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郊外的皇寺,坐马车要一个时辰。皇寺分前山后山,前山是平日里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就能进去的,如果皇帝或者太后后妃要来,一般会提前七日清场准备。后山则是一个尼姑庵一样的存在,里面大多是前朝妃嫔,外男是断然不便出入的,所以在山脚就有士兵把手。
聂瑶:“等会儿你戴上幕笠,不出声脚步放慢些,我自能带你进庵。”
楼子瑕只是点了点头,似在想什么,有点出神的模样。聂瑶只当他是多年未见母亲,有点恍惚。
良久,马车被士兵拦了下来。
“这里不能进去。”
聂瑶从马车帘子缝里看见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便知道是个不懂门道的新兵。
“聂府的马车也不让?我主子听闻上山庵里有片杏花林子,才起了雅兴要看看,还望诸位识眼色,不要坏了我们家主子的雅兴。”赶车的小厮说到。
聂瑶心道这人反应还挺快的,胡诌话说的极溜。
一旁另一个看上去老一些的士兵一听聂府便来了精神,一副小心的样子,问道:“敢问…是哪个聂府?”
“京里还有第二个聂府敢来这儿吗?这车里坐的可是昭仪。”小厮一脸不屑的回答到。
“我管你什么……”年轻的士兵被小厮傲慢的态度惹怒,刚想训斥几句就被一旁的老兵捂住了嘴巴。
“昭仪的车驾当然放行,昭仪想看多久的杏花就看多久的杏花,有什么需要就差人来吩咐我们。”老兵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等聂瑶的马车走远,老兵才把提着的一口气放下来,放开了挣扎的新兵。
“那人……”
“那女人可得罪不起,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连从前的定国公她都敢打,若是能得她提携,以后就是平步青云了,学着点小子。”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安静站岗吧你,死脑筋。”
马车盘旋而上,走了半刻钟,又是一个很长的台阶,聂瑶先下马车,然后伸手去扶楼子瑕,因为他戴着长纱帷帽,很不方便。
“小心点,别踏着纱了。”聂瑶刚提醒完,楼子瑕就踩了一脚帷帽的纱,踉跄了一步。
“你就一直抬着头,不要低头去看会不会踩到,不关心会不会踩到,便不会踩到了。”聂瑶笑道。
楼梯又长,台阶又窄又高,爬起来要小心翼翼,所以进程很慢,三百层台阶,爬了半个时辰。
山顶是一座巨大的庙观,大门紧闭,聂瑶敲了门,是一个还扎着总角的孩子开的门,瘦不拉几的,灰麻僧衣穿在身上显得松垮垮的。眼神蔫蔫的,看了一眼戴着帷帽的楼子瑕,便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二人,但最后还是让了路,让聂瑶和楼子瑕进去。
“劳烦带路,仙惠长公主的住所。”聂瑶笑道。
“我只是在前院打杂的,不晓得什么长公主,姐姐往里走些找老妈子们问吧。”说完,就面无表情的走开了。
楼子瑕:“佛门之地却处处透露着诡异。”
聂瑶冷笑了一声,边走边说:“什么佛门之地,只不过是些被迫出家的前朝旧妃,为后宫腾地方罢了。”
往里走,过了一个回廊,聂瑶就在山杜鹃丛边,看见了一个正在浇花的老姑子,许了银两,才带路往仙惠长公主住处去。一路上,楼子瑕比聂瑶高一个脑袋的身高格外引人注目,也有疯疯癫癫的妃子上前冲撞还没挨着衣裳,就被老姑子一脚踹开了。
“过了这个青苔石子路,就可以看见一个绣帘子,长公主就住在那里面的,我就不过去了。”老姑子攥了攥手里的银子,生怕聂瑶反悔。
“多谢。”聂瑶明白,长公主虽然落魄到了这里,但是也是长公主,外面的失势嫔妃万万是与之比不得的,所以为了不起矛盾,少接触是不会错的。
“你有很多话和你娘说吧。”
“嗯。”
不知是不是错觉,聂瑶觉得楼子瑕的声音在颤抖。
“我就不进去了,我在院子里等你,你说好了,就出来。”聂瑶走出了石子铺出的道,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房子建在崖陡边,风景很好。
楼子瑕径直走进了屋内,取下了头上的帷帽,仙惠长公主本坐在榻上念着佛珠,听见动静便抬头一看。
“子…子瑕?”多年未见,仙惠长公主都快认不出这个小儿子了,确定是他后,激动的抱住了楼子瑕,毕竟楼家覆灭多年,自己被囚在这也是多年未见亲人,今日一见惊喜的厉害。喜过后便是疑惑,又问到:“你是如何进来的?”
“聂瑶带我进来的。”楼子瑕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聂瑶的名声可谓是无人不知了,连这消息难以传入的观里都知道她,从小商贩口里传到采办布匹食材的姑子口里,再到除了八卦已无事可做的妃嫔耳里,最后传到仙惠长公主耳中。
仙惠长公主在听见这个名字的那一刹那,便脑补完了一切事情由来,抬手就给了楼子瑕一耳光,怒斥道:“孽畜!给人当了戏子玩物还有脸来我面前晃!”
“我就知道,你生出这幅模样我就知道是个贱货!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死的是珏儿!为什么!”说着,仙惠长公主就揪着楼子瑕的衣襟捶打起来。
楼子瑕面无表情的将仙惠长公主挥开,长公主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楼子瑕。
“母亲,你以为我为什么愿意受那些折辱?楼家已经亡了,所有的人都陪葬了,凭什么你还活着?凭什么我在外受尽了寄人篱下的苦而罪魁祸首的您却在这里颐养天年?”楼子瑕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刀,将刀从鞘里拔出,低语浅笑。
“不…不,贱……额”
楼子瑕紧紧的抱住仙惠长公主,短刀从后背插入心脏,搅了一周,仙惠长公主便没了声。
经过短暂的恍惚,楼子瑕将刀用内力掷出,刀跌落悬崖后,便出了屋子,浑身不带一点血渍。
但聂瑶不是聋子,房内的声响听的清清楚楚,可她没有阻拦,只是觉得自己也有一种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
“你可知你杀了她,我会陷入什么境地?谋杀皇族的罪名可不小。”聂瑶看着崖下,背对着楼子瑕。
聂瑶:“从一开始你的是不是打算杀了她又可以用重罪间接的杀了我,好计谋,一箭双雕啊。”
“以我这几日来看,你的势力远超我的想象,一个被人遗忘多年的长公主,对你不会是什么大麻烦吧。”楼子瑕缓步而来,停在聂瑶身后。
聂瑶嗤笑一声道:“确实不是什么大麻烦,但是不代表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刺不死,不代表伤不着。聂瑶一开始是低估了楼子瑕,以为他对仙惠长公主是多年未见的思念,是母慈子孝的喜剧。
“子瑕,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却什么都不愿和我说,我很失望。”聂瑶深吸一口气,道:“聂府你想住便住,但是你若要走,也不必通知我了。”说完就转身跑了出去。
“快来人,有刺客,有刺客刺杀了仙惠长公主。”
……
聂瑶捏造了一个不存在的刺客,开脱了自己。京兆尹在悬崖下找到了凶器,又验了尸,发现凶手应该是武艺高强之人,但聂瑶是完全不会武功的人,一路上见过楼子瑕的就是庵里姑子和疯疯癫癫的妃嫔,聂瑶派人给了意思不让细查,又拿银子封了姑子们的口,又安远安排了人,暗里把案子和赵峻的案子做了联系,让方桥那边的大臣都不敢把案子翻到明面上来,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