗力,只不过对寒毒没办法罢了。从冰疗泉里爬上来,凌岚元气运转了一下就把水从衣服里抽出来了。
现在他完全可以确定,这个空间里被布下了阵法,一个遮目的迷阵再加上一个遮心的幻阵,若真是普通的炼骨境来的话可能就真的栽在这里了。不过可惜碰上了凌岚,他看过的书多且杂,对阵法有一定的了解,再加上十四年来被寒毒磨砺出来的坚毅心智,这两个阵法对凌岚的作用倒不如预想中的那么大了。或许也有时间太久,阵法有一部分失效的原因在里面。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凌岚现在已经通过了一半。
守墓人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声微微的叹息,“你倒是比我预料中聪慧的多。”看来圣龙还没退化的太傻。
不知道为什么,凌岚总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守墓人的未尽之意。干咳了一声,凌岚开始寻找阵眼,破阵方法有二,一是找到阵眼,将阵眼挖掉就可以破阵,但对关于阵法的知识方面有较高的要求;另一个就是暴力破阵,一力降十会,拳头硬也是个优势。但很明显,凌岚不具备第二个条件,他也就只能尝试找阵眼了。
刚才在小院里耗费的时间,在现实里也是同等的,不然的话,这两个阵法就失去了应有的效果。阵眼不易找,很有可能一个不起眼的石头就是阵眼。
尽管时间已经不多了,凌岚却知道不能急躁,越急躁,越找不到。
阵眼的存在没有完全的规律,全看布阵人的习惯和想法,但除了阵修之外大多会把阵眼安置在阵法中心,在阵法的内部一般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凌岚顺着冰疗泉走了一圈,有了个大概的想法,“看来布阵人并不是阵修。”
既然不是阵修,那就好办了。凌岚以冰疗泉为中心向外走了几步,又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估摸着还有十息就要到时间了,在他选好的地方站定,“此处为阵眼,凌岚能力不足,无法破坏,前辈可能放行?”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次却没了那刺耳的摩擦声,“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凌岚只觉得眼前一晃,冰疗泉就消失了,而在冰疗泉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祭坛的地方,而在祭坛中央,插着一把石剑。
凌岚冲着石剑恭敬一拜,“多谢前辈。”试炼的内容是找到守墓人的本体,凌岚只是找到了阵眼,严格来说并没有通过试炼。
石剑没动,守墓人的声音却再次传来,“嗯。”算是应下了自己放水的事实。
小龙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又蹲在了凌岚肩头,“你刚才真是吓死本神兽了,本神兽还以为你被困在幻阵里出不来了呢!”凌岚看向凌夫人的眼神,真的不像是没有被迷惑住的样子。
亲情,爱情,友情,这些感情往往都很容易打动人,凌岚刚入修仙,还没有经过了尘境和佛心境的磨砺,再加上那又是最疼他爱他的母亲,小龙还真怕他沉溺于其中。
凌岚浅浅一笑,捏了捏小龙细软的鳞片,“我怎么敢让你失望呢?”
小龙被他顺毛顺的很舒服,牛气冲冲的哼了一声。
守墓人似乎又极轻的轻叹了一声,不待凌岚反应,便出现一条石梯通向石剑所在的位置,“这么多年了,主人的意识早已撑不住了,你到这来,如果主人肯见你,便是同意了。”
凌岚收起一切表情,严肃的踏了上去,不论这处传承的主人如何,都是数百万年前的前辈,都不应该嬉皮笑脸以对。
凌岚一步步走上前,刚踏上最后一道阶梯,突然脑子一疼,眼前一黑,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所处的地方换了,守墓人对他明显没有杀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过了不久,疼痛感就明显褪去了,凌岚揉了揉额角,抬头望去,却只看见一片漆黑。黑色中闪烁着点点如星辰般的光芒,如此梦幻的场景却让人内心有着难以言喻的感动与震撼。
在一片黑色中,那抹白色的虚影就相当显眼了。
凌岚很快明白了虚影的身份,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晚辈凌岚,在此拜见前辈,惊扰了前辈,还望见谅。”
那虚影实在看不真切,凌岚也不敢乱看,只听到一声恍若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吾儿九脩,汝终究还是逝去了……”
凌岚心里莫名一酸,竟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那声音停了一会,才继续道,“汝既能来此,便是有缘人,吾将传承予汝,汝可替吾达成一愿?”
凌岚连忙应下,“前辈请讲。”
不知道是不是凌岚的错觉,他觉得这位前辈的声音似乎更加缥缈了,“吾儿为了留下吾的意识,将吾封在元气消耗最低的小世界,原以为能尽早找到有缘人,却不想竟过去了这么久。吾儿将吾妻之墓修于大世界之中,吾希望汝将吾之遗带到大世界,将吾与妻合葬。”
凌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大世界对于小世界的人而言实在太过于遥远了。但面对这个前辈,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晚辈自当竭尽全力。”不是尽力而为,而是竭尽全力,不知为何,但他觉得他必须这么做。
一声浅浅的轻笑传来,凌岚只看见一条星光点缀成的带子从眼前飞过,美丽,却脆弱。
再一转眼,凌岚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祭坛,肩膀处有些凉凉的,撇过头,发现小龙正一抽一抽的哭的特别伤心,原本就鼓鼓的眼睛蓄满泪水更是显得大了一倍。凌岚刚刚还沉浸在一中难言的的苦涩中,一看到小龙这样,全化作满满的无奈,“你怎么了?”
小龙爪子太短,够不着眼睛,只能看着凌岚掉眼泪,“不……不知道,就是好难受……好难受……”
守墓人的声音聪前面响起,带着一股沧桑且孤寂的感觉,“主人他这次……是真的……”
最后的几个字,他说不出口,只能无言叹息。
凌岚伸出手指,拂去了小龙的泪水,却并无多言,小龙明显不记得墓主人是谁了,但潜意识里的感情依旧让它很难过,人有一死,墓主人意识已散,再多的安慰也是空言。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守墓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主人已去,但已认可你做传承者。。主人的修炼法诀和心得没来得及记录,因此只能给你一些外物。”
凌岚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因此也不会有什么失望情绪,“多谢前辈。”
守墓人见他并无半分不满,也是心下满意,祭坛上突然出现一个供桌,上面放着一个小剑形状的铁器,“这是主人当年留下的唯一完整的法器,是极圣品。”法器和灵植的分阶相同,不过读法不同,灵植是大阶在前,而法器是小阶在前。
“里面有许多适合你各个境界使用的东西。当年小主人在其中设下禁制,若是境界达不到就无法开启。在此赠与你。想必主人也与你说了心愿,待你到大世界后,禁制会全部打开,到时这法器也就没了作用。”
凌岚恭敬的将小剑拿到手里,“晚辈记下了。”
拿到手才发现小剑上穿着一条极细的线,白色的有些半透明,可以看出来是作为项链存在的。小剑也就成年人一个手指的大小,不知是什么铁铸成的,通体漆黑,却又隐隐约约带着些红色的纹路。凌岚闭上眼睛,用灵体去感受它,果然发现了重重禁制,以他现在的境界,只能破开两层而已。
“此法器名为小玄冥,除了助你修炼之外还有储物的功用,只是不能认主,你使用时还需谨慎些。”
凌岚将小铁剑挂在颈上,收拢在衣内贴身放好,“多谢前辈提醒。”
“传承已定,你便离去吧。”声音刚落,一条通道便出现在凌岚后方。
凌岚回头看了看通道,又转过身看了看石剑,“前辈……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守墓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许久才道,“三年后,你若是能到了尘境,再回来。”
凌岚不懂守墓人的意思,却能听出他的疲惫,遂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凌岚定不负前辈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