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没有掺杂任何情绪的言语,在车厢内响起,姬虞暝的眼眸第一次让岑行觉得冷,甚至想起了幼年时流浪街头时那些无视他的冷漠眼神,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是个小孩的的人,让他首次在实际上有一种与他从根本上是不同的感觉。
他在悬崖边,而眼前的人却随时可以下山。
姬虞暝不是视人如物件的人,也从未觉得法不可轻传,可他不会一昧的付出。虽然他领岑行进入修行之门,更多的只是为遥远,甚至近在眼前的未来添一份助力,但眼前的人并不是必须。若是岑行凭感觉选了一条修行之道,他或许还会在多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岑行的心性抉择不令他满意,那他岑行也就只会是一个车夫。
姬虞暝至多沧桑岁月后,可能偶然想起后,在岑行寿命尽后的黄土上叨念一声,怀念一下有缘相识。
天道无情,人道有情,但人道多情,也是淡情!
“公子,我不太懂你的话。”沉默了很久后,岑行如此道。可他此时的神情却没有太多的失措不安,好像是被刺穿了裹在一切的外壳中,那个最本真的东西露了出来,他的神情中更多的是一种淡淡的格格不入。
说完这句话后,他轻声道:“但我大概明白您想问我什么了,那就是我对您的作用是吧?”
姬虞暝没有说什么,只是无比平静的看着岑行。马车内死寂沉沉,极为压抑。姬虞暝此时的神情,任谁看到了都不会再认为这仅是个成熟的小孩子,他经历的生与死绝不在少数,这份气息微微泄露都是极大的压迫。
他不发一言,只是继续听着岑行往下说。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能干些什么。”
“说起来,我曾经想过要杀掉一切欺横我的人,想着凭什么这世间有这么多不公?后来陈老板虽然买了我,却待我如子侄,我也就忘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当然,或许也有无修行之路的原因吧……”
“大昶今上,恩泽天下,广传修行之法,可我却连那最廉价的《渡真法合明我真经》都买不起。我幼时一个乞丐想抢我一个好不容易有人施舍的馒头,后来我趁他睡着时用石头砸死了他,拿回了剩下的半个。如果公子你不介意,我为您杀人怎么样?我也只有不怕杀人这一点用了。”
岑行说起了旧事,他知道这时候隐瞒什么都有可能回归以前的命运。
姬虞暝看着岑行,这个少年轻声的陈诉起过往和内心,在他的脸上有着等待的不安,却在说过往时连一点恨意和痛快都没有浮现,仿佛只是回忆起幼时的玩闹,不过是一件无意义的小事。
当发觉眼前的这个少年的心性,比自己想的更有价值,姬虞暝像往常一样笑着轻声道:“有趣!”
在这一刻当时在青溪镇所见的种种缘,终于让他如拨开云雾般,不管他选择了哪个缘,最终都会牵连在岑行身上。他没有任何被算计的想法,这种立足于轮回,牵扯前尘的缘法,是很常见之事。只要到了那个境界,很多大能者都会这么做。
他道:“杀人无杀念,仅这一点就够了。”
一个可以心很冷,却又不冷的人,很难得。当这么一个人,获得力量后,他会做什么,姬虞暝很好奇。
……
……
“既然话修行,你就应知什么是修行。”姬虞暝手中弄着洗茶,一边道。茶重新泡好后,他为自己倒上了一杯。
岑行则在他对面认真的听着。
“修行,一个修,一个行,修的是法,行的是道。缺一,那就不是修行。所谓道心,就是某种信念,你最坚定的东西,并让它化为执念,自此念头纯澈,体悟大道而不迷失。但若是道心违逆,则就会被道所噬,心神枯竭,而至损肉体,所修行的力量则会成为害人的毒。”
“道心需立,但必要慎重!成在如此,败在如此。寻常修行者道心崩溃既是身死道消,不过我却有些不同,其中玄妙,如若道心崩溃,也有机会去挽回。”
“但这在于修行的另一根本,修的是何物上。我所修之物,曰为元炁,其为森罗万象之根源。一个念头,一缕土,都可以化为元炁。而反之,元炁可化作万物,清浊之灵气,罡风巽火,鸿蒙混沌之本源,皆可化之。不过如我等修行元炁之辈,虽可以将万物转化为自己的元炁,却是需付出同样的元炁。但领悟的道的转化,却只需要付出比之只有几丝的元炁,故精进之法,只有悟道。”
“道心之道是根本信念,是道而又不同于道,犹如脑与手足。元炁之法,无有止境,无有瓶颈。但想要修习,却需要元种,否则就算我将元炁传给你,你也无法发觉,但元种却不是我现在所能转化的。故而我想传给你的是元炁未现之前的一门恐怖修行法,太初武道。这一法门主强于肉身,并将道融成神通,拥有浩瀚伟力。日后修习元种,也不会至于废弃。到了日后你得了元种,那时你仰慕术道,也是无所谓的。对了,此时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姬虞暝喝了一口茶润下喉,他的嗓子有些不舒服,倒不是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在山洞的那三年里长时间不说话,偶然说时间长了就有种不得劲。想起自己所知道的喜欢闭关的修行者,为什么一出来就可以那么随意闲唠,姬虞暝只好怪自己心神修为不够了。
而他现在其实时时都在用元炁化为一些复原精气神,或者弥补破损之躯的气。但是更深层次的气,往往是道与某种规则的显化,姬虞暝无法理解,也就无法衍化,所以他还要去苍山寻找祖气。
“跟我想象和听说过的有些不一样。”岑行犹豫后还是说道。
“自然是不同,元炁之法从未在阑吴出现过,你若是不解,可以把它当成上古法门。”姬虞暝顿了一下,才又道:“不用深究,时间久了你自会了解为什么。”
岑行又沉默了一会,他还有个事情想问,又不知道该不该问。姬虞暝看出了他的神情不对,轻点了点茶杯,清脆的声音让岑行回神。
“公子,我想问……同修元炁之人能互相吞噬吗?”岑行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他听闻过有大魔可吞噬修行者的修为,几乎在当世无人能敌。那么元炁有可能会被同修元炁的人吞噬吗,他没有问寻常修行者,因为姬虞暝方才说过,元炁不会被感知。
“你既然会想到这事。”姬虞暝的声音略有起伏,但他却只是沉吟了一会,神色神情中闪过一瞬复杂后道:“元炁是不可琢磨之物,在它存在于生灵体内,主动被掌控后,就会成为一种极怪异的状态,存于不存之间。甚至没有人能理解元炁到底是什么,只能运用,这也使同修元炁者之间,如果一方只要想着抗拒,另一方也就无法转化对方的元炁,而就算另一方将元炁传于一方,也是如转化其它之物的元炁一样,是无源之水。”
说完后,他却在内心叹道,这类强取之法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办法,不过只是大多数时是得不偿失而已,但终究是有办法的,所以他没有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