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骄阳似火。
弯曲绵延的乡间小路上,一条青色人影正蹒跚前行。
盛夏,本是雨水丰沛的时节,奈何今岁天燥,打初春开始便略显旱兆,时至今日,已有两个多月未见雨水了。
田间小路不过尺许宽,并未栽植绿树遮荫,两旁的庄稼地里,齐膝高的绿油油庄稼苗已有枯黄迹象。
就连路边生命力常被诗文咏诵的野花小草,也在金乌吐火的酷暑下无精打采地萎靡着。
这种天气,实在不太适合外出,尤其是远行。
“就要到了。”
艰难前行的青色人影住了住脚,遥望着不远处被葱郁笼罩的村庄,抬袖擦了把汗。
他已经徒步走了半个月了,自从十几天前,盘缠被一个行脚乞丐趁他在树荫下熟睡时偷了去,他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腿前行。
半个月来,饶是他自认毅力过人,此时也觉得有些吃不消。
低头看了看靴子,上面沾满了黄土和草屑,鞋底被不停的行走打磨的只剩下薄薄一层,半截衣摆也皱巴脏污的不成样子,上面清晰可见几处被草窠枝桠勾出的破洞。
沉重到麻木的双腿已经感受不到起初的酸痛难耐,双脚被生生磨出再磨破的血泡却是锥心的疼,每走一步,便如同踩在刀尖上一样。
他知道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哪怕为了这双脚不在炎炎夏日里腐坏掉,至少在脚伤未愈之前,他不能再前行了。
而近在眼前绿荫中的村庄,就是他如今唯一的选择。
既然有了决断,舔了舔因过度干涸而开裂结满血痂的嘴唇,已濒临身体极限的行人再次抬起了沉重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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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儿,月牙儿,快出来!快!”
村口小道,一名少年脚下踩着烟尘,呼喊着风一般席卷而来,临到小院门口才堪堪刹住脚步,气喘吁吁扶住木栅栏门冲院内大力招手示意,红扑扑的兴奋黑脸儿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显然之前奔跑了不短的路程。
此时正值午后,连续一个多月的烈日暴晒,道路上积了厚厚一层土末儿,空气中弥漫着来自大地的炙热闷燥。
这个时辰的村内,除了少年这种贪玩不畏酷暑的泥猴子犹在满巷子的上蹿下跳,村径上再难见到其他人踪了。
被少年站在门前呼唤的小院,坐落在村口小道左手第一户,齐颈高的三面土墙围成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院。
院内虽然简陋,打扫的却十分整洁干净,西南犄角处栽种着几畦长势喜人的青菜,三间坐北朝南的并排土屋前盘绕着几株枝繁叶茂的葡萄藤,在这酷暑难挡的炎炎盛夏为主人洒下一片奢侈的阴凉。
葡萄架下,一块拙朴的青石为桌,几块粗略雕凿的石块为凳,其上婆娑着簇簇繁叶的阴影与阳光的碎屑,少许散落在一只编工精巧的针线筐里。
指间穿梭着针线的蓝裙少女听到了少年的叫嚷,顿住了手中的活计,急急起身竖起食指到唇边连嘘几声,而后指了指屋内,挑起两道弯弯的柳眉压低了嗓音示警道,“阿爹在午睡,别把他吵醒了,什么事?”
少年顾不得好生缓缓气,瞧见她的动作瞟了瞟屋内方向,两手圈在嘴上夸张地作着动作,声音却压低了许多,“快来,有好玩的!”
少女迟疑地抬头看了看天上毒辣辣的日头,撇着小嘴摇了摇头,复又坐回了脚下的石凳上举起针线,“不去,日头太大,晒得肉疼。”
阿娘说了,这种天气,像她这种未出阁的女孩子还是乖乖呆在家里躲躲暑气比较好,否则晒的像男孩子一样黑将来婆家都难找。
再说了,这种天气能发现什么好玩的,无非就是挖到了泥塘里的泥鳅,捉到了树上聒噪的知了,不值得她顶着大日头去看。
见她又老神在在坐了回去,少年焦急地跺了跺脚,高举起右手使出杀手锏,“我有糖!来不来?”
“不早说!”
什么是杀手锏,一招发出,断无失手的道理。
提起蓝底粗布裙摆,少女略是忐忑地回头望了望屋内,确认没有动静后,蹑手蹑脚一溜烟儿地打开木门溜了出去。
两人会合,少年眉开眼笑地捉住她的小手便往来时方向跑,“你怕太阳?装什么大家闺秀?想做第二个陈娇娘?”
少年口中的陈娇娘是村长家的三女儿,今年十四岁,与他们二人同龄。附近十里八村无人不知,陈家三姑娘生的那是花容月貌细皮嫩肉的,跟那画里的嫦娥一样好看。
穷山窝窝里生出一只出挑的金凤凰,可把村长一家高兴坏了,将陈娇娘捂在家里生怕风吹日晒了,一心想为她攀上一门好亲事光宗耀祖。
“我阿爹说了,我是女娃,不能整日里和你们一群男娃子混在一处不着家,要我呆在家里将皮儿捂的白一些,学好了针线厨艺,给我寻个好婆家。”
“你以为穿着裙子你就是女娃了?”少年人不以为然地嗤笑。
月牙儿是女孩子吗?是吗?
“你阿爹就是迂腐!你才多大,找什么婆家!陈娇娘整日捂在家里是想嫁给陈福喜那个蠢猪,你不会是想给他做二房吧?”
“谁稀罕!”少女做了个鬼脸咯咯大笑,“被陈娇娘听到你说她的如意郎君蠢,非把你的脸挠花了不可!”
“嘁,谁怕一个傻娘们!”少年丝毫不掩饰内心的鄙夷。
烈日当空,万物似焚,虽然隔着层鞋底,脚掌依旧能感受到暴晒中的土地传来的酷热暑气,奔跑中的少女将额角沁出的汗擦了又擦伸出手去,“废话少说,糖!”
“喏!”一颗已经有融化痕迹的黄色颗粒沾着少许汗水和灰尘落入掌心。
少女丝毫不嫌弃地笑眯了眼睛塞进嘴里,“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嘻嘻,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所在的村子并不大,月牙儿家又住在村口,从小院到村外小河弯弯绕绕也不过里把地,少年人腿脚利索,奔跑起来小牛犊子般脚下生风,片刻月牙儿便遥望到河边大柳树下孤零零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铁牛这个时候怎么到我们村来了?”少女眼尖,一眼便瞧出了那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