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淅淅沥沥莫名让司空鸣感到很烦躁不安,他昏昏欲睡,躺在床上将要入寐而还未入寐,唐明贞的声音突然传来。
“对不起,司空芷被杀了!”
这简短直接的一句话犹如一声惊雷,在司空鸣耳旁炸响,猛的翘坐起身,向着声音来处望去,他多希望这只是将要入梦时的幻听。
一道惊雷照亮这个不大的房间。
门大开着,看守的两个甲士在门口瘫软在地上揉作一团,唐明贞真真切切的站在床头,带着那熟悉的黑铁面具,在雷光的映衬下显得狰狞异常。
司空鸣慌慌张张的边穿衣服边问道:“褚怀明做的?”
在司空鸣眼里魏家根本没有能力在唐明贞眼皮子底下杀人的高手,而自己已然身在方家,这官宦世家没有如此多此一举的意义,所以就只能是那褚怀明动的手脚!
“嗯,动手的人是夜倚天冉海峰!”与司空鸣一起步入雨夜,唐明贞说道。
迎着瓢泼大雨,司空鸣不再多言,脚底一蹬,跃起落下,唐明贞用尽浑身解数居然无法跟上。司空鸣飞速往回赶,他此刻浑然忘我,满脑子都是之前芷妹儿给自己送衣服的情景,一声声的“哥”在他脑海中回荡,却让他心惊肉跳。时不时的雷光无意照亮他浸透在雨水中的脸,能看到平日温润如玉的面颊变得可憎狰狞,在他心里整个天下似乎都在此刻化为乌有,眼前与心里只有她一人,若有人在他身旁,便能真切的体会到杀气、仇恨与厌恶。
远远的,他便能看见整个司空府灯火通明,细微的哭声与喊声在磅礴的雨声中听得真真切切,猛然跃动身形,他如同一块天外而来的石头坠入院中,将青石砸出了龟裂深坑,并发出轰然的响动。
听见声音众人吃惊不已,连连回头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司空鸣浑身湿透,大步往着停尸的大厅中走去。不知道是因为来时的风雨吹的,还是其他原因,他双眼通红而狰狞得可怕,一步一个脚印向着棺椁走去。
厅中只有一人,他并没有因为司空鸣发出的响动而回头,这人便是那屠门易,他跪坐在棺椁前,一张一张的向着火盆中丢黄纸,整张脸失魂般的木讷,见到这一幕,司空鸣如潮水般侵袭着的情感仿佛都在此刻戛然而止。
隔了几步远,司空鸣往棺椁中小心翼翼的望了望,生怕自己走近了一身的污秽惊扰了逝者的安宁。
她平静的脸庞丝毫没有横死着的狰狞,犹如往常一般美丽,或许最后是死在屠门易的怀中,又或许屠门易终于答上了风动还是幡动的问题,她的嘴角竟有一抹柔情的微笑。她戴着累丝头面首饰,这一套首饰司空鸣儿时曾在屠门家见到屠门易的母亲戴过,想必是屠门易给她带上的吧!
这套首饰珍贵异常,可以说是屠门家的传家宝了,共有头簪八支,耳环两对,手镯一副,头面一件,贴花一对,用珍珠、碧玺、等珠宝作为材料,采用缉缀、镶嵌、点翠、镙丝工艺饰出花卉、宝瓶、葫芦、蝙蝠、龙纹等纹饰。做工细致,华而不乱。
屠门易的母亲曾说过这是留给屠门家儿媳妇的,如今戴在芷妹儿身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真正死亡的景象当作事实刻入脑中,司空鸣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住情绪,可是缺无济于事。看向一旁的屠门易,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堆叠起来不过三个字,对不起,如果不是自己谋划得不够全面,算计得不够精确,也不会发生这等事。
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并没有发出声音。
这时,一只手搭上了司空鸣的肩头,司空鸣扭过头去,见到的正是哭红眼眶的屠门青,她轻轻了摇了摇头。
跟着屠门青走出大厅,司空鸣脑中嗡嗡作响,心乱如麻,司空渐鸿走到了司空鸣的身边,递上了一张干燥的毛巾,看着父亲眼中慈祥温柔的目光,司空鸣咬咬牙,没入雨中向着魏府掠风而去!
屠门易凝望着黄纸烧出的火光,其中好似有一幅幅宁静的画面,这是某个月夜祥和的日子,月光静静的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微弱的光亮下,却将二人的面容照得如此清晰清澈。少女忽然想到了什么,摩挲着袖口,望着半空微笑着一言不发。少男则是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一副憨痴痴的模样。
画面静谧,只是沉默着,没有红尘喧嚣,没有人事纷繁,没有悲喜烦心,如此美好而沉静,纯净而坦然。忽然,火光跳动,那一刻停滞的时间骤然恢复,仿佛滚滚而去的车轮,远去了,消散了,只有屠门易自己一人跪坐在火盆前。
画面的破灭,让屠门易终于有了表情,他微微骤起眉头,是啊,那人已经一去不返,自己已经不能够再拥有她娇羞的笑颜了。可是,她的一颦一笑,一走一停总是不由控制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是那样的真实而又遥不可及。
屠门易不知道人死之后,挣脱了肉体的躯壳,灵魂将去往何方?是否如这天地一般灼灼不灭?生而为人时的悲欢离合又记得清楚多少?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入雨中,屠门青见到静静的跟了上去,两人都没有打伞,仍由雨水浸透衣衫。
人们都说世事炎凉,炎凉,又何尝不是世间的常态,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其中滋味,冷暖自知。夜风和着雨,卷着滔天的悲哀,整夜吹拂不尽,站在鸣水桥头,天渐渐明亮起来,屠门易看着因为大雨而汹涌起来的鸣水,滔滔东去,一浪接着一浪,顿感河风寒冷刺骨。
而屠门青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陪着自己这个看似愚钝的哥哥。
风吹着湿透的衣裳啪啪作响,忽然,屠门易微微的仰起头,目光游移向半空,他双眼骤然瞪圆,两行血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流下,没有一丝的犹豫,他纵身一跃投入汹涌澎湃的鸣水,徒留妹妹在桥上痛苦的嘶喊。
彼时风动。
此时心动。
芷妹儿,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