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存心做坏事,或者说,没有存心叫别人伤心,事实上仍然会做错事情,引起不幸的后果。凡是粗心大意、看不出别人的好心好意,而且自己缺乏果断,都一样能害人。——《傲慢与偏见》
本来应该开心的一天因着这件事变得不同,林玖直到六点左右才回到公司,说是已经带时玥去医院检查过,送回了家。听到时玥没事,我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在对上林玖看过来的目光时,我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心里还在介怀中午的事。
林玖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收拾了东西说了句“回家”,就不再理会我。这样的态度令我更加恼火,以至于在到家后,我下车时不小心用的力有点儿大,身后来来“砰”的一声,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咬了咬嘴唇,想要回头道歉,最后却还是别别扭扭的一路跑进了我自己的房间。
晚饭我也没有下去吃,只是趴在床上想着今天的事,心里反而越来越难过了起来。
手机铃声响起,我不耐烦地拿过来一看,上面显示“时玥”二字,我这才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小时。”
“浅夏,”电话那头传来时玥清脆的声音,“我就是打电话来给你报个平安,我没事了。”
虽然林玖已经说过没事了,但此时听到时玥的声音才让我彻底放心了下来,“那就好,你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了。”
时玥轻笑了两声,继而说:“没事了,只是流鼻血,别担心啦。还有,我这次打电话来还是要告诉你,我爸妈要带我出国玩两天,可能要等开学才回来。”
“哦,这么突然,什么时候走?”我问。
“后天,”时玥似乎顿了一下,“后天一早的飞机,你不用来送我了。”
“那好吧,玩得开心。”
“嗯。”
挂了电话后,我又翻了翻通讯录,最终停在一个名字处,我拨出了电话。
电话“嘟嘟”了两声,很快就有人接了起来,“夏夏?”
“嗯,是我。”
苏子诺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惊喜:“你怎么这会儿打电话?”
“没事,就是有些无聊,小时后天要出国了。”我放松身体倒在床上,说。
电话那头似乎是在思索,然后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要不,咱们过两天出去玩?”
“好啊。去哪儿?”我一口答应道。
“欢乐谷。”
“好。”
约定了时间,我和苏子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大部分时间是他在想办法逗我开心。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走过十点,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何阿姨的催促声。
“夏夏,我妈叫我过去帮她套被罩呢,先挂了啊。”苏子诺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对我说道。
“嗯,你快去吧,别让阿姨等着急了。”
“好,你早点睡,拜拜。”
“拜拜。”
挂断苏子诺的电话,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去给林玖道个歉,毕竟有些问题还是趁早说开了的好。可是我转了一大圈,却发现不光是林玖房间没人,整个二楼就只有我的房间和林璟寒的书房亮着灯。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书房门前,发现门开着一个小缝,没有关严。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样有些不好,我迈步准备离开,却隐约的听到了我的名字。
最后还是抵不过心底的疑惑,靠在墙上偷偷往书房里看去。这一看,才发现林璟寒一家四口都在里面。
“爸,我觉得可以把我和臻儿的股份各抽取百分之五放在浅夏名下,您的股份不能动。”林玖说。
林璟寒皱着眉,显然实在思考这件事。
林臻见状,也附和道:“是啊爸,您作为公司的董事长,控股绝对不能低于百分之三十,反正我现在也不常参与公司事物,还是从我的股份里抽取吧。”
方琴倒了杯茶水递给林璟寒,叹了口气说道:“原是我们对不起她,也该给她些补偿的。”
“直接从我的股份里先抽百分之五过去,她还小,用不了那么多。”林璟寒摇了摇头。
林玖依然不赞同:“爸,还是从我的股份里拿吧,您……”
越听下去,就越是心惊,同时伴随着的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
“你们在说什么?”林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忍不住推门而入。
“浅夏,你怎么在这儿?”林臻上前,想要将我拉出书房,“回屋睡觉。”
我用力甩开林臻的手,眼睛在一瞬间变得通红了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可怜我吗?还是觉得,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贪图你们的家产?”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赶紧回房间!”林玖斥责道。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我努力不让眼泪掉落下来,死死的盯着林玖。“大哥和二哥一直以来对我这么好,不过都是在可怜我罢了,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客人而已!”
“浅夏,不是的,你大哥二哥他们不是……”方琴试图安抚我,却被我猛地推开。
“妈。”林玖扶稳方琴,刚想呵斥,就看到眼前的女孩儿落了泪。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我很感激大哥二哥对我的照顾,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那些东西,是在可怜我吗?”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家人,心里更加难过,这种被人同情,被人可怜的感觉勒的我喘不上气来。我转身就跑,身后依稀传来林臻的呼唤和争执,我抹了把眼泪,只想远远的逃离这个“家”。
在离开林家的一瞬间,我就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去。身无分文的我根本走不远,可怕的是夏季的雨真是说来就来,没一会儿我就被浇成了落汤鸡。漫无目的地走到一个公园里,我本想找个地方避雨,但还没等我找到雨就已经停了。
哆哆嗦嗦的坐在长椅上,风一吹就透过了浑身的衣物,可真真是冷的彻底。
兜里的手机响了几次,都被我无情的摁掉了,可当它再次锲而不舍的响起时,被我拿了出来。
“浅夏,你在哪儿呢?”刚一接通,耳边就传来时玥焦急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刚刚下雨,也不知道就跑到哪儿了。”刚刚哭过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怎么办啊,你还能找着回去的路吗?”
我咬着嘴唇,一想到刚才在书房外面挺带的对话,心口的位置就开始隐隐作痛。“找的到,但不想回去。”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几秒,然后回答:“今天我爸妈上夜班,家里就我一个人,你把定位发给我,我一会接了你到我家。”
医院里,一个刚刚打完电话的病人匆匆拔了插在手上的针头,拿上自己的东西就要离开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刚还与前来查房的护士装了个满怀,低头说了声“抱歉”,就急着往外跑去。
“这位病人,你是要去哪儿啊?”
回答她的,只有回荡在走廊里的脚步声。
时玥坐着出租车找到定位上的位置,一下车就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我。
“浅夏!”时玥离近了才发现,我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你怎么都湿透了,这雨也真是来的不巧。走吧,赶紧跟我回家!”
我顺着时玥的力道站起身,并没有注意到她微微发白的脸色。
一到了时玥家,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时玥赶紧拿了毛巾出来说道:“虽然是夏天,这一凉一热的也容易感冒。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煮点儿姜汤驱驱寒。”
我木讷地点头,跟在时玥后面进了浴室,手里还拿着她给的毛巾。把湿衣服脱下来,将把手调到红色一端,感受到水温慢慢升高,身子也渐渐温暖起来。
时玥趁着人进去洗澡的功夫,走到厨房拨通了电话:“林玖哥,我们已经到家了,你放心吧。”
电话另一端的林玖挂了电话,伸手揉了揉眉心。这孩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拿起车钥匙,刚准备出门,就看林臻从方琴的房间出来了。“哥,是找到浅夏了吗?”
林玖应道:“嗯,我过去看看,你在家陪爸妈吧。”
林臻略一迟疑,说道:“哥,你要是见着她,先别发火。浅夏心重,你好好跟她说,她能明白的。”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闭上眼睛,微抬着头,任由水流直接冲击在脸上,打的生疼。可是在泡在水中,耳边所有的噪音都消失不见,我的的心思却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
脑子里面乱乱的,刚才在林璟寒书房里大吵大闹的情景又回到脑海里,林臻眼里的诧异和林玖紧皱的眉头此刻都清晰的展现在眼前,让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本就不该抱有这样的幻想是吗,不是说好了只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试一试,可为什么心还是会这么呢?
我开始厌恶自己,还真是不知足啊,如今我的一切都是林家给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去要求他们?可人啊,往往就是这样,只要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会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总是想要得到更多。
水“哗哗”地流着,温度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又降了下来。
也不知在里面呆了多久,直到听到时玥在外间喊道:“浅夏,我把干净衣服放在外面了,你差不多洗好了就出来吧,要不姜汤都该凉了!”
我这才关了水,慢吞吞的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套上时玥准备的衣服出了浴室。
“来,快把姜汤喝了吧。”时玥把桌上的碗递给我说道。
我依旧保持着沉默,却还是依言喝了汤。时玥叹了口气,说:“不想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说什么。”不知是嘴里发苦还是别的原因,姜汤的味道有些奇怪。
“白天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成这样了,浅夏,我想听你说的是你的想法。”时玥这句话到更像是抱怨,又倒了杯温水给我。
我低头轻抿,倒是冲淡了不少姜汤的味道,“我输了。”
还没等时玥发问,我就自顾自的解释道:“小时,当初你说让我给自己一个机会,可现在,我输掉了自己的心。”
话音刚落,我的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滚落,声音也变得哽咽了起来:“他们根本就没有那我当家人,不过是可怜我,是我自己想的太理所当然了。之前我孤身一人,可我现在比那时还伤心。”
我哭的上我不接下气,时玥紧紧的抱着我,心疼的陪着我一起发泄。
等我差不多平静下来,时玥才重新拉了我的手说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浅夏,你这样做真的很不对。”
“我知道。”想到时玥刚才焦急的神色,我又羞又愧,“对不起。”
“你应该感到抱歉的人不是我,也许你听着会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
时玥的表情很认真,她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浅夏,你大哥和二哥绝对不是因为可怜你才对你好的,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刚想反驳,却被时玥先一步打断:“他们若不是真心疼爱你,林臻哥怎么会在你失踪的时候放下会议到处找你,林玖哥又怎么会费尽心思的给你过生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这么做,不过是想让你的未来有个保障,又怎么会是可怜你?”时玥边说边摇头,“浅夏,你何等通透,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看不明白,非要去钻那牛角尖呢?”
时玥的话字字诛心。如今冷静下来想想,好像真的是我把一切想的太复杂了。
见我没有说话,时玥知道我这是听进去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你这种一遇到事就逃的性子可要不得。你老是把想说的话都藏在心里,让别人去猜,可若是林玖哥猜不到或是猜错了,你又该怎么办?”
“可他们这样做,会让我觉得亏欠他们了许多。”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一家人总是互相拖欠,这种事,本就是说不清楚的啊。”
下过雨的夜,倒是出奇的静。确认躺在床上的人睡熟了,时玥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
简单收拾了一下碗和毛巾,林玖的电话就适时的打了进来。
“林玖哥,浅夏已经睡着了,你上来吧。”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时玥就放下手机静等来人。
“叩叩。”敲门声响起,声音不大而且短暂,该是怕吵醒人吧。
时玥打开门,就看到林玖一脸疲惫的站在外面,难得的没有穿西服。
“进来吧。”
林玖点点头,向前迈了一步,好让时玥能把门关上。
“我能先去看看她吗?”沉默了两秒,林玖低声问道。
时玥点了点头,带着林玖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林玖站在床边,听着人浅浅的呼吸声,深色莫名。半响,突然伸手,好像是想摸一摸睡着人儿的小脸,却在空中突然转了方向落回了原处。
这孩子,哭的眼睛都肿了。
床上的人睡得似乎并不踏实,挣扎着有醒来的迹象,林玖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等待着人再次睡去。
时玥远远站在一边,看着林玖的举动和他眼中的疼惜,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一家人,怎么都这么别扭。
最终,林玖也只是替人掖了掖被角,什么也没有说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