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明棣的负气,当先之人的脚程也变得尤其地快。若非那鲜艳的衣着色彩,兴许几步之间就已难寻踪迹。
白怡白浅碍于受明棣所邀,自然不能落后太远,亦步亦趋的跟着,确是有些乏累。明霍便没有那么顾忌,跟了几步也就放缓了速度,没多一会儿,就并上了落在众人最后的祁轩和语兮。
语兮抬眸笑了笑,没有开口招呼,却看到明霍的视线朝身后的某处扫过。
钟鸣脚步不停,视线与男人相触,抬起的眼眸重又低下。倒也没刻意隐藏身形,可混在周遭路人之中,确实也没什么不同。
明霍收回视线,与语兮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夫人可还喜欢本王送的珊瑚手串?”
祁轩脚步未停,瞥了眼那边的明霍,只是勾唇一笑。
语兮也没有回避,稍稍转首,客气道,“王爷挑选的,自然不会差。”
明霍凤眸一转,“听起来似乎并未讨得夫人欢心。”
语兮脚步微顿,连带着两个男人都停了下来。笑容有些异样,随即凝向远处的背影,“王爷不喜欢陛下定的亲事?”
祁轩绕在语兮腰间的手复又向前延伸了些,拉开两人与明霍的距离。黑眸如墨般散开,探进明霍不自觉眯起的眸子里,漾起别样的情绪。
明霍久久才将视线自语兮的脸上移开,侧身抬步,主人般地介绍,“八弟特意包下了游船的二层,无关人等是上不去的,侯爷和夫人自可随意享受。”
“听起来,王爷是被喊来作陪的?”祁轩微微松开方才护得有些紧的手臂,惩罚地捏了捏语兮的后腰,嘴上却没闲着。
“八弟做事不考虑结果。”说着明霍回身看向祁轩,凤眸后挑,“侯爷也不希望八弟和白家的婚事出岔子吧。”
“那是自然。”祁轩闻言笑笑,视线放远,“看来是我们落得太后,八殿下都有些不耐烦了。”
语兮隐在披风里的手趁势在祁轩的手臂上还了一笔,迈前一步踮脚张望,就见明棣一脸埋怨地正从码头搭建的踏板上向这边招手。一旁的白怡白浅远远望过来,嘴角淡笑,却没有深入眼底。
三人略微加快了脚步,很快也踏上了石阶与明棣几人汇合。明棣很有兴趣地想要知道明霍和祁轩聊了什么,奈何两人都回避了话题。几人立在上船前的踏板上有些显眼,加上春意尚浅,寒风凌冽,没多一会儿也就登船了。
游湖虽不是这个季节正兴的民间活动,但毕竟距离开春已经不远,湖边的店家船家也都开始了新一年的准备。
总有不拘常理的富家公子领着杨柳地的小姐清倌在湖上游玩,那掌船的老板似乎已经见怪不怪,眼看着几人登上甲板,照例地过来打招呼,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侍从拦住。
语兮偏眼去看,并不眼熟,耳边祁轩就已经说明,“明棣的贴身护卫,名唤季菻。”
只见那季菻腰间一柄长剑,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扔给了那掌船的老板,接着又吩咐了几句,老板笑眯眯地将众人扫了一眼,点头哈腰地应下便走开了。
突发奇想地,语兮转眸看向祁轩,张了张口,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地传入了祁轩耳中,“所以......你的银钱呢?”
祁轩闻言不由低笑一声,敲了敲语兮的脑袋,“你这是惦记我的钱呢?”
语兮蹙眉伸手按住被祁轩弄疼的额头,回嘴道,“不然还能惦记什么?”说着转眸朝已经跟上船的钟鸣点了点头,滑过更远处那个与祁轩身形相似的男人,“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可让人惦记的?”
祁轩的视线很快确认了几个跟着他们一行人之后登船的身影,转身挡住语兮继续向后探究的身子,眸中笑意有些邪气,“比如我这个人。”
语兮的手正被祁轩握压在男人的胸口,炙热清晰的心跳随着触碰透过衣襟传递到语兮的指尖。突然就明白过来他那笑容里的深意,语兮的脸颊微微泛红,转首打岔,“他们都上去了,我们......”
“机会难得,晚膳还早,你还没走过船头吧?”祁轩抢先打断语兮回避的话,不等她答应,已是移动脚步领她来到船头,“虽然还没开船,不过高处能看到的景象还是很别致的。”
......
白怡立在二层大堂的窗棱边,静静地看着下面伸手指引的男人的背影。
街市上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小摊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也是此起彼伏。隔着码头船夫靠碗酒的声响,街市的动静显得有些遥远。白怡抬眸望着愈渐灰暗的天色,残阳的光辉似乎在下一瞬就要被吞没,心口却平静了下来。
她是白家大小姐白怡,是即将成为璟王妃的女人,犯不着为一个甚至不多看自己一眼的男人上心,更不必去嫉妒一个没有深厚家族支撑的妾室。她能得到的,自己马上就能得到,她得不到的,自己依然会得到。
既然如此,又何必伤神。
白怡理清心绪回身,就见那个紫玉冠的男子正一脸调笑地看着自己,心下有些慌乱,不自觉地怀抱起身子。狭长的凤目里是一种让她难以躲藏的深入感,她并没有觉得难以招架,却控制不了意识里的回避和自我保护。
仿佛在他的眼中,自己孤零零的一丝不挂,什么都要被他看穿了。
感觉到了女人有些窒息的呼吸,明霍扬眉笑了笑,“大小姐也是第一次乘船游湖吗?”
望着男人干净的笑,白怡不敢放松心神,垂首回话,“父亲家教甚严,确实没有这样的机会。”
“那不如本王陪小姐去甲板走走?第一次坐船,若是适应不了,难免会觉得头晕目眩。”明霍体贴地又朝白怡靠近了一步,配合她的身高稍稍俯身轻问。
白怡只觉得这种逼近的压迫感更加难耐,勉强地撑起笑容,“方才小倌说菜肴已经备好,八殿下和浅浅下楼通知燕平侯了。我......我觉得目前尚可,就不劳烦王爷了。”
明霍慢慢直起了身,也没有再次相逼,转身就听到了楼梯口传来的细碎的讲话声。回首伸出手,不容置疑的眼神让白怡没敢犹豫就将手递了上去。
心里的紧张掩盖住了第一次与男子牵手的悸动。白怡垂眸吸气,这才几步跟上明霍走到圆桌的一边,面容姣好,温婉和顺。
......
明棣瞥眼看着男人自然地为女子解开身上的披风,兜帽上的绒毛浮动,随着男人的动作在那边的扶椅上沉淀。响指招来的小倌被吩咐了什么,没多一会儿抱着几个软垫回了来。
男人接过两个,转而递向自己,“八殿下不照顾照顾自己将来的夫人吗?”话语稍歇,唇边浅笑,让明棣觉得有些碍眼。
女子将将落座的身子复又起身告歉,“妾身身有不便,让殿下见笑了。”
明棣捏着手里的软垫,顿了半晌,终究回道,“夫人有孕,是本殿下疏忽了。”说着将软垫塞给了身旁的白浅。
白浅将软垫分了一个给身边的姐姐,眼见那边的男人绕回座位,替女子将坐垫和腰背垫好才落了座,心中不免更加失落。
方才姐姐有心让自己和八殿下独处以增进了解,但似乎这位殿下的心思并不在这。下楼去甲板的路途并不短,三三两两也有些话,可总有些他心不在焉的感觉。
白浅并不想显得自己巴着求着对方,但既然陛下已经指婚,多多少少还是会对这位自己命定的夫君关注他人而心有不满。眼见方才姐姐和王爷都拉上手了,白浅不免有些担心自己出嫁之前,是否都会和这位殿下一直这般生疏。
明棣不知白浅的心思,但对那位能被燕平侯特意带出府游玩的夫人却饱含兴趣。不仅抢在查芝箬之前有了身孕,还能得到燕平侯如此张扬的宠信。要知道自己从松枫山回来的路上,听到的可有不少都是关于这位夫人的消息。
羹汤见底,筷箸停滞,明棣来了兴头,“饭后消食,不若玩个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