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兮在自己的位子上有些如坐针毡。虽则她因着祁轩的关系,座次算是整个观礼台的上座,但要说看清擂台上的细节,反倒有些靠后了。还好观礼本就是聚焦在擂台,坐席适度倾斜错开,总归也能将擂台上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祁轩和明霍的过招,起先也和钟鸣对战苏墨一般,看不出激烈,却也不乏变化。一种游戏般的打打闹闹,但又观赏性十足。
不知道为什么,打斗中的祁轩忽然抽空侧目看了一眼观礼台上的语兮。语兮注意到了,可还来不及意外,明霍的掌风就已经逼向了祁轩。迅猛的掌风迫使祁轩侧身避让,反是明霍也有了机会扫过凝眉的语兮。
明霍的唇角勾出邪笑,下一招却没有紧追而去。他也不清楚比试中的祁轩为何挑了一个也不算太有富裕的空当分这一瞬的神,但既然他要在自己眼皮底下玩这一出,那么适当地阻止一下也毫不为过。
整个过程中,语兮虽然没有出言阻止,但明霍看得出来,她是担心的。
昨夜营帐里的血腥味虽然可以被她的肩伤带过,但既然是已经上过药的伤口,总该不会还能沁出让一进营帐的他就能嗅出的浓度。眼下对战的男人身上有伤已经无可厚非,但仔细想想,明明昨夜,自己才是那个猝不及防的人。
他不认为祁轩的武功会在那种形势下如此轻易地被自己伤到,即便他们之前没有直接交过手,他也不信他们之间会存在这样的差距。那么又是因为什么,这个男人才会在自己手下受了这次有些严重的伤呢?
祁轩上场的时间越来越长。语兮知道,虽则他的伤口并非胸口也非腰腹,但即便只是和明霍玩玩,身体活动的牵扯也是无可避免。如此长时间的过招恐怕更是已经扯开了才刚结痂的伤口。
明霍的故意,让语兮别无选择,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出手罢了。
擂台上的两人,神色都不复之前的闲散。这场比试,已然变得认真无比。
没有空再顾虑观礼台上的人,祈轩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沁出了汗水,伤口处的纱布和衣料不断摩擦着,变得温热,变得些微的黏腻,全都是出血的征兆。
祁轩不能陡然间全面避让,那样太过明显,也没法儿保证明霍不会乘胜追击。其实适当地退避也并非不可以,他可以忍痛,但却没法儿控制自己的失血在何时被人察觉。
更重要的是,面对这个男人,他不愿就此认输。
躲过明霍迎面的拳头,祁轩侧身让到擂台边缘。神色如常,无视额汗,黑眸轻佻地笑笑,“王爷是要把本侯逼到死路吗?”
明霍旋身扬腿踢去,眼见男人再次侧身让开,凤眸回转,“有何不可?”
祈轩无奈,扬手抄起擂台旁武器架上的两柄剑,拂袖甩了一柄给明霍,手腕一转,自己的这柄已是递了出去。
剑的加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剑光绚烂,也使得擂台上原本紧张的氛围多了几分美感。但语兮知道,祈轩已是落于下风,瞥了眼斜身关注的明棣,看来必须想办法终止这个局面了。
观礼台上的其他人似乎都因为战况的变化越发关注起来。语兮暗自扫了眼对面的几位皇子,一直注意不去使力的左肩忽而一阵刺痛,仿佛它也感受到了语兮的决定。
素手自袖中抽出,还未按上肩头,就听到一阵略显急促的咳嗽声。语兮抬眼看去,是明澈正掩唇咳嗽着,须臾就已平复,她却在他微微泛红的脸色里看到了其他东西。
他是在警告自己吗?怎么会?他猜到自己要做什么了吗?可是如果自己不做,那......
明澈虽然一直没有参与关于比试的谈论,但他的注意力却从未离开那方擂台。原本他会来观礼,除了因为明澄这个弟弟,也因为此次观礼并非只限于他们皇族。
心知语兮刚受了伤,一时间恐怕还帮不上忙,明澈便想借此机会再看看那个人,但事情的发展让他嗅出了不单纯的味道。
他也不知究竟从哪一步开始出了问题,但明霍的积极,明棣的阻挠,明澄的建议,都让他察觉了丝阴谋的味道。直到他看到祁轩的连续退让和对面那女子意图扶肩的动作。
搭建擂台的时候,明澈就曾遇到过忙碌的祁轩,打过招呼,倒也没觉出什么异样。可眼下如此一联想,虽不能完全确定,语兮想要打断的念头却似乎不是那么难猜。
为什么要打断?明澈不清楚。可如果语兮不惜再弄伤自己也要打断的话,他深觉已是不能怠慢的事儿。用咳嗽制止语兮后,明澈闭了闭眸,看样子也只能帮下去了。
明澈的咳嗽声再度响了起来,语兮抿唇看去,终究将手垂了下来。她想不出明澈的提醒是知晓了什么,但她决定信明澈这一次。
剧烈的咳嗽终于引来了几人的侧目。常凛上前抵了杯茶水,抬手顺着明澈的脊背,情况却丝毫不见好转。手边的茶盏被明澈无意识的支撑给推落,再没有人会忽视明澈的不适。
杜清皱眉看去,只见明澈脸色胀红,撑在案上的手,骨节清晰得有些透明。明明是有意接触的目的,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那个人......这么不舒服吗?
明棣略有烦躁的转首,却也到底不能不关切地上前查看。他不知道为何明澈会忽然咳嗽,但擂台上刚有些倾斜的局势恐怕是没机会再看下去了。
皇帝有些不悦,但明澈的身子弱却是众所周知的无可奈何。起身下阶探看几眼,就摆手让常凛先把他扶回帐去。谁知才吩咐了御医,刚被拉扯着站起的明澈就忽然脱力地靠倒在常凛身上。
常凛也很是意外,神情忧虑,不消细想,已是将明澈背起。得过皇帝旨意的常凛也没再行礼,转身就下了观礼台。
明棣不料明澈的情况这么严重,到底还是跟了过去。明澄眼看着擂台上的两人停下了招式,也没有再闹脾气,兄长急症,自然也是关心的。
皇帝转眸看了眼从擂台上一跃跳来观礼台的明霍和祁轩,一时也没有心情再看什么他们自行停止的比试。
明霍扫了眼祁轩,这才几步上前安抚起皇帝的情绪。眸光微动,人已送皇帝回帐而去。皇后原就没有心情多带,领着白浅也下了台阶。
语兮看着略显混乱的那边,直到皇帝和明霍转身,这才抬步靠近。
怜儿本想搀扶,奈何语兮走得太快。也不知是谁穿过她的面前,怜儿刚偏首去看那个挡住她片刻视线的人影,就听男人一声急呼,“兮儿!”
语兮一门心思地想去到男人的身边,并没有注意身后隔开自己和怜儿的人。一瞬间,她只感觉到后膝盖被什么东西顶住,猝不及防地,让她的身子不自觉地跪了下去。仅仅是下意识地,语兮伸手撑住将要扑倒的身子,受伤的左肩骤然传来一阵剧痛。
汗,霎时黏湿了语兮的额发,肩胛骨,似乎都已经移离了原处。
疼痛,让她一时难以控制住本能想要包裹左肩的右手,再无支撑的身子立时颓然跌去。
祁轩话音未落,几个箭步就赶到了语兮的近前。才扶住她的身子,就能看到语兮的左肩已是一片血红,青色的衣衫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他甚至能看到语兮的后肩有一小点骨骼的凸出。
语兮的嘴唇雪白,冷汗在短时间内就浸湿了她的衣衫。她的左肩疼痛,眉头紧蹙,她靠在男人的怀里,却无法感受他胸膛传递过来的温度。
“疼......好疼......”
“忍一忍,我现在就带你回去。钟鸣?钟鸣!”祁轩低声安抚,说话的时间里已经大致确认了语兮的伤势。伸手一抄,才刚抱着语兮起身,钟鸣已经到了近前,“去把谢如默带来,要快!”
钟鸣伸手拽了一把扑到跟前还来不及跟上祁轩起身的怜儿,眼梢早已将语兮的伤势收入眼底。听到祁轩吩咐,也没再看顾怜儿,几步就转身跃下了观礼台。
世家小姐们还没弄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祁轩抱着人一个起跃就进了营帐区。虽则也有小姐崇拜这样会紧张人的祁轩,但到底那是已有家室,而且还不属于正统皇族的燕平侯,看看也就罢了。
杜清回营的脚步再次顿住,侧身低低吩咐,“若藕,你晚些抽空去打听看看,若是夫人情况稳定了,就来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