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是在何时已经停下,随着东方第一缕阳光洒下,晴朗的天空也渐渐开始明亮起来。
司马集凝神看向前面,其实他早已经看清了对面是何人,同军多年,他又怎么会不了解他们,对他们的身影,他可以说是熟悉异常,不仅仅是他,在场的众人之中,司马冲和卫达也是早已认出,然而此时却都成默不语。
这两个“威武“的将领,并不是司马集等人满心希望看到的北魏军周光进与张迁两位将军,而是高纯和刘勇!虽然此时同样是友军,但是司马集众人却是怎么也没有从对面寂静诡异的军队之中体会到一点点的友善之意。
高纯和刘勇此时也正在打量着司马集等人,满脸的戏谑之色,只听高纯嗤笑一声,开口说道:“守株待兔的感觉,真是奇妙啊!”一边说道一边还不自觉的舔了舔嘴角,似乎对面的司马集众人真是一群肥美的兔子一般。
司马集听到高纯说话,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在他眼中,高纯虽然平日里与他不和,但行事仍算稳重,性格也是豪爽豁达,如今听他言语之中尽是轻浮鄙夷之意,完全与之前和自已一同作战的“高纯”判若两人。
司马集心中虽是疑惑不解,但是脸上依旧镇定,朝前走出数步,对着两人朗声说道:“高将军,刘将军,你两人为何不在渭河边安营扎寨,现下却是来到了此处?”
“哈哈哈,司马集,时值此刻,你何必再故作镇定,我实话告诉你,早在数月前,我就已经接到了王上的密令,你司马集意图造反,命我时刻监视,若有不轨,便可就地正法!现在看来,王上真是英明神武,你果然要联合北魏军,企图献上南阳城,使我北齐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高纯驱马上前数步,手中大刀斜指司马集,高声喝道,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似乎是想让所有在场的将士都听到司马集的罪行,好让他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一个可以让所有将士效命的理由。
“呵呵呵,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我司马集行得正,坐的直,联合北魏军,那也不过是在这半月之内的事情,他北齐王竟是在数月之前就已经知晓,莫非他能未卜先知不成?可笑他姜泰心胸狭隘,卑劣无耻,忌惮我司马家功高震主,嫉妒我儿天赋英才,亡我司马家之心,昭然若揭,却还要如此冠冕堂皇!”司马集愤恨得大骂出声,似乎是想要将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全都发泄出来,稍一停顿,司马集大吸了一口气,吼道:“如此小人行径,天下不耻,哪能得我等将士用命!”
高刘二将身后的一众士卒,在听到此话后,打破了原有的寂静,开始传出了窃窃私语之声,毕竟喊话之人,是他们之前的主帅,他们也曾跟随过,不少士卒都是信服司马集的能力与品行的。就连高纯一旁的刘勇,也不自觉的皱眉沉吟起来。
“哼!”高纯听到身后传来的交头接耳之声,心中大怒,将手中的长刀狠狠的跺向地面,口中也是怒哼出声,“砰……”长刀触地,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后方的私语之声也随之消失殆尽。
高纯嘴角微微上撇,邪邪一笑,本就只是一对细长的眼睛,更是眯缝了起来,与他那一副粗犷的面庞格格不入,显得很是阴鸷,只听他阴沉沉的说道:“待罪之人,何必强词夺理,你等若是此时束手就擒,我倒是还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之上,留你们一命,将你们带回临南,让王上定夺,以王上的宽宏大量,说不得只会给你们判个抄家之罪。”说罢,他不自禁的呵呵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怎么听都是十分恶心反胃。
“哈哈哈……”司马集怒极反笑,一紧手中的长枪,便欲欺身而上,将此面目可憎之人斩杀当场。
“主公且慢,先听我一言。”司马集身后一直在沉思的司马诩忽然开口说道,“敌军势大,若是高,刘二将本部所有兵马皆在此地,那我司马府一家今日恐将在劫难逃!”
司马集心中一震,回过神来,轻声说道:“文安所言甚是,我险些被怒气冲昏头脑,那依文安之见,可有保我司马家之策?”
“北齐与中唐既然已经联合,而且高纯刘勇又在处,我恐怕,李基的大军,也已经离此不远了,唉……”司马诩一声长叹,听得司马集的心脏猛缩,骇然变色,一颗心直接跌到了谷底。
“才出狼窝,又入虎口,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司马家不成!”司马集不禁暗叹出声,却是又不敢仰天大吼,心中苦闷至极。
“主公,为今之计,我等只能兵分数路逃逸,保得一人是一人了!”司马诩沉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量他智者千虑,在此几乎必死的情形之下,再也是无计可施。
“若不然,我且去拖延住二人,如能拖至北魏军到,说不得还能有一线生机!”司马集突然一脸希冀的看向司马诩,轻声说道,他想从司马诩的脸上看到那一抹肯定的笑容。
然而事实却是让他失望了,只听司马诩无奈的说道:“主公,天门关距此地,已经不足二十里,早在永年进城之时,他就已经看到北魏进军的信号,为何到了此时,我等还没见到北魏军的一兵一卒?”
司马集骇然说道:“你是说,北魏没有出兵不成?”
司马诩摇摇头:“恐怕,情况更坏……”
司马集沉吟起来,他看看对面依旧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众人的高纯,再看看他后方那一群黑压压的士卒,心中已经一片死灰,他看向司马诩说道:“文安,我司马家不可就此湮灭!”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此时也正在狐疑的望着他的司马冲。
司马诩沉吟良久,说道:“诩……懂了!”说罢,司马诩转身朝司马冲走去。
司马集漠然不语,盯着前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亲!”一声呼唤,叫醒了出神的司马集,司马集转头对着走过来的司马冲呵呵一笑,“一切听从文安的吩咐,你我父子情分未绝,此次定然能够化险为夷!”
“父亲!”司马冲低呼一声,跪倒在地,向司马集磕了三个头,他知道此去,也许将是永别。
司马集强忍着心中的疼痛,颤抖着身体,挥了挥手,再不言语。
司马冲悄悄起身退开,来到了一众家人身旁,他深深地看着他们,最后深情的注视着许琴儿良久,他毅然转身,带着魏子康,悄悄地走到了队伍的最边缘。
司马诩又走到了司马凉和司马决两兄弟身边,悄悄嘱咐着什么,两兄弟不住点头,脸上却满是哀伤之色,他们似乎也是清楚接下来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司马诩在队伍之中走了一圈,最后带着卫达,来到了司马集的身旁,司马集回头看了看卫达,轻轻一笑,说道:“若是今日你我脱困,伯知可愿迎娶我的凝儿?”
“岳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说罢,卫达便向司马集拜去,司马集也不避让,轻笑着扶起卫达说道:“你倒是性急!”
卫达也是轻笑出声,转头看向了司马凝,司马凝也正巧在看着卫达,其实从卫达一出现到现在,司马凝的眼睛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卫达,只要能看到卫达安然无恙,那也许就是司马凝最大的幸福,处在热恋中的女人,就是这么的单纯可爱。此时见到卫达望来,司马凝也是红了红脸,但却是大胆的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而是直视着他,柔柔地微笑着。
司马诩看着这一对璧人,苦涩的心中,不禁也泛出点点甜蜜。他走到司马集的身旁说道:“主公,一切安排妥当,大公子和魏子康两人会乘乱从南边突围,他们两人武艺高强,且仅仅是他们两人的话,突围的可能性极大,永世和永民将会带着大小姐和二小姐从后,悄悄的潜回南阳城,躲避起来。”
“那我们便向北直冲,奔向南行山,吸引高纯刘勇二将。”司马集未等司马诩说完,接口道。司马诩点了点头,道:“我等拖延得越久,公子和小姐成功逃脱的希望便越大!”
司马集略一点头,抚了抚手中的长枪,环视身后的王夫人等人一眼,开口说道:“既如此,那就让我司马家,与这贼老天争上一争!”言罢,朝着高纯朗声说道:“高将军,既然你有王命在身,我又不愿束手待毙,那倒不如,你我较量上一场,如何?”
“哼,真是笑话,谁不知你司马集已经是武圣境的人物了,你我两人斗战,我岂会是你的对手,我身后有三万大军在此,何须与你拼那一夫之勇。”高纯却是并没有上当,反而冷冷的看着司马集,随后又说道:“我已经给了你们许久的时间,也算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之上,可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若还是冥顽不灵,那我只得奉命,将你所有人就地正法!”
司马集本来想拖住高纯,好给自己的儿女们争取到偷偷离开的机会,此时见高纯不答应,司马集也不再废话,带头直接朝着北面疾奔而出,卫达也是赶忙跟随而上,一众士卒保卫着司马家众人,也紧紧跟随在后面。
高纯突见司马集向北冲去,心下一愣,竟是没有一下反应过来,过了数息,高纯却是大喝到:“快追,统统给我拿下。”说罢,一提跨下骏马,就是冲了出去。
早在司马集冲出之前,司马冲与魏子康就已经悄悄得往南面离去,他们一开始佝偻着身子,慢慢地移动,趁着夜色还没有大亮,躲避着对面敌人的视线,待到司马集冲出,高纯朝司马集追去,二人才微微站直了身形,快步前行。
司马冲与魏子康快走了数百米,见敌人渐渐远去,不禁放下了心神,步伐也加快了起来,他知道此刻必须先离开此地,到达安全地方,这是父亲的命令,司马诩转达的意思只有四个字:“不得回头!”
司马冲越跑越快,最后竟是融合了武意,他似发了疯一般,化成了一道黑幕,他想要离开此地,他不敢想象,父亲他们会如何,他只希望,父亲他们不要就此死去,那他还有将他们救出来的希望!
跑了片刻,司马冲似有所感,不禁停住了脚步,他转了转头,不见了魏子康,心下一惊,知道刚才自己一时不擦,竟然是差点走火入魔,以至于将魏子康远远抛在了身后,他一阵懊恼,刚想往回奔,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步声,司马冲不禁驻足凝神望去,却看到一群人正极速的向他奔来,细看之下,来人竟是刘勇与他的数百手下。
原来刘勇本也是追着司马集而去,奈何追了没几步,忽然心有所感,不见了司马冲,他便带着身边的数百亲兵,往南追来。
司马冲大惊失色,正在他犹豫是跑还是打得时候,却听刘勇高声喊道:“永年,你若是再跑,我就将你的心腹爱将枭首于此!”
司马冲一怔,却是看到了刘勇身边的一匹骏马身上驮着一个被五花大绑了的高头大汉,正是魏子康,心下不自禁的发起狠来。未及多想,司马冲脚下一跺,又是化成一团黑幕,疾冲向刘勇,刘勇却是并不惊慌,他和司马冲本就是同属于南阳军,平日里也没少过切磋,他太了解司马冲的实力了,此刻见他化成一道黑幕,虽然惊奇,但仍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他就在不久之前,刚刚突破内劲九重,到达了武圣境!
刘勇一甩手中的虎头大刀,劈砍向司马冲所化的黑幕,一丝丝武意也是隐隐透出,丝丝密密,很难想象,他这一个身高接近九尺的大汉,武意居然是如此的细腻。
刘勇虽然出刀很慢,但这一刀之中似乎是蕴有绵绵无尽的力量一般,狠狠的与疾速冲来的黑色长枪碰撞在了一起!
“当当当……”虽然两人只是出了一枪一刀,但好似撞击了无数次一样,当当声不绝于耳,这一刀一枪撞击在一起,足足持续了数息。
司马冲一个跳跃,退出了数步,而刘勇也是飘身下了马。他一脸惊异的看着司马冲,沉声道:“永年,没想到你也快要进入武圣境了,真是天纵奇才啊,想想我可是在内劲九重足足待了将近十年,前不久才险险地突破了,相较于你,我真是惭愧啊。”说着,刘勇也不禁唏嘘不已。
“刘将军,你我相交多年,我一直敬你为人忠义,今日却为何助纣为虐,非要置我司马家于死地!”司马冲也是看向了眼前的这个壮汉,他们曾经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生死与共,司马冲更是最早与刘勇相熟几人之一,此刻却在兵戎相向。
“唉,你也知我有王命在身,不得不从。”刘勇也是略有无奈的说道,其实他之前一直都不相信司马集会造反,那所谓的王命,他也只是听高纯对他说起过,自己却是从来未曾收到过什么王命,然而此前又是听司马集亲口承认,再加上司马集所说的总总,他也是基本想通了此中情形,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司马冲见刘勇似有犹豫,心中一动,又是开口说道:“你我毕竟同僚一场,曾经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此时又何必刀兵相见,不若你就此放我二人离去,我司马冲此生必定紧记你的恩义!”
刘勇怔怔的看着司马冲,心中也是喟然长叹,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能让一个像司马冲这般铁骨铮铮的汉子,说出这种与求饶无异的话,司马冲的内心之中,到底是有多么大的渴望,想要逃离此地,他这不是在为了他一个人活,他是在为了他们整个司马家而活啊!
刘勇呆愣了片刻,却是并不回话,只见他缓缓的握紧了手中的虎头大刀,纵身而上,劈砍向司马冲,口中也是喝到:“竖子,亏我也敬你是条汉子,居然开口求饶于我,忒得不要脸面,看我不将你砍杀于此!”
司马冲疾步后撤,他没想到刘勇竟然商量都不商量就打了过来,连忙提枪在手,挡住了刘勇劈来的钢刀,然而司马冲这一档,却是感觉刀上轻飘飘的没有力气,正在纳闷间,却见刘勇正朝着自己使眼色,示意自己佯装不敌后退。司马冲立刻会意,快速后撤起来。
刘勇见离着自己的亲兵已经够远了,他才一边挥刀,一边开口道:“我的亲兵里头,也有不是亲信之人,若是我就这么放你离去,怕是我回去也要性命不保。你我得做一场局,让他们都以为我已经将你斩杀,那样,你便也可以从容离去了!”
司马冲会意,一边后撤一边点了点头,说道:“谢过刘将军高义,我司马家此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