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一碗白粥，一碟小菜，两个大馒头，众人不过喘了几口气的功夫，这些东西就风卷残云般全部消失在来人口中。
月满拽着娘亲的衣角偷笑个不停，这个哥哥究竟是饿了多久？
“再盛。”月家阿爹眯眼细细地嘬着烟杆。
又一次令人目瞪口呆的狼吞虎咽之后，感受到众人惊异目光的乞食少年渐渐放慢了速度，饶是如此，碗碟最终也干净的如同洗过一般。
“你这是饿多久了？”业叔良咂巴着嘴巴问道，看他吃的那么香，自己都忍不住地流口水了。
月牙儿说自己拍阿婶的马屁，老夸她厨艺无双，可眼前这位才是将马屁拍到极致的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吃进去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呢！
少年放下碗筷，脸上悄悄爬上一丝不自然的红晕，还好此刻天色已暗，大家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才使得他不必更加难为情。
“我再去盛一些来。”瞧他年纪与自家女儿相差无几，却沦落到到门前讨吃的，月家阿娘不免对他生了几分怜爱，起身去取空碗。
“不用添了，夫人！”少年忙起身护住饭碗鞠躬道，“我吃饱了，饱了！”
他再没有节制的吃下去，只怕这户好心的人家就要没有晚饭果腹了。
听到他的话，月家阿娘先是愣了愣，和丈夫相视一眼之后抿起嘴角笑出声来。
她听惯了别人称呼自己月家娘子、月牙儿她娘，却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夫人，瞬间有种被尊崇的感觉。难怪孩子他爹总是苛求叔良，有学识知礼节的男娃儿果然叫人忍不住的心生喜欢。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咱们农家没那么多讲究。瞧你和月牙儿差不多大，和叔良一样叫我阿婶就好。”这位勤劳善良的农家妇人脸庞上也难得挂上一丝红晕。
“是，”少年应下，深深行了个大礼，“承蒙阿叔阿婶绝境赠饭，今日之恩，小子他日定有厚报。”
“你自己都沦落到上门讨饭了，还谈什么厚报？每个上门讨饭的都这么说，我都听腻了，就没点新花样？”
不等月家阿爹开口，业叔良揉揉饿扁的肚子抱怨，显然对这般敷衍的说辞十分不喜。
所谓报恩什么的，从来不过就是给受人恩惠却无以为报的自己搭条好看点的台阶下罢了。
更让他不满的是，这个家伙一下子就吃了两个人的份！饭菜又没多做，他倒是吃饱喝足了，自己几个今晚可就要饿着肚子睡觉了。
然而业叔良话刚落地，月牙儿伸手就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哎呦！疼疼疼！嘶......”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实话都不让说？”业叔良小声嘟囔着本想继续说点什么，适时月家阿爹一个严厉的眼神扫过来，他这才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月家阿爹为人本就严厉，近来又因为自己和月牙儿走的太近而对自己很不满，业叔良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他却有点发怵。
月牙儿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看业叔良吃瘪。
“小哥不要往心里去，农家虽贫，一顿饭还是支应的起，算不上什么恩，也无需你回报什么。”月家阿爹起身扶住少年。
“一顿饭对您或许不值一提，于我却如雨中甘霖，如无报答，心中有愧，您若有什么地方用得到我，请尽管开口！”不知是不是受了业叔良言语的刺激，少年态度很是坚决。
月家阿爹和妻子对视一眼，看到妻子露出会意的一笑。
他们也是有孩子的人，岂会不知少年人的倔强心性，且不论这少年是否坚持报答一饭之恩，只他傍晚时分独身一人来到这僻静的村子，只怕除了吃食，晚上夜宿也没个着落。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夫妻两人心中默契，月家阿爹当下点点头，“这样吧，你若执意报答，我夫妻也不好推辞，不如你在这里留宿一晚，待明日我安排些活计给你？”
说着月家阿爹还捶了捶自己的腰叹道，“年纪大喽，有些事做起来真的不及年轻人有力气啦！”
“阿爹你没事吧？”月牙儿大吃一惊忙抓住父亲手臂问道。
阿爹才四十出头，平日里力气活从没叫过累，今天怎么突然服起老来了？
“阿叔！”业叔良也是大吃一惊，阿叔分明就是在刻意挽留这人！
此人不知来路不知身份的，阿叔怎么能留他住在家里呢？更何况，他还是个男子，家里还有阿婶和月牙儿，大夏日的同住一个屋檐下多不方便？
万一这人真的是穷途末路逃窜而来的犯人，万一他有什么坏心......
虽然他一直知道月家阿爹对读书好的男娃儿有偏爱，可这都有些鬼迷心窍了吧？
“你阿爹可能这几日有些累了，”月家阿娘笑着打圆场，向少年人征求意见道，“小哥，你看怎么样？”
五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少年。
没料到这种情况的少年愣住了，他的身体他最清楚，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在这个村子里留上一段日子，可这样无论是口粮还是住宿都是个大问题，他甚至已经选好了河边那颗百年大柳树做晚上休憩的地方。
事实上自从盘缠丢了后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虽然难捱，这一路却也看惯了世态炎凉，他没想到这户朴实的人家，在自己如饿死鬼上门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一番之后还肯出言相留自己。
毕竟自己现在这副脏兮兮的落魄模样，任谁都会将自己当作叫花子，顶多给口吃的就草草打发了吧！
“多谢。”对于主家相留的好意，少年多少有些扭捏，被人冷落惯了，突如其来的热心反而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也别干站着，快坐下！月牙儿跟我去把饭都端出来，大家趁着天没黑透赶紧的将饭吃了，再晚可就看不到了，小哥你多少也再用些。”月家阿娘笑眯眯地拉着女儿去了灶下。
月满紧挨着业叔良坐下，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家人和客人之间好奇地流转。
待饭菜上桌，六人围桌而座，放眼碗中，不过都是些寻常山野小菜，连个荤腥都不见，回想刚才自己的囫囵吞枣，少年却觉得自己此生似乎都未吃过这种美味。
在这个家没有丝毫话语权的业叔良就郁闷了，手拿筷子愤愤地戳着馒头。月老头和他闺女一模一样，从来都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迟早吃了哑巴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