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安然从睡梦中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的安然瞪大眼睛,整个人放空了几秒后才机械的慢慢转头瞅了一眼床头随着冷光屏闪烁兀自响个不停的手机。
仍然有些迷糊的安然回过头来,深呼吸了一下,闭上双眼又重重的倒了下去。可是手机铃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仍然倔强的以程序设定好的高低音延绵起伏着,似乎电话那头的人也有着非比寻常的耐心。
躺倒在床的安然回想了一下刚刚匆匆一瞥记下的来电号码,顿时一惊,貌似好像也许是队长王森强来电?
安然从来没有将人名录进自己手机通讯录的习惯,通讯录中唯一存在的两条记录,一条是爸爸,剩下一条是妈妈,而且都是仅仅只有一个人名,号码一栏是空白。
手机铃声终于在安然重新坐起时停止了,屋内唯一的冷光迅速熄灭,重归了寂静和黑暗。
安然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上不知道是因为噩梦还是电话惊吓出的冷汗,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深秋时节略微有些冷清的月光再无阻挡,一股脑的倾泻进屋内,驱散了不过十个平方的房间里的黑暗。
透过玻璃窗,安然看了看窗外的街道,散落的路灯像一个个沉默的行尸伫立在街道两旁,似乎在等待着空旷而冷清的路面上出现一两个鲜活的肉食再群体暴起,一拥而上瓜分之……
安然摇了摇头,驱散脑中莫名出现的恐怖联想,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的位置,估摸着此时差不多应该是凌晨两三点的时辰。
印象中那个除了口头时不时暴些粗秽言语,但是性格却有些北方爷们豪爽之气的队长,在上班的这两个月里只给自己打过两次电话,第一次是正式上班前一天提醒自己上班应该准备的东西和注意事项,还有一次是上班一周后家访式的东拉西扯。
这么晚打电话过来,莫非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使劲揉了揉搓了搓自己有些僵硬的脸庞,安然从床头拿起手机一边回拨一边想着等下该怎么解释自己没有及时接听才算是合情合理……
接通后,手机听筒里传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嗓音,因为手机比较廉价的缘故,即使没有开免提功能,略微有些失真的人声,带着电磁阵阵的呲呲声仍然自顾自的从听筒里挤了出来。
“喂,小安啊……,已经睡下了吧?”
这语气……跟预料的不太一样啊……。深受官场小说教育熏陶的安然觉得这里按照剧本的话应该是一顿暴跳如雷的臭骂或者摆出管威静候自己解释才是正规的正确的流程,怎么……这么和气?
深夜话家常?基情四射?安然浑身一抖,掉一地的鸡皮疙瘩……
好在没给安然如脱缰野马的思绪继续撒欢的时间,电话里语气一转正色道:“梅花巷‘上海滩’酒吧门口发现一具女尸,你准备一下马上过来……需不需要我派人来接一下?”
按照官场小说里说的规矩,领导跟你客气,你得比领导更客气才是正紧,否则就是蹭鼻子上脸完全不想混了。对此深以为然的安然立刻回道:“不用,不用了。王队,我马上就到。”
“那先就这样……。你们几个维持好现场,小神探马上就过来了……操,说你们几个呢,再磨磨叽叽光抽烟不干活老子抽死你们……”
听着电话里断断续续传来骂骂咧咧地声音,也顾不上等领导先挂电话的规矩,满头大汗的安然果断的挂断电话,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套上了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已经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踢掉脚上的拖鞋换上一双运动鞋——屋里唯一一双可以穿出门的鞋子,将有些发毛的鞋带系紧,随手将廉价山寨机装进裤兜,披了件外套,拿上车钥匙和工具包,四处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什么不妥后,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下了楼梯,安然从一排电动车里准确的找到了自己的车。一辆从二手市场以五十块钱买来的二手自行车在一堆电动车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哦不,是鸡立鹤群,想找不到都真心不容易。
安然将自行车小心翼翼的从电动车之间举了起来,胆颤心惊见缝插针的挪动着——万一蹭响了某部电动车的警报声,整栋楼的住户或租客都会打开窗户对自己一顿臭骂。在没有找到比这里更便宜的住处前,安然还想在这里再安静的窝一阵。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堪比赵子龙在长坂坡七进七出的安然将自行车放在路边,打开前后轮上的链条锁,又将工具包万分宝贝的挎在脖子上挂在前胸——里面装着局里配发的专用于拍照取证的照相机,据说得两万多,万一弄坏了的话安然得任劳任怨埋头苦干差不多两年才赔得起,这期间还得无病无灾不吃不喝,容不得安然不宝贝。在确保人在相机在,人不在了相机还在的前提下,这才跨上自行车,卖力的蹬了起来,以一副无比拉风的姿态行驶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
安然,18岁,毕业于省内一所专科野鸡学校。18岁以前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比学校其他人更惨一点,这里的惨包含了无父无母而且没有任何亲戚以及智商平淡造成的学习成绩毫无亮点,度过了整整十八年无人问津的惨淡时光。当然现在也没有与众不同,只是自过了十八岁生日后,开始做起了噩梦,而且是千篇一律每晚必修,梦里的画面破碎不堪,即使已经“重温”了几百遍,安然还是无法准确的描述梦里出现的内容。从这一点上来说好像是更惨了。只是有失必有得,尽管每晚噩梦连连惨不堪言,但是却似乎是开了窍一般,从前一直没有意识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如雨后春笋一般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比如以前就一直没有觉得自己无父无母是一件极度不正常的事情,比如也没觉得自己糊里糊涂的读书上学却总能让成绩维持在一个大众水准是一件极度不正常的事情,比如工作之前自己的银行卡里除了贫困救济金之外总是会出现一笔莫名其妙的汇款扣除学杂费每个月还剩下300元的生活费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是一件极度不正常的事情……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多看起来极其正常实际却反常的事情加在一起简直就是妖气冲天,于是突然间就开窍了的安然首先想要弄明白的事情便是自己的身份,即使是个孤儿也是有爹妈生的,凝聚日月精华的石猴总不可能是自己的版本。而要查明自己的身份再没有比公安机关更便捷省力的途径了,于是本来要继续读书深造的计算机专业五好青年毅然不顾校方的挽留,带上自己的几本专业书籍和一床破棉絮毕业了,回到自己生活最久的舒城小镇,闭关二个月看了几十本官场小说,使出浑身本领混上了舒城公安局一名为人民服务的光荣公仆——呃,临时公仆。
凭借着笔记本上摘抄下来的上百条马屁语录以及突变的智商,临时公仆安然在局里成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后进晚辈之余,也成功的获取了公安内网的信息查询之权,可是查询到的档案却是简单普通之极,通篇不超过一百字的公民信息上写着:
安然,男,生于某年某月某日,皖舒城人。父亲安大海,……,母亲雨小梅……,原籍晋城同大,煤矿工人,……于某年某月某日死于交通意外……。同年,安然被舒城孤儿院收养……
短短的几十个字被安然反复的默念、朗读,甚至连填字拆字游戏藏头露尾诗交叉串联数字联想翻康熙辞海等小技法都悉数用上,以免自己遗漏了什么隐藏信息。更甚至冒着巨大的风险将原数据文档拷贝了一份出来在自己的电脑上研究了文档生成修改时间元数据流等等,试图找出档案背后的隐藏玄机。可最后的结果无不告诉安然一个惨烈的事实:这不过百字甚至连社会关系都只用了一个“无”字来概括的档案的的确确就是安然的“根”,千真万确。
最后,泄气的安然只能接受诸如此生再不可能有一天会有一份莫名的巨额遗产落到自己头上等待自己去继承等等此类天降馅饼砸破头的悲凉事实。当然安然对自己的安慰是说如此也避免了类似手足相残平定后宫等等荒谬的豪门戏码,最起码大家都说一入豪门深似海,自己这条小鱼小虾还是安心在小水沟里扑腾几下比较实在啊……
……
“唉,那也得有海让自己入啊!大海啊大海,你特么全都是水……”,再想下去不仅大海都是水,这心里都快成印度洋了……。正在卖力的蹬自行车的安然摇了摇头将这些出现在午夜单身穷**丝脑海中不可与外人言的龌龊猥琐念头全部甩到脑后,只听的“砰”的一声清脆炸响,风驰电掣的自行车开启了过山车以及灰太狼喜洋洋摇摇车的起伏模式,剧烈的上下颠簸起来,屁股下已经掉光了皮的座椅如同开启了最强振动模式的振动棒,连带着安然裤裆里的物事也如同小鸡嘬米一般,这酸爽滋味……
爆胎?!从自行车上下来的安然看着已经有些扭成8字趋势的前轮,简直是欲哭无泪。卖自己自行车那老头怎么说的来着?哦,起码还可以安全无忧的骑行三十年,还是不带修的那种……
这时伴随着强烈明亮的远光灯,一辆红色的小甲壳虫嘎吱一声轻轻的停在安然身边一米多的位置,车窗摇下,一张浓抹重彩的三十左右的少妇脸伸了出来,打量了一下愣神的安然,面带桃花的嗲声羞赧道:“小帅哥,这么晚的一个人去哪里啊?秋寒料峭的要不要顺路请你一起去喝杯咖啡暖暖身子?”
回过神来的安然都没有转身,指着自行车破口大骂起来,什么老不羞、为老不尊、无商不奸等等,直听的少妇浑身一抖,差点连脸上的粉底都抖掉了一块,丢下一句原来是个神经病后,迅速的关窗、换挡踩油门,使出了估计是这辈子最高超的驾驶技术,狂奔逃离而去,只留下了车屁股上两个尾灯在惊恐的一闪一闪。
听着已经远去的发动机声,安然停止大骂,看了看甲壳虫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笑:让你丫的夜晚行车开远光灯,吓死你丫的!还什么狗屁不通的秋寒料峭,我堂堂理科生都知道是春寒料峭啊!咖啡暖身,喝酒压惊还差不多!没文化还装文艺,想跟小爷擦出点火花还不如直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无非就是你推我或者我推你嘛,大不了小爷吃点亏,吃亏是福啊!
满足了自己不为人知的恶趣味后,安然淡定的放完一泡热水,舒爽的抖擞了两下后,双手扶住自行车把,推着罢工的自行车开始朝着梅花巷的上海滩狂奔,那里有一具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