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黑袍的老人眼神亲昵地环视了一圈,说道:
“那么,如果诸位没有疑问,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了。”
沙沙,沙沙
会议厅内的七大氏族族长开始领着自家人退下,然而当他们试图过来和首座的三位打招呼拜别的时候,生息长正在低头翻看会议记录和将他们呈交文书与一小摞报告进行对比,于是便不耐烦地挥手,撵走了他们,“一边去!”
倒是那位黑袍老人和蔼地起身与他们一一作别,一群人彼此热络地说了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然后老人抬手说身体不便,于是让礼部祝长青巫送他们出去,一时间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平时他们哪有这等待遇。
带七大氏族的人都走了之后,老人哎呦地一声伸了个懒腰,随手抓了个苹果,晃荡着步子来到窗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欣赏那梧桐幽幽,会议厅里不时地响起翻页的声音和啃果子的脆响。
吭哧吭哧,哗啦哗啦。
历时一个月,对比行巫的监视报告和七大氏族的文书,货物的确已经按照那位老人的计划安置在了仰神城各个大街小巷之中,看来这帮商人做事还是比较靠谱,暗中的观察,倒也没有发现他们有逾越规矩的行为,倒是让本想杀鸡儆猴的生息长有些意外。
“圣主。”
青巫回来了,在看到老人微微点头后,坐在了长桌的另一侧,她仍穿着那身淡青色的衣裳,端正得像一尊美人雕。
生息长挠了挠头,起身说道:“圣主,我已经对照过了,没有差错。”
“确定?”
“自是十分确定的,祝长大人手下的行巫,还是非常好用的。”
生息长回头对着青巫露出一脸自认十分优雅的微笑,然而青巫早就在那“闭目养神”了。
老人将果核随手向右边一丢,生息长连忙接住,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的盘子里,被称作圣主的自然就是潜入仰神城的羊主神,他倚在窗户旁,眯着眼就像一位晒太阳的老大爷,咳了一下说道:
“青巫,那太乙如何了?”
“今晚就会与线人接头,就差那位把正主带回来了。”
羊主神拍了拍手,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说道:
“要下雨了。”
“只待您一声令下。”生息长恭敬地说道。
“嘘......”羊主神突然地就来到生息长身前,作出止声的手势,说道:“你们睁眼看看。”
青巫和生息长的视线第一次有了主动交流,互相表达了疑惑后,倏地,他们不约而同地捂住了眼睛,两人只觉得有什么在眼前晃了一下,极为刺眼。
羊主神微笑,那小老儿,办事够麻利。
-----
“可真够邪乎的。”
“怎么了,昔年叔。”
一架无甚装饰的马车缓缓行走在梧桐街上,赶车的是一位腰间挂剑的车夫,不住地念叨着什么。
“方才小姐您和老爷在里面的时候,我遇到一个缺了条胳膊的人,戴着斗笠,低头拄着剑在会议厅另一侧的走廊里。”
“有什么稀奇的,想必是哪家的护卫吧?”
“非也。”赶车老人昔年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敲着剑鞘,缓缓说道:“剑气,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
“不过那个老家伙早死了,喝醉了去遇到了一个刀客,骂了几句,您也知道刀客向来跟咱耍剑的不对付,总咱们搞什么形式主义。没成想这次,那个嘴总是欠了吧唧的老家伙,被那个看起来毛都没长全的小犊子拿了条胳膊,后来就老实了,呵。”
车厢内,子寒揉了揉眼角,不以为然地说道:“您不会以为刚才遇到的就是您口中认识的老家伙?”
“遇到的,是个傀儡。”
子寒微微一抬头,她的父亲也突然睁开了双眼,这位中年人说道:“这傀儡机关术,不是已经明令被禁止了吗?”
倒是子寒又说了句离题甚远的话,“我听蓬草街看仓库的李滑头说,好像在半夜里听到过野兽的低吼。”
中年人笑了笑,说道:“这仰神城什么都有,却是从来不曾有一只魔种的。”
子寒嫣然一笑,随口回答道:“大概他是又喝多了罢。”
车外昔年抹了抹嘴,心里想大概也是自己看错了罢,毕竟剑气这种玄乎乎的东西,不动两下手,还是很难分辨不同剑气之间的特点的。
于是他说道:“嘿,那个姓李的,一看就是个酒鬼,走之前还和小姐管蹭了一坛酒,啧。”
子寒则想了想,往外看了几眼,说道:“年叔,你去前面的店里买点酸梅汤,我有些渴了。”说罢,她从揭开帘子递出四枚铜板。
昔年接过后,说了声好叻,停下马车到路旁,颠颠地就去那一排小木屋中一间杂食店里,几样干果箩筐之间,正好挂着一杆酸梅汤的旗子。
子寒跟着瞅了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说道:“父亲,那些货,到底是什么?还有那什么承诺,之前您可没说咱这次是和‘上面’合作,连您女儿也不信了?”
“呵呵,岂止,族内的所有人只当是货物流转,有其他几家一起做一笔与上界来往的大单子。”中年人和慈祥一笑,自家的女儿果然和别的姓氏里的榆木疙瘩不一样,说道:“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是一笔天大的卖卖,甚至说是改命的买卖都不过分,咱们啊,要翻个身啦。”
“您这和不说有什么区别。”子寒嗔怒道,像个生闷气的瓷娃娃。
中年人哈哈一笑,反问道:“你是几时起疑心的?”
“我就是带着疑心回来的。”
“喔?”
子寒将梧桐城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中年人皱着眉头,子寒去梧桐城当那城主,是他亲手操作的,本身也有着也有想扩大西边商路的想法,这次听女儿详细说了,这其中,隐隐约约地好像是有点问题。
“其余六家你且放心,只是那平地而建的万里长城之物,你说得可是真假?”
“亲眼所见。”
“莫非......难道是魔......”
子寒罢了一下手,这时昔年已经端了三碗酸梅汤回来了,兜里鼓鼓的想必又买了什么零嘴,接过酸梅汤,这对父女彼此无言地喝着,车外的昔年开始说一些刚才买东西遇到的趣事,说那当家的卖货是个刚及笄小姑娘,俊俏得紧,所以他才又买了点零嘴,可不是自己嘴馋,是她年纪轻轻的不容易呀。
吁!
那拉车的马儿忽然嘶鸣起来,抬蹄子就是撅起前半个身子来,昔年连忙扔了还有半碗的酸梅汤,拽着缰绳沉气一扯,一拉,一马一人在那僵持了一会,好在那马儿总算是被拉住了。
“小姐老爷,没事吧?”
“没事。”
子寒和她父亲扶着车厢壁,好在那马没有窜出去,她递出两个碗去,那昔年将没喝完的倒在一旁的树根地下,摇了摇,说道:“大白天的,这畜生怎么就惊了。”
“刚才。”子寒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像天边那里很亮?”
她看了一眼父亲,摇了摇头,昔年皱了一下眉,说道:“可能是哪个小王八蛋拿镜子晃,作孽的小崽子,可别让我逮到。”
他将碗捡回来,一并还了回去,多附上了一颗铜板给那摔坏了的木碗,之后便架着马车,继续上路了。
子寒摸了一下鼻梁,想了想,那光不像是镜子晃的,方向是......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