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竹岭漫山遍野,都是翠绿翠绿的竹子,不过一根也不属于自己,奔跑中的林云,也不忘感叹,燕子岭上,一望无际的神木,驰名天下,珍贵无比,却没有一片叶子属于自己,这都是一样的。
“所以娘说的没错。学好木匠活,做上朱衣弟子,不然没饭吃啊。”
好不容易摆脱了大黑狗及其追随者的纠缠,林云回到了杂木坊木料场。
一排排简陋的小木屋,隐藏在绿荫之下,林云的小窝,就在第八排第三间,正好在一株巨大的平阳木笼罩之下,十分清幽,到了晚上,甚至冷清得还有些渗人。
毕竟他来这里也不久,木料场本身就这么副德行,就算二舅有心照顾,也没什么可照顾的。这些小木屋,选来选去,顶天了,也就是窗外多几朵花,少两片叶子而已,林云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小木屋有什么不好。虽然因为平阳木笼罩,晚上蚊子有些多,但自己好歹也是有修为的人啊,用那孱弱的灵力,在一丈之内,发起攻击,百发百中,也还挺有意思的。
当然了,平阳木只是凡木。
虽然粗壮,可是要比起燕子岭的天珞神木,那种无以伦比的巍峨来,还是渺小得不值一提。
“等着吧,总有一天,小爷我的小屋,要用天珞神木来打造,叫所有人都仰望。”
半个月没有住人,屋里的蚊子都有些猖狂了。林云意气风发地杀了半天蚊子,这才躺在床上发呆,想着自己那些想不到答案的心事。
天珞神木世上绝无仅有,燕子岭驰名天下,自己作为林家子孙,竟然在燕子岭上没了立锥之地。真是好不凄凉。不管怎样,神木门也是千年大派,是这世上最擅长神木技艺的地方,别说做掌墨了,便是在外五坊里做个长老,做个管事,也是光彩之极的。而自己现在,连弟子都还不是,只是个籍籍无名的编外学徒,在神木门,自然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哼,可恶的林天烈,族修馆了不起么,竟敢不让小爷进门,等着瞧吧,小爷便在神木门里做个威风凛凛的掌墨回来,让你瞧瞧,是谁瞎了狗眼,连个万里无一的绝世英才也识不得!”
林云的心思渐渐飘忽起来,美滋滋梦想自己有朝一日,做上总掌墨来。
总掌墨啊,那可是八大坊之上的神木门门主,精通天下神木法器之奥秘,无所不能的神木秘术大成之人啊!可以吃好的,穿好的,得空了再带一帮小掌墨,无数徒子徒孙,把头脑里的神奇器物,从一个想法变成器物,人人趋之若鹜,争先恐后抢着来要,哗啦啦收银子!
嗯,哗啦啦收灵石也行。灵石更值钱。
那个时候,柔儿应该站在小爷我身边。兴许还抱着个娃娃,满脸是笑,开心得不得了……一想到这些,林云就觉得脚下的木匠之路金光闪闪,直通青云,心中无比甜蜜。全然不晓得现在的总掌墨张九渊,已然是个两百多岁的白胡子老头。
日子平安无事,一晃十天就这么过去了。
在木料场拿斧子削了几天木头,虽然大多是些不入流的杂木,林云却也终于得着机会,见到了一块真正的燕子岭天珞神木,对这神奇仙材,比传说又有了更深的认识。把那小小的金色木板摸了又摸,果真如婴儿肌肤般光滑,如真金般闪耀,放在眼前细细观看,竟有绵延不绝的灵气在木质下面,悄然流淌,变幻无穷。
百闻不如一见,世上真有如此神异的木材啊!
林云一时陶醉,目眩神迷,恍惚中觉得这木材好看倒在其次,更有一种高贵到难以言说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而且经久不散。听师兄们讲,神木之中,那闪闪发光的无上金丝,乃是灵气所聚,据说,比上品木灵石还要精纯,只可惜这东西提炼太难,加之神木贵重,买木取丝乃是大大的不划算的,所以这世上便没有化木为气的法子。如若有,倒是一门了不得的绝技,兴许能炼出玄元丹来呢。
说着说着,师兄们一脸神秘,又开始吹嘘别的。
便说这燕子岭神木森林之中,就有一种罕见的灵虫,能够化木为气,吃着天珞神木的木材长大,而且还能以神木金丝修行,十分的灵异,若是有缘的,凑巧抓上一只,食之大补。不过那虫子,古灵精怪不说,又是栖身这比玄铁还硬的天珞神木之中,要想刨开神木捉出虫子,实在是太难了,非有金丹境的修为不可。
金丹境的修为,那什么概念啊,放在青山四大家,那也都是各大宗门的顶梁柱,有头有脸的人,谁有那个闲心,去抓神木灵虫吃啊。林云便问,天珞神木比玄铁还硬,那虫子又如何咬得动,能够吃着神木长大?
一众师兄弟便笑了起来。
“师弟,这你就不懂了,神木灵虫吃神木,那可不是用嘴咬的。据说这虫子天生有一种神异,能把灵力金丝尽数吸取,天珞神木没了灵力金丝,也就是一把木头渣子而已,什么虫子都能咬得动了。”
“啊,是么,这虫子如此厉害,岂不要坏事?”
林云顿时吓了一跳,天珞神木在自己心中,那可是无比神圣的仙树啊,无敌的存在,怎么可能还会长虫呢,这要像蛀虫一样乱咬,那神木器物,岂不是也要糟?
“我也不知道啊,应该不能吧?我也只是听二封掌墨说起过而已,真正什么样也没见过。”
那师兄便摇头道,脸上满是遗憾。
这东西确实稀罕,就算二封掌墨做木匠五十多年,统共也只见过五六次而已!如此稀罕的虫子,一旦见到,自然是半点不能浪费的,一定要及时烤来吃了,方能极大地滋补身体,提升修为。一想起那种奥妙神奇的滋味,就叫人回味无穷,便是二封掌墨向林云说起之时,脸上也是写满神往,还有自豪的。
“神木门里,这一代掌墨之中,神木灵虫也就你二舅我抓得最多,吃得最爽!哈哈,这可是本事!等哪天有空了,老夫带你见识见识。”
打那以后,林云削木头的时候,也总盼望着发生奇迹,比如削着削着,就刨出一只来。他可不知,这灵虫只生在神木之中,又岂会以杂木为家!无知者无畏,林云甚至以为,还能抓几只来,让阿娘拿去喂养雪玉鹅呢,真是异想天开。
这一天,很突然的,大黑狗又来了。
木料场边,林云又看见了它,或者说,这可怜的狗狗又找上了他。数日不见,这肥嘟嘟的“林天烈”已经不成样子了。瘦骨嶙峋,病病歪歪,实在难以叫人相信,它也曾脑满肠肥过。脖子上的金铃,沾满泥泞,项圈空空荡荡,也比脖子大了一倍。
“林天烈!家里有福不享,来碧竹岭来做什么?小爷不欠你什么,更是与你无冤无仇,快些回去,别客死他乡!”
林云好言相劝,这黑狗振奋精神,努力摇了摇尾巴,一双金黄的狗眼露出痴迷,却是不走。这家伙瘦下来之后,眼睛就显得特别的大,如此大眼睛直愣愣望着林云,深邃之极,好似有无穷幽怨,看得林云心中一颤。
“我去,林天烈,你想干什么?生病了找医生啊,小爷我只是个木匠……”
大黑呜呜两声,竟往前走了两步,好想来到林云怀中,却不知如何表达。林云心中讶异,不由自主往后便是一缩,眼角余光,好像又看见了那群跟在大黑屁股后面的野狗,游荡穿梭在密林远处。野狗们精神抖擞,远游愉快,并不似“林天烈”这样凄惨。
“唉,你瞧瞧你,这族长是怎么当的……”
林云心中纷纷扰扰,百感交集,随手操起一根木棍,扬了扬,把大黑赶走了事。
三天过后,大黑狗又来了。
这回更凄惨,已经皮包骨头,病入膏肓了,身上毛发乱糟糟一团,挂满了苍耳和杂草,金铃和项圈,也因脖子变小,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这狗失魂落魄,生机十不存一,一双眼睛更大了,透着一股深深的落寞,还有一分执着。
有问题!林云皱起了眉头。“林天烈”实在太瘦了,于心不忍,他便拿了些干粮,扔了过去,这家伙来者不拒,风一样囫囵吞完,抬起头,还是那样痴痴地望着他。林云心里便是一哆嗦。妈的,林天烈牙好胃口好,却瘦成了鬼……这是得了绝症啊,你命该如此,看着小爷又有什么用啊!
哼,多吃多占,脑满肠肥,这回报应了吧!
林云鄙夷地摇了摇头,不再理它。而大黑那落寞而痴迷的眼神,却始终萦绕心头,让人恐惧。
又过了十天,一只小黄狗不声不响,照着“林天烈”的样子来了,一样蔫巴,一样凄惶,一样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林云心里咯噔一下。
“喂,小黄,你走开,我不认识你!”
林云心里发毛,抬腿便是一脚。
又过了十天,一只小花狗来了。更夸张的是,眼角居然淌着泪痕。
“啧啧,邪门……”
林云忽然想起,这些天,这些狗,只是在自己单独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难道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说不出来?如此前仆后继,用情至深,小爷哪里能懂啊。
“难道是想带我去看什么东西吗?你等着……”
林云转身回屋,拿了一把斧子。一犹豫,觉着这事十分蹊跷,急匆匆又去叫二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