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秋季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了鸦青之色,原本在黑夜中深沉犹如匍匐巨兽的皇宫渐渐开始有了生机。
御膳房的炊烟,各处宫殿忙忙碌碌进出却又轻手轻脚的宫女内监,一切纷繁复杂又井然有序。
阮皇后早已经习惯了卯初起,卯初二刻梳妆完毕,准备开始接见后妃的请安。
卯时过半率领众妃去向太后请安。
卯时末回宫用朝食,辰时三刻开始处理宫中大小事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她几乎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哪怕闭着眼,她也能不错一丝的做好。
可今日,却稍有不同。
端坐镜前,阮皇后身姿端庄,保养得宜的面容平静温和,微微合眼,任由贴身大宫女扶柳敷粉描眉。
染着端正鲜红丹蔻,修剪齐整的指甲轻轻划过妆案上的首饰,在打造的素雅精致的梅花缠枝金簪,温润高贵的衔珠点翠玉钗上一一划过,最后轻点大气端庄的凤飞九天金镶玉流苏头饰。
身后细细梳发的嬷嬷拿起阮皇后点的头饰,小心翼翼的一一为阮皇后戴上。
妆扮过后,阮皇后一手扶着扶柳,站在西洋传来的全身镜前,看着镜中女子身穿浅灰银丝里衣,暗红牡丹织金罩纱绣带流苏抹胸,明黄绉纱流金襦裙,橙红织锦镶银边外衣,米白底金丝掐纱凤凰于飞外袍,正红雪云纱洒金披帛,头梳凌云髻。
阮皇后有着一张鹅蛋脸,一对柳叶眉,一双杏仁目,肌肤细腻白净,长相不算特别漂亮,却也清秀有余。
许是长年身居高位,五官明明端正温和,可打眼瞧去,却莫名端庄大气,如今这么打扮,更平添几许贵气威严。
明黄,正红,牡丹,凤凰。
这些都是只有皇后才可以使用的色彩图案,一个不漏地出现在阮皇后的身上。
扶柳细细替阮皇后扶了扶有些倾斜的钗子,抚了抚袖口的微小褶皱,确保浑身上下完美无缺。
阮皇后定定的看了会儿镜中人,方才移开双眼,平视前方,眼神淡淡,微带几分威严,唇角勾起不高不低的弧度,不冷也不热,恰好显得随和又端庄。
“娘娘,昨儿个侍寝的贝宝林,还没来。”珠帘摇晃,秀气的大宫女沁竹轻手轻脚的从前殿进来,靠近阮皇后低声道。
嘴角弧度不变,眼神微微凉了几许,不知天高地厚的,果真是年年都有。
“无碍,走吧。”阮皇后眉目间依旧带着温和端庄,贝宝林的缺席似乎无关痛痒。
阮皇后到前殿的时候,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子已经全部到齐了,当然,除了贝玉儿贝宝林。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空气中难免弥漫着各种香味。
尽管闻了十多年,但还是很难适应啊。
阮皇后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暗地里感叹,这香味,又该浓烈几分了。
“哟,本宫似乎记得,今年入宫的妹妹是三个?”阮皇后坐下不多久,梅贵妃便按捺不住,率先开口。
放下手中的甜白釉茶盏,阮皇后抬头轻柔一笑,话语恬然,“新入宫的几位妹妹,都出来让大家伙认识认识吧。”
随着阮皇后话落,一身素洁蓝白长裙的冯棠,湖水绿对襟裙衫的沈宛宛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
“两位妹妹倒都是好颜色,”赵修仪拨了拨发钗垂下的流苏珠子,巧笑嫣然的夸赞,“年轻就是好啊,不像我们,人老珠黄,这水嫩嫩的模样瞧着就让人心喜。”
确实,十五六岁的少女,即便是不施粉黛,也青葱水灵,满满的胶原蛋白。
这话一出,在座的众人大多脸色微变,年龄,是女人的天敌。
放眼古今,不外如是。
而沈宛宛和冯棠,明显感觉原本就不怎么友善的目光更加冷冽了。
盯着她们的目光仿佛可以戳个洞,哪怕殿内清风徐徐,两人仍觉得后背微涔。
“呵呵,赵妹妹谦虚了,本宫瞧着在座的各位姐姐妹妹们个个如花似玉,哪里差了那二八豆蔻?”左首柳绿宫装,满绣柳叶黄莺的秀气女子气质轻柔,杏眼微弯,眼波如水,说话间慢声细语,不疾不徐。
“贤妃姐姐当真是心善的很。”赵修仪对于贤妃的解围虽然满不在乎,却还是住了嘴。
贤妃素来爱当和事佬,不过背靠太后这座大山,后宫众人大多会给她几分颜面。
但也有少数不给颜面的。
“哼,贤妃你就是爱充滥好人,”梅贵妃斜睨了一眼贤妃,冷哼一声,看向沈冯二人,“怎的就你们二人,不是还有一个吗?怎么,伺候了皇上一回,就翘上了天?”
沈冯二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梅贵妃的凶名,初入宫闱,她们便已听闻一二。
殿内暗潮涌动,不待发作,便闻内侍高声通禀。
“贝宝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