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年下,分明该是大肆准备年节的时候,可柴府上下,却因着与燕平侯府的婚事忙碌得都没多少人手去筹备节礼。
一连多日,邢氏都周旋在礼单,各院人手调配,婚嫁教习和应对媒婆之间。起初终于能摆脱那个拖油瓶,还能获得燕平侯府庇护的喜悦,都因为近日的疲累而消磨了大半。
但累归累,熬过这些时日,她的耳根儿就能从此清净,又哪还有失去动力的道理。
主母毕竟是主母,分配人手自有她的身份威压,可那些派去语兮院里教习的嬷嬷,怜儿却半分都不敢怠慢,生怕言辞应对有什么不是,在这关头被各房刻意为难。
好在小心谨慎的日子,终于快望到了头。
怜儿配合着老嬷嬷服侍语兮换上改好尺寸的嫁衣。层叠的描纹苏绣,镶金线的品红孔雀,浮纹的石榴花样,裙身百子祈福,尾摆拖曳及地,外罩的霞帔垂前的部分俱是寸长的金丝缀。凤冠尚未梳发盘戴,但仅仅只是如此模样,也将语兮的姿色全然衬托了出来。
依照规矩,语兮叠手向嬷嬷行了礼,讨巧的神色,让已无可挑剔的嬷嬷终究满意地笑了。
多日相处下来,嬷嬷也看得出长小姐是个认真心善的孩子。府里的老人了,自然知道主母对待长小姐的态度,受其影响是必然,可这总归也是代表柴府嫁出去的,总不能让她在侯府人面前丢了自家的脸面。
“小姐学得很好,奴婢也该同小姐告辞了。”
语兮本有些意外嬷嬷并不陪到明日出嫁时,但想一想,人家也不是刻意怠慢,定是主母那边有了吩咐。不再多问,欠了欠身,“这些时日,确实劳烦嬷嬷了。”说着侧身,将那些近日送到自己房里的礼盒让到嬷嬷面前,“嬷嬷若不嫌弃,随便挑些回去吧。”
“这......”嬷嬷的神色闻言一动。这里的东西,虽不至于高到天价,但对一个奴婢来说,已是不菲。眼里有些踌躇,嘴上却客气道,“这怎么使得,小姐还是......”
语兮抬眸看了眼怜儿,后者忙上前劝道,“嬷嬷就不要推辞了,小姐既开了口,嬷嬷不收可就是不给面子了。”
嬷嬷见此,自然也不再犹豫,立在一众礼盒前看了看,挑了个看起来似乎最是值钱的。好好收进怀里,又向语兮道了谢,这才撑伞离开。
怜儿将门掩好,独自帮语兮褪去嫁衣,又打了水服侍语兮洗漱,这才开口问道,“明日就离开这儿了,小姐还送东西给那嬷嬷做什么?”
“离开是离开了,可不代表没有回来的一日。若是过去不得重视,有此一赏,回府的时候,也不至于没人关照。”语兮动了动泡在热水里的玉足,闻言状似无意地答道。
语兮说得无意,怜儿听了却是心底伤感。
收拾好东西帮语兮擦干双脚,怜儿重又掖好被角,“小姐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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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夕捧着圣旨看着那些自宝稀阁取出打包好的赐礼,方等了片刻,队尾跑来的徒弟就回禀说都已准备妥当。
时辰还有富余,但高夕还是传话队伍准备出发。寻常的速度穿越宫道,末了,就见拐角踏出两人来,俱是从三品的官服,一路谈论着什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高夕这边的队伍。
两行人都是朝着南侧的宫门而去,前后隔着距离,高夕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本想就此继续忽视,免得误了时辰,那两人却好似有了争执。
二人停步扬沫,正是火热。眼见已是快要接近,高夕抬手勒停车队,径自上前行礼,“老奴见过刘大人,见过沈大人。”
正争执不休的两人闻声回首,一见是皇帝跟前服侍的高公公,赶忙拱手回礼。
高夕惯有的笑容浮于脸上,略微尖细的嗓子说出的话照旧是那般不紧不慢,“两位大人下朝议事到这个时辰,如此专注朝政,实乃我卫朝之福。”
面对高夕左侧的大人听得此话,连忙又是一揖,“高公公过誉了,都是为陛下办事儿。”
旁侧的另一位大人也是附和着,随即偏头眺望了一眼高夕身后,再看高夕手中明黄的圣旨,转眸想了想,“公公可是去向侯爷送礼?”
“是啊,老奴才从宝稀阁取了这些个物件,正准备给侯爷送去呢!”高夕象征性地抬了抬手中圣旨,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耽搁高公公了。”先开口的那人说着看了一眼身旁同僚,紧接着笑道,“侯爷递了请帖,沈某更衣后也要前去拜贺,到时再与公公闲谈。”
高夕自是顺着台阶下,客气几句,朝那边的刘大人点过头,便领着车队自他二人让开的空间里朝那宫门走去。
......
车队自是不比单车单骑,加上侯府门前聚集观礼的百姓,一路走来,高夕也是恰好压着拜堂的仪程踏上了侯府门前的台阶。
自有机灵的奴才跑进前厅传了信,不消片刻,那个大红喜袍的男人就自前厅快步走来,连带着身后的王妃查芝箬,蒙着红盖头的新嫁娘,以及一众宾客都前来迎接。
如墨的发丝被玉冠高束,整个人都比平日里更要精神几分。男人拱手在前,向着跨入府门径直而来的高公公行了一礼,也没问好,那边的高夕已是朗声道,“燕平侯府听旨。”
稍有差别的窸窣之声在男人身后响起,耳边还能听到新嫁娘发上的流苏微微作响,那高夕尖细的嗓音便已再次入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燕平侯成婚喜日,璧人成双,刚柔并济,朕心甚悦。特赐白银千两,玉石器皿八尊,珠宝首饰十二件,云锦十二匹,缂丝两件,钦此。”
“臣(妾)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夕双手合拢,恭敬地将圣旨呈递到起身的男人手中,客气道,“老奴恭贺侯爷新婚。”
“劳烦高公公专门跑一趟。礼已成,高公公移步喝口喜酒吧!”男人将圣旨卷起,转手交给钟鸣。唇角带笑,已是侧身让开了路。
查芝箬在一旁陪着笑,瞥了眼身后侧被媒婆扶住的今日主角,心下一声冷哼,面上却是又朝正要推辞的高夕笑了笑。
盖着盖头的语兮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外间的一切,发上厚重的凤冠和盖头都因为太久的佩戴让她的脖子有些酸疼。男人的声音带着笑,但却莫名地让语兮感到一股沉寂的清冷,有些漠然,有些事不关己的敷衍。
红袍的边角很快在一袭深蓝宦服之后走过,紧接着的是右侧那位正室的裙踞。语兮扶着媒婆的手重新回到前厅的阶上,在媒婆的一声呼唤下,向着正前不知停驻了多少人的堂中叠手福礼,继而转战她的下一个战场。
......
一路有人引着入了一所院落。
直到踩上一块高度合宜的脚榻,转身在床榻上坐好,语兮这才算是能歇一歇了。
没有去捶打发酸的腰背,语兮双手微扬,规规矩矩地坐好,就听近旁的一个声音道,“夫人且在此稍后。宴席散去,侯爷便会前来。”
语兮淡淡应声,接着就听那人走远交代了什么,随后便是怜儿的声音入耳,“小姐,房里备了小点,累了一天,先用一些吧。”
盖头下的视线里推进一个小碟,语兮抬手接住。知道怜儿不会在不合时宜的空当给自己吃食,顾自稍稍吃了些,又饮了杯茶,这才重新叠手在前,出声轻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刚过未时一刻。”一抹青涩的声音紧接着回答,并非怜儿,似乎是个小丫头。
语兮朝声音的方向偏了偏头,身子端庄不动,“你是这院里的丫头?”特意等了等,却并未听到那声音的回应。
正在奇怪,另一个似乎比怜儿还要大些的声音答道,“夫人见怪,这丫头入府不久,规矩还没学好。”
语兮微微皱眉,并不太如同这人说的话,“那么你又是?”
品红色的绣花锦靴前,有几人叩拜下来,最近的声音正是那个方才出声的婢女,“回夫人的话,奴婢是此云冥阁的领头婢女。”
领头吗?没有马上让叩拜的人起身,语兮静静坐了会儿,这才抬手,“盖头未掀,此时也不便一一认识。明日再来见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