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长安看他们打得痛快,自己也是心痒难耐,轻盈一闪便出现在昭浮生身边。仙席的人对他们妖魔可是半点不留情,一个个跳下擂台,看样子是想要以多欺少了。昭浮生不在乎他们上几个人,但昭长安哪里愿意就让她一个人玩,看着对面站了一排的修仙人,整齐划一地亮出武器,心里止不住的厌恶。
“就这几…”昭浮生还想说话便被昭长安止住了。她挡在她面前,一脸地不屑。“最近倒是很少杀人了,正好来了几个来给我玩玩,练练手。”说完手中一亮,荼鸣剑便被她紧握在手。
就这几个小喽啰,是伤不了昭长安的,昭浮生也不担心,便让她去玩。最近她都在不越堂中整日忙着,好不容易可以出来一次,就让她玩得尽兴吧。
昭浮生不再与她抢,转身就要回魔席。但才刚刚转身,昭长安就叫住了她,把手中的荼凉剑扔给她。
就这几个喽啰,还用不着使荼凉剑。
昭浮生笑笑,接了过来,飞回魔席,照殊尘也笑,把她拦腰一搂,昭浮生正好顺势坐到他身边。虽然打得不够激烈也不够尽兴,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这把惊鸿剑确实是好东西。况且,若是让她真的去用命搏,他也舍不得,即使知道以她的功力仙席上无人能伤她,但他立誓过,绝不让她再受到一点点伤害。
不越堂上了两个人都弃掉称手的武器,对于仙席来说碾压的不止是实力,更加是面子。昭长安看向仙席高台,那位为首的老者一直抚着他的胡子,面色复杂,倒是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一些的甚是愤怒。
过了一会,老者身旁也飞下了一个人,二十岁上下,灵力倒是不错的。“昭长安,嚣张至极,不知天高地厚。我劝你还是不要欺人太甚,否则他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昭长安认得他,他叫君壶衫他是现在逍遥阁的护法,比她还大几岁,据说生平从未遇到能打败他的敌手,也难怪那么嚣张。
“对。”昭长安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直接应了下来,满脸冷笑,对他不屑一顾。“我昭长安今日就是嚣张,就是欺人太甚。”她转过身,笑看着环顾了仙席一圈。“那我且问,你们又能如何?”这已经是极嚣张了。高台之上的昭浮生笑得灿烂,若论嚣张人人都说无人比得过昭浮生,但她日日与她相处,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昭长安比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区别是昭浮生出诏讯比她多些,别人没有那么了解她,只能见到昭浮生,但昭长安总是笑得妩媚,真正杀气迸裂时,才是真的嚣张,让人真真切切感觉到她的不可一世。当然,她也有资本不可一世。
听到这种话魔席那边可是十分的雀跃了。他们都是按实力说话,像昭长安这样的,虽是女流之辈,但实力傲视群雄,肆意张扬,是再好不过的榜样。即使不能做到像她这样,光是看着她就这样嚣张地打压修仙人,他们却只能忍气吞声的样子,便觉得痛快。
这样对比起来,那边仙席的人脸色真真是难看至极了。
那边的君壶衫更是气愤,和几个修仙人一起攻上来。昭长安席地而坐,幻化出了一张焦尾琴,红光乍现,嘴边笑意不减。
实力相差得太多,打败他们只是一瞬间的事,旁边几个修仙人只一击,便被打飞到擂台之外,只剩下君壶衫。
昭浮生看得出来,昭长安十分厌恶这个君壶衫,所以才会只留他一个下来
君壶衫不知道自己已然危险至极,还以为是自己扛过了昭长安的攻击,还在暗自得意。突然昭长安手中灵光一闪,一击琴声重重地击中他的腹部。
仙席的人全部一惊,站了起来,还有好几个冲向擂台,想要帮他脱困。可擂台已经被昭长安的结界封住,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只能在外面眼睁睁地看着君壶衫被昭长安的琴声折磨。
昭长安好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引起众愤一样,还在自顾自地弹琴。
琴声好似一把刀,一道道地划在君壶衫身上,仿佛在凌迟。君壶衫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只能狼狈地匍匐在地上,连挣扎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也许是看他的血快要流尽了,昭长安才收了手。
即使战场厮杀惨烈,昭长安的裙摆上却没有沾染上一丝污渍,洁净如初。“妖孽,妖孽。”君壶衫愤怒地吼叫,不过声音混着喉咙里的血,模糊不清,只有离他最近的昭长安听见了。
他身为逍遥阁这一代杰出的人才,本以为即使杀不了她,也能将她重伤,却没有想到,会被她压制得如此厉害。
昭长安笑容越发美丽,伸出了修长美丽的五指,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能死在我手里,是你的荣幸。”
同样,这话也只有他听得见。
昭长安随意地放开了手,君壶衫就睁着眼睛,一脸震恐地轰然倒地。
昭长安起身拍拍其实很干净的手掌,缓缓说道:“不自量力。”
飞回魔席,也不顾君壶衫的尸体,仙席对她的仇视,君壶衫亲友的痛哭流涕。昭长安在血雨腥风里厮杀了那么多年,对敌人,从来都不会多给那么一点点宽容,即使那个人并不该死。
“还不错。”昭浮生干脆利落地下总结。
昭长安重新坐下,为自己倒酒。两个人此番一闹,怕是会又让不少人多恨她们一点。肆意张扬,招摇桀骜,一向是她们再战江湖的宗旨。
昭长安看似和蔼可亲,善解人意,其实昭浮生知道,她才是骨子里的很辣无情。她在不越堂里的太久了,看过了太多生死离别,一个个明明刚刚还在称兄道弟,下一刻,就可以挥剑相向。情人互相出卖,朋友猜忌,兄弟厮杀,她实在是看得太多了,才练就了她的铁石心肠。
这一次,昭浮生把沈规也带来了。不过他现在也勉强算是个魔了,朝霞门几乎已经散了,他无处可去,所以就一直安静地待在不越堂哪里也没有去。刚带回不越堂时,他还被昭长安狠狠嫌弃了一顿,她还以为能入昭浮生的眼,是带回来了个什么人才呢。谁知道只是个刚刚入魔的修仙人,被魔气折磨得不成人样,狼狈地躺在不越堂主殿的地上,随意得就像一件破旧的衣服一样。
什么也没有还一副死都要傲气的样子,在不越堂日日口出狂言。昭长安最看不惯他这种矫揉造作的模样,忍了好久才没有一掌把他给劈了。“看着这人,死都要装作有多高贵的样子,真是让我恶向胆边生。”
这是昭长安的原话,一个字也没有改。
昭浮生自从把他带回了不越堂,好像都还没有看过他,说不愧疚是假的,毕竟那天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不受控制地把魔气送入他体内。
好吧,老实承认,她后悔了,但挽回不了,弥补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接下来这几场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闹,昭浮生索性坐到了沈规旁边。
他一个坐在最角落,一个人一张席子,也没有人和他说话,一个人看起来十分的萧瑟。但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现在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擂台的仙魔对战。昭浮生知道,是刚刚慕容序说他是被掳走的,但他自己也看不透自己了,即使他没被昭浮生强行带走,他也不会回朝霞门了,只是他自己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罢了。
看他一脸哀色地瞪着眼睛,昭浮生不禁有点想笑。他面前的酒水和瓜果一点也没有动,昭浮生索性自斟自饮。“好看吗?”
任谁听了这个话都觉得会是在讽刺,但昭浮生知道他不会那样认为,索性也放开了说话,不去顾忌太多了。
果然,沈规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呆滞地像个木头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江湖会是这个样子的。”
说完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恶狠狠地喝下去,再恶狠狠地把酒杯用力地放在桌上,力度大得昭浮生几乎都要担心那个酒被会碎掉。
他总算是成长了一些,不再是当初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昭浮生看着他都感觉顺眼了不少。“江湖上,人命是最廉价的东西。但我知道,虽然混乱,但人心不乱,这江湖也就不会乱。”
沈规笑笑。他实在是变了许多。“我不知道。”他这话说得无头无脑,但昭浮生知道,他曾经那么相信他的祖母是对的,是正派,做的都是利民的好事。可他现在怀疑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失去了他一直执着的信念。“你恨她吗?”
若是换做以前,昭浮生会感觉这句话很幼稚,可现在她感觉这是她最想问的话了。“我不知道。”
果然,她就知道。
这人,真的是不会为自己考虑一点点,既然痛苦,那就坚持自己的信念好了!任何事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何不对自己好一点。
“你恨她。”她语气肯定。
“你胡说!”沈规又狠狠地喝了一杯酒,极其认真地反驳她,可他虽然眼神明亮,声音却是发虚的。昭浮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刚刚还觉得他好一些了,现在却又绕回了原地。昭长安说得不错,他果然有让人恶向胆边生的能力。
再这样喝下去,酒怕是都不够他们两个人喝的,昭浮生还好,她早就练就了千杯不醉的能力,可沈规不行,对饮三巡,他已经面红耳赤,像是宿醉。昭浮生猝不及防地想起了一个人,应该是几年前的事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了,只知道实力还不错。
那时她完成了诏讯在回不越堂的路上,偶遇了一位少年,很年轻,看起来像是十七八岁左右。虽然年轻,可他的眼里有一种垂暮之年的人才会有的颓败,她在昭长安眼中看到过质地相同的黯淡。
他说他得了重病,想要昭浮生在他死后帮他把他藏了。那时的昭浮生还不像现在这样冷漠,她还是会答应一些人看似合理的要求,但其实昭浮生与他并不相熟,她可以不答应的。
但她还是答应了,毕竟这只是举手之劳。
那个少年的病很奇怪。
他说他可以闭眼,可以睡觉,但是可以感知外界事物,也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梦境的真实。他总是梦见自己的父母被绑在众目睽睽的柱子上凌迟而死,承受着很多人的责骂与白眼。可是他知道,他的父母什么也没有做错,可总是有人栽赃他们,让他们不得善果。
后来村子里来了几个巫师,预言他命中注定会祸害众人。村民们全部要求杀了他,就像当年杀了他的父母那样。
他呐喊,反抗,全都没有用。
他被关进了柴房,日日听着那些村民商讨怎么杀他。他知道,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谁都伤不了他,唯有他自己可以。
他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只觉得每天都在感受无尽的黑暗与人心的冷漠。
还是重蹈覆辙了。
他也是这样,什么也没有做错,还是会被人心的自私活生生地折磨到无穷无尽。
所有人都劝他,自杀吧。
然后那时昭浮生站在他面前,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
她打心底里认为,这个村子里满是肮脏。
但少年没有答应,只是笑,笑着问她:“有什么用吗?”
昭浮生知道他不是再问她杀了他们有什么用,他问的是,他自杀了,有什么用吗?
昭浮生愣住了。
是啊,有什么用呢?他们已经杀了他的父母了,还要强迫他献祭吗?站在他的角度,那些人的命都只是别人的命罢了,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要死,便去死好了。他们活了下来,对他有什么用吗,那都只是别人的命罢了。
昭浮生笑了。“没有。”
可他还是死了,不是所谓的‘良心发现’,是他自己也熬不下去了,他忍受不了无止境的黑暗,日日看着自己父母惨死的画面,随他们而去,未必不是种解脱。
昭浮生没有拦他,因为她也觉得,死不是一件坏事。
昭浮生杀了太多的人,也救了不少人,可这个少年,却令她感觉到了真真正正的心疼与哀伤,那段时间,她沉浸在行尸走肉的爱情中,这个少年,把她猝不及防地拉回了现实。
她也没有对那些村民做什么,他们赢了,也输了,只愿以后,他们的良心会提醒一下他们,曾经有个无辜的少年,为他们的自私而死。
昭浮生不明白,为什么沈规要考虑那么多,别人都只是别人罢了。
“你看,那些真正殊死拼搏的人都是为了什么。”昭浮生感觉她可能醉了,不然为什么会有种很累的感觉。以前即使她受再重的伤,杀再多的人,昏迷多久,都不会有这种感觉。
好像和照殊尘在一起后,她都变得柔软了些许。
“为了逍遥阁啊。”他答得理所当然。
“错了。”昭浮生又开始笑,一杯一杯地给自己倒酒,又一杯杯地喝下去,脸也开始变得红以来。笑容就像是廉价的白菜一样,随意放纵地在她脸上肆无忌惮地绽放。“他们是为了自己。”
沈规重重地一震,手中的酒杯一抖,酒水就那么无辜地洒了出来,更可怜的是他的衣袍,染上了一大块污渍。然后他也笑了,重新为自己斟满酒,像是在敬她,一仰头就喝了下去。末了,还把他的杯底亮给她看。
昭浮生感觉她说的够了,不再言语,晃晃悠悠地起身,重新坐回照殊尘身边。
照殊尘看到她这副样子,不询问,也不责备,只运气真气帮她解酒。昭浮生一把抱住了他不肯撒手,照殊尘笑笑,也随她闹。
“殊尘,谢谢,你还回来。”
照殊尘拍拍她的脸。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他说得这样郑重,像是在许诺,还在微醉中的昭浮生也不禁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