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厚实的绒毛披风,语兮眼眸扫过眼前匆匆行礼离去的一群婢女,偏首询问,“今日府里怎么了?”
燕雯眼皮都没抬,略等了片刻,才回到,“听说凝析堂丢了样重要的东西,王妃正派人全府寻找。”
语兮回首审视着方才那些婢女走出的兰苑,诧异道,“连兰苑也不放过?”
似乎早有准备,燕雯继续躬身回话,“这其中细节,奴婢就不知了。”
寒风凛冽,语兮不由缩了缩身子。脖颈间窜进的风就像妖娆的蛇,还未抓住,便已拖着勾人的余韵消失无踪。心中犹疑王妃闹出如此大动静的原因,步子慢移,待到了转进云冥阁的那刻,忽然停步,“品铭,去打听看看王妃派人在全府搜找的是什么物件。若有能帮上忙的,云冥阁自当出力。”
品铭垂首应声,却在临行前看了一眼语兮身后目不斜视的燕雯,心中不由一跳。转首去看,语兮已领着燕雯入了阁。顿步沉思片刻,品铭到底还是转身离去。
进得温暖的房中,语兮这才伸手解开脖上披风的系带,怜儿倒了茶水,转而过来帮忙。才将披风褪下,就见掀帘入内的燕雯身子一顿,仰首后仰,继而连忙退出。语兮眯了眯眸,瞥眼怜儿,两人已相继步上长廊。
入耳的是不太熟悉的声音,语兮正在诧异,身旁的怜儿已经开口,“赵管家?他怎么会亲自过来?”
语兮转首看向同样不太理解状况的怜儿,心思急转之中,不由有些模糊的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被自己忽略了。寻常地迈下台阶,忽然脚下一滑,手袖扬起,手臂就被怜儿快速扶住。语兮稳住身子,心中不安愈渐扩大,张了张口,“见机行事。”
看着快步进入院中的语兮的背影,怜儿突然觉得,今日会是一个无法平静的日子。
......
燕雯领着赵管家一众人行至院中,最后瞟了眼没有品铭守候的院门,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那笑容转首即逝,抬眸看着已靠近假山的语兮,行礼介绍,“禀夫人,这位是赵管家。”
赵全双颊堆笑,接着燕雯的介绍躬身行礼,“赵全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语兮扫过燕雯垂着的头,袖中手拳微握,面上挂笑,“赵管家特意登门,不知所谓何事?”说着还特意偏首看了看他身后的四个侍从。
怜儿抿唇看着没有通禀就将赵全带进阁中的燕雯,虽知无可避免,但如此猝不及防,阴谋的味道......有些重。
赵全也随着语兮的动作向身后一扫,继而陪笑,“王妃的房里丢了一对重要的步摇,在府中遍寻不到。以防万一,奴才只得叨扰夫人......”
“以防万一?”语兮抓住对方的漏洞,不想落于被动,继续质问,“赵管家这话会否说得太不谨慎了?王妃有多久没有来过我这云冥阁,赵管家不会不知道吧?”
赵全也没料想到这位柴主子的反应这般迅疾,还未开始搜查,就已经被抢了先机。当下只得慌忙告歉,“夫人说的是,是赵全疏忽了。”抬眸扫过对面脸色依旧稍沉的语兮,“王妃下了严令,奴才也是为了交差,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语兮稍稍侧身,似乎是应下了赵全的话,却在赵全的手刚抬到一半的同时,轻声张口,“赵管家,不如我们先来聊聊王妃此次的搜查。”
赵全的背脊不由有些冒冷汗。语兮这句话说出的一刻,他感受到了近似侯爷发脾气时的压迫感,无声而强大,让人禁不住地有些怯场。喉间突然有些发干,斜眼看向侧脸淡漠的燕雯,张了张口,“夫人请说。”
语兮转身倚在石桌边,环臂抱胸,似乎经过一番思考。朱唇初动,“既然赵管家已在府中的开阔处找寻过,还能转回我的云冥阁,说明外间并无结果。王妃近日不曾过来,而我却时时前去请安,若真的在这云冥阁中寻到了王妃的步摇......”
语兮的话头忽然一顿,摆手推辞怜儿正欲上前的靠近,径自翻过桌上的茶杯,浅浅倒了半杯,满含笑意地举杯转首看向赵全,“你说,你是信我这云冥阁干干净净,还是会信确是我阁中人所为?更或者,是我所为?”
怜儿谨慎地凝着赵全的神色,继而转向自回院后一直无言的燕雯,思量着是否要找机会寻求帮助。
赵全听语兮所言,顿觉自己后背的衣衫都要被浸湿一半。
这话可着实不好接口。
赵全也不知王妃为何不过丢了对步摇,便这般大张旗鼓,一副势要将侯府掘地三尺也必得寻回那步摇的模样。在他眼中,王妃身家殷实,区区步摇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如此重视,耗费人力时间地找寻,难不成是侯爷相送的什么重要物件?
可闹得这般大,寻到了还好,若寻不到,岂不是会让侯爷烦心?照理说王妃从不做这样不讨好的事儿啊!
心绪乱了方向,答话自然也慢了下来。赵全还在考虑,就听面前的夫人已经开了口,“赵管家不说话,是默认最后那种可能了吗?”
语兮挑眉看着赵全有些恍惚的神色,确定了他的无辜,稍稍偏首,怜儿已会意地接口,“大胆奴才,竟敢怀疑我家夫人会行偷盗之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全被怜儿突然插入的话音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思绪飘忽之间被扣下了多大的帽子。想到方才那蔓延全身的恶寒感,身子埋得更低,“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小人,小人不是那个意思。”
“哦?”语兮将手中未动的茶杯重重地放回桌上,“那你的意思是觉得我阁中有人手脚不老实?你是不是还要向王妃回禀一个我管束不利的罪责呢!”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赵全听着语兮越说越重的话头,已经顾不上前来云冥阁的任务,连声告饶。身后四个侍从也看眼色的一并垂首,不敢出声。
气氛就这样凝滞着。一方趾高气扬,气势汹汹;一方畏畏缩缩,不敢辩驳。
燕雯斜眸看着身子不住瑟抖的赵全,心中翻腾愈加强烈。明明为了避免纰漏,才特意谏言王妃将这重要的一步交给最见得惯大场面的赵全来做。却没想到竟被柴语兮那强撑的气势和态度完全压制,还真是个只能在下人里使横的废物。
心中虽有不耐,但燕雯也很清楚自己不能在此时出面。既然她已经完全领会了这次计划的用意和方法,那么再想轻易达成既定目的,便已不再现实。而她现在所做的,无非是想拖延些时间,寻求现场能够在事后说出中立证言的人。
双方都很清楚,这时候语兮派自己的人再去衡量一遍是否被人事先藏了东西,反而是个会被揪住不放的破绽。
可惜自己计划得那般周全,又怎会给你翻身的余地?中立的证言算什么,还真以为阁中的人都是那么单纯的下人吗?
燕雯将赵全的表现暂时忽略,依然认为自己能够掌控局面。重又静下心神等候事态继续的升温,就听身后有快速的脚步声传来,心中略沉,眯眸回首。
真是该死!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