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太阳还未升起,微风拂过,下起了毛毛细雨。
孟瑶一夜未睡,身上一股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
素衣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赶紧让人准备了热水,为孟瑶沐浴。
孟瑶褪去衣物,她的身体上上下下有无数恐怖的疤痕就暴露在了外面,那些痕迹看起来有十几年的样子了,有些已经淡了,有些却好像更加深了。
如果此时素衣在里面,见了一定会伤心流泪,她以前伺候过她洗过澡,只是看了那些疤痕,她硬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后来孟瑶在洗澡,她就不会再旁边伺候了,不过孟瑶自己到不怎么在意,泡在热水之中,花瓣飘雪,靠在池边闭了眼,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身体轻飘的,头却很重,她用了力气,却怎么也撑不起来,就那么沉了下去,突然眼前闪过一个亮光,耳畔响起了那熟悉的鞭声还有莫名的雷电声,孟瑶突然挣了眼,身上那些难看的疤痕突然疼了起来,后背已经冒出了冷汗,酒也清楚几分了。
不远处素衣正在整理早已准备好的衣服,见孟瑶醒了,叫了句“小姐。”
“啊?”孟瑶似吓了一跳,而后她自己也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赶忙稳定了心神,可越是想要静下来,心却越是乱。
“怎么了,”素衣担忧的声音传进耳朵。
孟瑶捂着胸口,只觉得哪里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道了句,“无事。”
素衣听了声音,毫不怀疑,过了一会,她将衣物拿了进来。
孟瑶也终于是稳了下来,有恢复了她往常的云淡风轻。
素衣不疑,为她穿上一层层的衣服,扶她做到镜前,“今日我为小姐梳个朝天髻吧!”
“嗯,”孟瑶点了头,镜中素衣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梳子,小心翼翼的搭理这孟瑶的头发。
孟瑶左手撑着头,右手随意的把玩着桌上的一根金叉,看着镜中素衣为她挽着发型,孟瑶想学,可怎么也不会,她自己试过,挽出来的发型松松散散的,根本就不宜出门。
其实她觉得这麻烦又浪费时间,倒不如随便一弄要快一些,不过今日要出门,礼仪还是要注重的。
孟瑶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素衣终于为她梳好头,画上了妆容。
看着镜中的自己,金钗银饰,发髻高束,脂粉敷面,额间点了一个淡淡的桃花花瓣,到真真的像极了那些个京城权贵、世家府邸的千金小姐,恐怕也没有人会想到她以前杀过多少,做过多少坏事吧!
想到这里孟瑶轻轻笑了一下,她这一笑,似能融化万物,素衣只觉得比那开的正艳的桃花还美。
定国侯府千金孟瑶是很好看的,她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眉目如画,只是随着她名扬天下,世人关心的却远不是这些了。
她与孟仁如今就代表了定国侯府,但两人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世人眼里,他们的母亲出生世家,面貌也只能算得上清秀,可是她与定国侯生的一双儿女却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孟仁身上是一种儒雅到极致的美,他带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斯文又大方,而这样的人翩翩又统领南北禁军,武安之乱他曾身披银盔,带领三千御林军,上阵杀敌,逼得武安侯十万大军丢盔弃甲,最后败与渭河,那是何等雄姿英发。
而孟瑶就真是另一种风格,她面容较好,只化上淡妆,就已经可以称之为绝色,再加上她任何时候嘴角都带着淡笑,一举一动优雅美丽,她本人又极具风雅,热爱音律,饱读诗文,与那些个天下名士相交,一袭青衫,一柄折扇,谈笑间也丝毫不落下风。
这样的女子世间难求,众人却对她很是苛刻,至今坊间还在传扬着她是靠父亲,靠师傅才能够中科举,登仕途的。
对于这些孟瑶本人一笑置之,她无法去堵悠悠众口,却能够决定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况且这几年来,她受人的骂还少吗,早就习惯了。
不知何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随后定国侯府管家王伯的声音传来,“小姐,马车准备好了。”
“嗯,”孟瑶应了一声,起身时素衣已经将一旁的一个包裹拿了过来,“小姐,你也不用亲自去送吧。”
孟瑶道,“没关系的,公主府离崇仁坊进,我刚好看中了哪里的一处宅院,可以顺道去看看。”
“好吧,”素衣无奈,开了门,门口的王伯对孟瑶鞠了一躬,“小姐,马车在门外了。”
“嗯。”孟瑶点头,台步夸出了门,素衣跟在她后面。
屋外下着小雨,素衣撑了伞,扶着孟瑶及其小心走着,以防雨水飘进来,将衣服打湿。
索性,孟瑶所住的地方离大门不远,此时走了几步,就到了大门下,门外已经安排好马车在等候了。
素衣收了伞,为孟瑶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后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缓慢的行驶着,在辰时的时候,终是行到了永兴坊公主府门外,雨已经停了。
素衣将来意通报守门的士兵,等了不消一刻钟,府里匆匆来了一个小厮,恭敬的行了一礼,“请问可是孟姑娘。”
“是我。”孟瑶此时已经下了车,向来人回了半礼。
“实在不知道孟姑娘要来,我家公子没有准备,哦,二位快请进。”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把孟瑶迎进了公主府。
这公主府是当年朝宁公主大婚只是先皇所赐的,本来也只是当做一处宅院,想公主闲暇之余有个玩乐的地方,因此这里本就是按照园林景致建的,景色格外的好,山水相间,鸟语花香。
只不过朝宁公主也不是那种娇奢淫意之人,之前公主一直是住在燕国公府的,与燕国公也一直相敬如宾,也就没有管这里,更没有在这里住过。
自打六年前霍珏与父亲闹翻,公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带着儿子搬回来公主府,将这里重新修缮,这一住就是六年,期间燕国公曾经不止一次的请公主搬回去,但都被公主拒绝了。
世人纷纷猜测,六年前到底是什么事,能够让温柔贤淑的长公主如此生气,与燕国公有了如此嫌隙,以至于六年都不搬回去,在一些宴会上见了燕国公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说什么因为燕国公骂了霍珏,他们是打死也不信的。
不过这个八卦孟瑶不会去猜测,此时那小厮已经领着二人过了一个人工挖凿的湖泊,又走了数十步,转过一个假山,就看到一处清幽的院落。
院用土墙围着,院墙不高,有无数朵梅花从墙外探出了头,此时已到了三月,梅花早已落下,而这里的梅花开的如此之艳,怕是四季常开的梅花。
市井留言,燕国公三公子霍珏风流成性,小时候也不知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回来吵着要在自己的院子里种满梅花,后来冬去春来,梅花落了满地,树上变得光秃秃的,霍珏看了痛哭流涕,长公主见不得儿子哭,便为他寻了数十株四季常开的梅花移植到庭院里,果然种上之后,任时间飞逝,那一院的梅花却再也没有凋零过。
还听说,他得了那一院的梅花,连觉也不睡了,成日里坐在园中的台阶上傻乐,后来燕国公见了大骂其不务正业。
但任他怎么说霍珏却从来没有变过心,他得了那满园的梅花,非常的喜爱,日后再有什么开的艳丽的花朵,却都是入不了他的法眼。
又走了几步,孟瑶站在了门下,抬头看去,门上只写了“暗香”两个字。
小厮推了门,示意孟瑶进去。
孟瑶拿过素衣一直抱在手里的包裹,吩咐她在外面等候,自己提步进去。
一如园中,微风吹拂,便闻得淡淡梅花香。
视线所及之处,花瓣、人影、剑光。
不大的园中,霍珏只着了一身中衣,腰间未束腰带,长发随意的披着,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飞舞着,梅花花瓣被剑掠起,飘扬在空中,落在他的头上,身上。
孟瑶呆呆的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道剑光闪过,她飞快的一侧身,闪过了逼近的剑光。
“不错,不错,”霍珏停下身子,毫不在意自己刚刚刺过来的那一剑,展眉笑了一下,“姑娘怎么来了。”
孟瑶笑了笑,也没有在意他刚刚的举动,“昨日多谢霍公子的披风了,今日我是来还衣服的。”说着扬了扬手,让他看到手里的包裹。
霍珏“哦,”了一声,将手中的剑放到一旁的桌案上,走过来拿过包裹,“其实也不急的,”他似有些失望,打开包裹看了一下就扔到一旁的桌子上。
孟瑶道,“再次谢谢霍公子了,不过今日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哦?”霍珏疑惑道,“朝廷官文还未下来,姑娘有什么事急着去做。”
孟瑶笑了一下,“我如今也算有功名在身,在主在定国侯府不合适,前几日在崇仁坊那边看中了一处宅院,今日过去想定下来。”
“原来如此,”霍珏了然,随后抱拳道,“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孟瑶亦是抱拳道,“不劳烦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长乐居做不到的呢。”
霍珏想了一下,道了句“也是,”随后又说,“既是如此那霍某就不留姑娘了。”
“无妨,”孟瑶再谢过,这才提步准备离去。
走了几步,身后霍珏又叫了句,“丫头,等一下”
“啊?”孟瑶回身,就见他从桌子上拿起那个刚刚被他随手扔了的披风,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披在她的身上,“京城三月的天气,说冷也不冷,但是还是要注意保暖,这披风不用还了,你留着吧!”
孟瑶道了句多谢,也不疑,提步就走出了院落。
而园中霍珏却是扶额,“真是个傻丫头,都这么明显了,居然还猜不出来。”
而那边一个小厮正进来打扫庭院,听了疑惑道“猜不出来什么?”
霍珏挥了挥手,“不管你的事情。”
大门之外,孟瑶正在上马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突然,她猛然间回身,看向那并不算高大的公主府大门,记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当你不去回想的时候,真的容易忽视其中隐藏的东西。
如今那一声“丫头,”将孟瑶的记忆完全打开,回想起昨日霍珏的种种反常,进而这十几年的一点一滴,突然之间孟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她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守着当年离京的誓言,不能说,不能想,可如今看来,有个人比她还重视那东西,居然为了那东西放弃这么多。。。。。
孟瑶一瞬突然很想回去问一问,他是合适知道的,知道了多少,为什么要瞒着她,可那样就将对方拉入这京城错综复杂的局中,霍家就再也难保平安。
她不敢走出这一步,那些问题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重要,她了解他的心,他亦如是,这就够了。
“阿珏,等到京城风云初定,我定还你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
孟瑶在心中如此发誓。
“小姐,怎么了。”一旁素衣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
孟瑶摇了摇头,道“让三娘帮我查一件事情。”随后转身上了马车。
“好,”素衣答了一句,扶着孟瑶进入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