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衙门,县尉白山正在给手下的人训话,他是一个三十来岁正值壮年的男人,身形如寻常武夫一般,强壮充满力量,他正在说一些关于治安捕盗的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恨不得把肚子里唯一的那一点高瞻远瞩的大道理全部讲出来。
底下听着的人早就厌烦了,这是他这月讲的第四遍了,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大家只能硬着头皮听,还得时不时的附和。
老卒进来,怯怯诺诺的打断白山的讲话:“大人,那个,你让小的们抓的人抓到了!”
县尉白山白了一眼老卒,意思是没看到老子正在忙吗?邀功也不分场合。
老卒心里有苦说不出,好在司空鸣与白山的官职孰大孰小他还是分得清,只得将手中的包裹递了过去,壮起胆子大声说道:“大人,这是那人让小的交给你的!”
白山终于忍不住了,他斥骂道:“你是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到我正在忙吗?要是鸣城出了什么治安上的问题,你担当得起吗?”
老卒赶紧把包裹放在一边,唯唯诺诺的看着白山。
皱了皱眉,白山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看着老卒灰溜溜的逃离这里的背影,白山鼻嗤了一声,一口老痰吐出,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点眼力劲!活该一辈子在地下当差!”
老卒就像哑巴吃了黄莲一般,满肚子的苦水,却又不知道去哪儿倒,他灰溜溜的向着监牢走去,心中那个骂,这牢里还有一个爷,边走边绞尽脑汁的思索着怎么面对牢里那位大人。
另外一边,几个新兵蛋子押送司空鸣的时候,被逛街买东西的司空芷与屠门易撞见了。
这屠门易是鸣城屠门家的长子,是司空鸣与司空芷小时候的玩伴之一,只不过此时司空鸣并未认出他来,比起小时候他现在几乎是变了个模样。
屠门家,垄断着这整个鸣城的肉类生意,算得上这鸣城的望族之一了,一直与司空家的关系不错,但是在司空家没落以后,除了屠门易经常来找司空芷,两家就很少来往了。
“哥?”司空芷惊讶了一声,顿时愁眉不展。
司空鸣看着她,边走边说道:“别担心,没事,不要告诉家里人,我去去就回来!”
天下牢狱六千六,既有位于帝都洛阳的诏狱,又有位于郡县的地方监狱。郡县监狱管理由地方官负责,一般情况下管理监狱都是普通的狱吏。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监牢里就是如此,做什么的都有,一般一个监狱正常运行管理,最基本也要有一百四十人,其中有善于德行﹑言语﹑政事﹑文学这四科的智吏十一人;县衙指派的监察吏十六人;教授囚犯改过自新的文吏十六人;狱史十三人;辅佐监牢政事的佐吏二十七人;出行时随侍左右的骑吏二十六人;文书官三十人;官医一人。
具体这一百四十人如何倒班,如何当值那就不得而知了,可以肯定的是司空鸣进到监牢,看到里面浩浩泱泱好不热闹。狱中监押着六十几名罪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有当街打架斗殴的地痞流氓,有偷鸡摸狗的扒手,有剪径的绿林毛贼,有奸污他人老婆的采花贼,还有无力养老只为混吃等死的老头。
犯人大多坐在靠墙的地上,有打呼睡觉的,有闷闷不乐思索着事情的,有天南地北的瞎侃荤话连篇的,一片乱哄哄的景象。
司空鸣被带到一间潮湿令人作呕的牢房,他也不讲究,靠墙席地而坐,竟欢快的哼起小曲儿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同一间牢房关押着俩犯人,年轻的倒在干稻草堆中呼呼大睡,年长的无聊用牢房中的干稻草编着草鞋。
“喂,喂,新来的!”
听着有人叫自己,司空鸣扭过头,看见对面牢房一个还算壮实的家伙对自己挤眉弄眼。
“你犯了什么事?”见司空鸣转过头,他好奇的问到。
司空鸣也不抗拒,笑着回答道:“听他们说,约莫是私贩盐铁。”
“这可不是小罪啊!”贼眉鼠眼的家伙惊异道,“看兄弟你还能笑着哼曲儿,真不是个凡人,他们书生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唔……云淡风轻,嗯,就是这个词,在下佩服!”
看着他衣衫褴褛的模样,司空鸣扬了扬下巴问道:“你又怎么进来的?”
他坐在地上拍了拍大腿,无奈的说道:“我呀,叫花子一个,这不,前段时间饿极了,偷了东门外那骚娘们两只鸡,就给弄进来了。”
“你好手好脚的干嘛不找个活儿干?”司空鸣头靠着墙壁,斜扭头看着他。
听了司空鸣的话,他满腔的愤慨的说:“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们鸣城贼他娘排外,找了几个活儿,干不了多久因为不是因为东家来熟人就给我辞了,就是拖欠工钱,外地人在你们这儿真没办法混,没办法了就只能当个叫花子,现在没盘缠是想走都走不了。我算是想通了,叫花就叫花吧,江湖八大门,各有各营生!”
司空鸣仔细了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黝黑的双手拳峰上有茧子,继续问道“你还挺看得开,看你胳膊腿,是个练过的人,怎么不耍把式挣钱?”
“嘿哟,小哥有眼光,瞧得还挺细致,耍把式也不行啊,给谁耍?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还不得每天按时来收钱?”他满肚子的怨气,不怀好意的向着廊道里当差的看了看。
“你叫什么名字,你出去了要不去司空家找个活儿干?”司空鸣询问道。
“司空家?”他呵呵笑道,“在鸣城混了这么久,我只知道魏家、钱家、方家、屠门家,可不知道什么司空家,我叫陈康!你呢?”
这时,一旁编着草鞋那个老人念念有词的说道:“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六七年前司空家可是一等一的大族!当家的司空渐鸿可是有名的大好人!”
笑着看了老头一眼,司空鸣说道:“我叫司空鸣,司空渐鸿的小儿子!”
不等对面继续说话,廊道就来了一帮子人凌乱的脚步声,不是别人,正是抓司空鸣的那几个,他们把银袋放进司空鸣所在的栅栏里,扑腾一声全部低头跪下,五六个人是跪了一片,周围牢房里的犯人们不由得都张大了嘴巴。
从来都只有犯人给官跪,哪里有官给犯人跪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