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兮看着面前的高公公,抿着唇,一时没有接话。
男人的情绪不大好,从他疾步归来,身后撑伞的钟鸣都赶不上他的速度这点,她就看出来了。营帐之前,男人才刚一走近,就张臂拥了自己入怀,若非谢如默反应快,此时他们两怕是都成了落汤鸡。
高公公传旨说,陛下决定撤了祁轩的护卫之职,明日晨起,璟王爷就会过来准备交接,并且之后,祁轩还要协助王爷将残害沈家大小姐的凶手找出来,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果然还是被牵连了,但他不该是会因此消极的人,那么......
“陛下旨意,侯爷与妾身确已知晓。劳烦高公公深夜传旨......”语兮看了眼一旁陪侍的品铭,品铭了解的几步上前,自袖中取了个小锦囊塞给高夕,“一点小礼,还望公公笑纳。”
高夕掂了掂重量,自是知道这锦囊虽小,里面的东西定然值钱,不同于钟鸣的宦官之色笑开,“夫人客气了。夜已深,侯爷夫人早休息,老奴告退。”说着转身绕过屏风,钟鸣伺候着掀了帐帘,这才当真送走。
语兮回身将沉默的祁轩拉到榻边坐下,正要说话,一旁品铭眼看时辰不早,到底提醒了一句,“夫人,谢院使还候着呢。”
“今日就......”语兮正想吩咐今夜就不换药了,男人却转首开了口,“让他进来。”
品铭领了命,瞥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怜儿,扯了扯她的衣袖,这才转身撑伞出帐,不一会儿,就带着谢如默进了来。
回神的怜儿打了热水随后入帐,就见榻边的语兮已然褪了外衫中衣,青丝尽拨到右肩,着着抹胸裙垂眸坐在那儿。谢如默抬起落下的手臂间,能看到有些张牙舞爪的一个伤口。
薄痂被纱布撕开,微微沁出些血纹,却能看到下面嫩粉的新肉。伤口比最开始小了一大圈,不再那么狰狞,可懂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箭头的轮廓。
谢如默用净水替语兮热敷片刻,这才用棉布吸干血水,拧开瓶塞,均匀地撒了些药粉,重又包扎一番,总算是把这个病人处理停当。
谢如默看着伸手为语兮拉回中衣的男人,待他将语兮的发丝自夹层里抽出,这才开口,“侯爷可否让微臣诊诊脉?”
祁轩闻言转眸,黑眸有些淡,却也没有拒绝。
男人伸手递出,谢如默迈步上前稳稳托住。虚空悬着方过片刻,干净的双手撤回,躬身行礼,“微臣告退。”
“院使留步。”
意外的,男人开口留住了直身欲收拾药箱离开的谢如默。语兮转眸看了眼祁轩,没有思虑,“品铭,你们先退下吧,待会儿让钟鸣送院使回去就好。”
品铭抬眸看了眼语兮,颔首答应,接过怜儿端起的铜盆,抬步先出了帐。怜儿回身停驻,到底还是跟着品铭离开。
钟鸣虽没有退出营帐,但祁轩今夜经历的事儿他基本也是知晓的。抿唇转身退到屏风那侧,心下一叹,今日的亏欠,那人又预备如何弥补呢?
谢如默盖上药箱盖,重又站回榻边,看着沉吟的男人,轻声询问,“侯爷有何吩咐?”
黑眸眯起的祁轩转首看向谢如默,没有迟疑,开门见山,“你会验尸吗?”
谢如默的眉稍稍蹙起,但也没有隐瞒,“简单的可以。”
“那就足够了。”祁轩收回眼眸,话却没有停,“明日老六恐怕会命你主检沈绫的遗体,一切照实说,之后的结论,听老六的就好。”
谢如默抬眸扫过有些疑惑的语兮,想了想,“如果微臣不会验尸呢?”
黑眸扬起,忽而勾了唇角,“那你的麻烦就大了。”
谢如默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无奈,“侯爷吩咐,微臣明白。两位早点歇息,微臣告退。”说着转身将软榻小几上的药箱背起,躬身颔首,看向语兮,“劳夫人为侯爷换药。”言罢就转过了屏风。
耳听钟鸣随着出了帐,语兮这才转首看向闭上眼眸,似乎有些疲累的男人。挪了挪身子靠近,一边攥着他的手摩挲,一边抬手盖在他的眼睑上,声音轻缈,“辛苦了。”
祁轩没有接话,手腕用力,将语兮带进怀中。背脊靠着软枕,抬手拨开她停留在眼皮上的手,黑眸一瞬变得沉重,张了张口,“如果我说,我父母的死不是意外,你会信吗?”
“信。”语兮来不及意外这个消息,意识就已经有了倾斜。没有强自撑起身子查看男人的神色,眼眸凝着屏风的某处,“你发现什么了吗?”
女子毫不迟疑的信任让祁轩心里一暖,怀抱紧了紧,越发贪恋她身上的味道。说到底,自己其实早有猜测,可这么多年过去,始终都抓不住关于真相的证据。偏偏就在今夜,他的失望让他几乎再没了任何期待。
男人的胸膛温热,与外面磅礴的大雨截然相反。指间擦过男人身上的衣料,见他已经不欲再开口,语兮微闭了眸,轻声问,“委屈吗?”
祁轩轻轻一笑,避开话题,“帮我换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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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是死后造成的痕迹?”明霍伸手挑开沈绫的衣领,看着那深紫的勒痕复又向对面的那人确认着。
谢如默看着那双少见的凤眸,肯定的点了点头,“微臣确定。”
“之前还推辞说验尸并不在行,怎么现下就敢笃定了。”明霍撤手负立,勾唇看着谢如默无甚波动的脸色。
谢如默退后一步拱手在前,“微臣确实并不擅于验尸,但沈大小姐嘴唇指甲等都并未呈现发紫症状。既然不是中毒而亡,那么微臣对外伤还是有些把握的。”
明霍了然地认同了谢如默的解释,张口继续提出他的疑问,“那你又是怎么确定这是死后留下的?”
“简单来说,因为痕迹的颜色。”谢如默撤下手迈前一步,重又挑开沈绫的领口,“这些痕迹的颜色特别深,确实有可能是重要的致死因。但照常理来说,自大小姐失踪到现在还不满一天,如果是死前勒伤,勒痕自发红到体内血液凝固,还不至于形成这么深的痕迹。”
“可若是死后,血液已经开始凝固,痕迹自然留下的就深了。”明霍接过谢如默的话头,很快理清了他判断的依据,但是......“你不是说她的致死因是窒息吗?”
“大小姐身上的外伤不多,而且基本都是些草木枝叶的划伤,是不可能因为失血造成死亡的。方才又排除了毒杀,结合这道勒痕。”谢如默抬眸看向明霍,“微臣以为这只是为了掩盖真正致死原因而做的布置。”
“所以凶手先通过比如捂死之类的方法杀了沈绫,抛尸时为了混淆又制造了勒痕,迷惑判断。”明霍握拳抵唇,沉吟片刻,“院使不觉得这凶手的掩盖方式有些下作吗?”
谢如默轻轻笑了笑,“微臣只负责帮王爷断定大小姐的死因,其他的,还需王爷自行判断。”
凤眸微微眯起,明霍的手缓缓垂下,扬唇一笑,“院使还真是恪尽职守。”
谢如默躬身,“王爷谬赞。”说着直起身来,“可还需请其他御医来诊断一番。”
“不必了,你也可以退下了。”明霍摆手让谢如默离开。一时之间,帐内除了守备的侍卫,只留下明霍和那具已无法开口的尸体。
明霍闭眸回忆晨起后在皇帝大帐听到的话,所以他明明知道是谁做的,也要暗示自己为他遮掩。但是......为什么这个凶手把尸体的处理做得不彻底?就好像他一点也不在乎尸体被发现后那一系列说不通的矛盾点。
凤眸再度不自觉的眯起,轻轻一哼,为什么?怕就是因为他知道,皇帝一定会下令帮他隐瞒下来。
脑中忽然闪过儿时看到的那些淫污的场面,明霍一时有些作呕。
这个皇族,还真是从来没让他失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