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
谁在叫我?
艾伦缓缓睁开眼睛。
原本熟悉的天花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粗长的圆木,还有那股扑鼻而来的熏香,散发着紫罗兰的气味。
望向旁边,同样暖色调的木质地板和墙壁,一座烛台在床头柜上徐徐燃烧着橙红的火焰;远处木门紧闭,挡板插销,如今只能在乡村的谷仓里才能见到。望向四周,这似乎是一间卧室,宽大的双人床,但被褥都显得十分老旧;左侧窗外,夜色清明,居然正飘着鹅毛大雪,像极了明尼苏达州才能有的无尽寒冬。
艾伦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且忘记了睁眼前呆着的地方。
他的确是在睡觉吗?还是忽然间陷入什么幻觉里了?为什么他没有下床的打算?为什么那个呼唤声听着非常熟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艾伦……”
“谁在叫我?”
艾伦终于坐起来了些。
这果然是间小木屋里的卧室,床榻前方的壁炉里,果木燃烧旺盛,明亮的火焰闪烁跳跃。
一个高挑纤细的倩影正站在壁炉旁,穿着一条黑色薄纱长裙,染棕的金色直发披肩,正温柔地看着他。
艾伦疑惑问道:“你是谁?”
那抹倩影发出轻柔的笑声。
莫名其妙,古灵精怪,但艾伦迷迷瞪瞪间,没能问出更多的问题。
为什么没能问出更多问题呢?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不认识她呢?为什么他没想着赶紧下床呢?为什么他不记得自己睁眼前正在干什么了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艾伦……”
那抹倩影显然有她的目的,叫醒艾伦后,便行动了起来。
她爬上了艾伦的床,抓住了他的双臂,将它们举到床头,用两根金色绳子牢牢捆在床头两侧。然后她骑坐上艾伦的跨间,不知从哪掏出一柄尖细的银质匕首,张开嘴巴,吐出粉嫩的舌尖,灵活但缓慢地在刃锋上舐过。
汩汩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少女凑首到艾伦面前。
“喝吧……艾伦……”
迷迷瞪瞪间,艾伦望着少女同样湛蓝的眼眸,张开嘴巴,畅饮起这股温热的血液……
“艾伦!”
“啊!?”
艾伦猛的一个激灵,抬起了脑袋。
“喂,不至于吧。”
一个眉宇高俏、戴着土里土气的红色圆框眼镜的金色马尾辫少女,无奈叹道:“艾伦,上午一共就四节课,你已经睡了整整三节了诶!”
忽然间偷天换日,小木屋和壁炉全都不在了,环境换成了一间标准规格的学校教室。阳光从东方洒入窗内,满教室的学生们都正看向自己,还包括讲台前的历史课老师,肩肘杵在讲台上,满脸郁闷。
“啊,抱歉啊,马修先生。”
艾伦眨了眨眼睛:“还有大家,真的很抱歉,你们知道我昨天刚出意外,真的很抱歉……”
“是的艾伦,非常抱歉,特别抱歉,抱歉极了!截至我这堂课,你已经连续欠了三个老师三个道歉了!”
马修先生扯着嗓门嚷道:“我们可都是成年人啊,伙计,十七岁也算成年人了啊。我知道你昨晚出意外了,在酒吧被人敲了个脑震荡,全校师生都知道,大难不死的男孩嘛!但你不是已经在医院休息过了吗?而且我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没听说什么脑震荡的后遗症,居然是连续三堂课,每堂课睡十分钟!这算什么毛病!?”
全班爆笑了起来,成功把马修先生的抱怨给堵了回去,但他依然一脸郁闷。可不是么,截至十点半,区区一个上午的功夫里,同样的情况,已经在三堂课上发生了整整三次!
艾伦连连苦笑,赶紧道歉,然后打开桌上的Hello-Kitty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装着半壶速溶咖啡。那是之前,他已经如此睡了两节课后,由现在正坐在自己前面的妮迪-赛弗里德提供的。
“三节课啊,莉娅,他真的睡了整整三节课,而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全都是十分钟!”
等好容易熬到下课,走廊里,妮迪扶了扶她的红色圆框眼镜,对莉娅滔滔不绝着:“我这次还是卡着时间喊的呢,马修先生刚看到他睡着就计时了,我们大家也都一直盯着瞧呢!”
走廊里人烟熙攘,人声鼎沸,但奇妙的是,很多人走过路过,都喜欢盯着艾伦瞧个没完。因为全校都已经传遍了,昨天在酒吧被敲了闷棍的艾伦-史密斯,今天上午连续三节课,竟然每堂都瞌睡了十分钟,而且不多不少,正好十分钟。
还能再奇怪点吗?
“妮迪,你是有所不知。”
莉娅挽着艾伦和妮迪,慢悠悠走向下节课的教室:“艾伦确实脑袋出问题了,不怕你笑话,他昨晚一夜没睡,捧着那本买回来后就从没翻过的《萨卡兰姆》,整整看了三个多钟头!”
妮迪顿时驻足:“真的吗,艾伦?”
艾伦没有回答,而且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着。
莉娅见状,立刻向妮迪使了个眼色,后者再不吭声,三人一路快行。
上午第四节课,家政课改的毒品危害宣传课,选修的学生们正陆续走进教室。
讲台前,一个穿着警服、头戴着尼毡帽的小老头,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
目前来看,这堂由小镇警署临时提供的特别课程,果然广受欢迎,很快地,大半个教室都被坐满了,很多人都围着普莱斯警长聊个不停。
至于艾伦和莉娅,女儿女婿,当然更要给老爷子捧场了。只是课桌都是单人制式,没有他们腻歪的空间,而且要不是这堂课的人数实在够多,也根本不会摆成阵列式,倒还真像警察军队该有的样子。
随着时间推移,离上课就差一分钟了,九成学生都已经老实坐到位置上了。
……
“你们觉得这像什么?”
下课前夕,约翰-普莱斯拿起一小袋白色粉末问道。
或许是海洛因,但没人敢打这样的包票,因为没人愿意被怀疑熟悉这种物质,尤其是家里有兄弟或朋友真沾上过的,要是一不留神被盯上了,谁也无法证明清白。
普莱斯摇了摇袋子:“你们觉得,这是烘烤用的酵母,还是面粉?”
众人低声嘀咕,对警官的质疑表示否定,因为谁都不想让他认为本班学生是一群傻子。因为即使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大家也可以得出些相关结论,因为这堂课本来就是讲述毒品危害的。
普莱斯看向一旁:“我说伙计,这些日子的家政课,你都教了学生什么啊?”
教师讪笑着耸肩,房间里爆发出哄堂大笑,很多人更不禁朝某对情侣看了过去。他们平日可接触不到警察,现在看来,莉娅的父亲、艾伦的准岳父先生,还真是个挺搞笑随和的大叔,甚至允许他们在上课前摸枪。虽然没有子弹上膛,但那毕竟是把实实在在的枪。
此时,艾伦的内心汹涌澎湃,宛若惊涛骇浪。
他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但也知道普莱斯不想把事情搞大,所以才没能及时说出正确内容,结果把自己憋得够呛。因为把真的毒品带到课堂,和展示小黄片封面一个道理,很多本来没这打算的学生,反倒容易被激起好奇心理,企图接触那个不该踏足的世界。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举了起来。
“袋子里装的是海洛因,对吗?”
金发少女的嗓音很具磁性,只是气质慵懒,颓废感十足,令人忆起20世纪70年代。
“的确如此。”普莱斯和蔼地望着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少女,一脸的好奇和探索,想知道她接下来会怎样回答。
“我读过很多关于毒品的介绍。”
少女是那么的慵懒,肩膀斜靠在墙上。
普莱斯点头道:“开卷有益,但如果你们沾上这玩意,就没有时间看书学习了,大家猜猜这一小袋海洛因值多少钱?”
莉娅静静地看着少女。
“看纯度了,如果是99.99%的货,你这一袋三两克的量,大约价值两百美元吧。”少女再度作答:“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上周阿尔伯克基刚破获一起走私案,新闻报道得很详细。”
普莱斯深深着少女:“没错,相信很多人都看过那起新闻,价值两千万的走私案,把货物藏在沙丁鱼罐头中,谁能想到呢……艾伦?终于看到你了,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教室中央,艾伦-史密斯终于第一次举起了手。
“抱歉约翰,我尿急,憋了整堂课了,能提前滚蛋吗?”
教室里哄堂大笑,普莱斯站在讲台前,原本期待的表情瞬间凝固,气急败坏道:“赶紧滚蛋吧,臭小子,肾憋坏了我可担不起!”
艾伦迅速起身,并顺势朝教室后排瞥去。
那个金发少女正默默地看着自己,一双同样湛蓝的眼睛,透彻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