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梅晴长得倒是柔眉顺眼,一副良家妇女的打扮。她三十出头,说一口东北普通话,圆脸圆眼睛圆下巴,整个人都是圆圆的。明明有点胖乎乎,她很得体的选了一套深色洋装(估计是她最贵的衣服),不露声色的把体重掩藏了三分之一。
就这么一个淳朴的东北嫂子为人怎么这么尖酸刻薄,我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很显然,为了上这个电视节目,她好好妆扮了一番,从头到脚都可以看出被修剪过的痕迹。
值得庆幸的就是,《今日话题》的主持人并没有全盘购买她的故事,相反,这个新闻界的名嘴一开口就给她吹了一阵冷风。
“梅晴,影视圈里很多人在背后说你是一台挖粪机,哪里有屎你就去哪里,”他说。
梅晴紧绷着脸,淡淡的说:“这个比喻倒是生动,”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报道可能会毁掉别人的事业,家庭甚至有可能是生命?”
她脸色泛白,一怔。
很快她就恢复自如,说:“我只是实事求是地把真相展示出来,有些事实是可耻的,丑陋的,甚至是扭曲的,我的报道没有任何杀伤力,有威力的是事情的真相,”
“所以你认为容蓉在剧本里借用几句对白,就是丑陋的抄袭事实,”
“当然,抄袭就是可耻的,”
“就凭零散的几句对白,BBTV以抄袭为借口把她解雇,你认为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惩罚?”
“嗯,首先我必须说,她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根本就不是我可以决定的,其次,我相信BBTV这样做不光是因为抄袭一件事,也是——”
“她和黎晓东的绯闻?”
“当然,”
“你觉得这件事有多大的可信度?我本人根本不相信这个谣言,消息灵通人士都知道她的未婚夫就是叶氏的行政总监,他们的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容蓉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选择劈腿,还那么招摇过市,让狗仔队偷拍, ”
“容蓉自以为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不过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梅晴一脸得意地样子,从自己面前的文件袋拿出一张照片,现场的镜头马上就移过去,屏幕出现一张我和黎晓东的特写照片——他的嘴刚好贴在我的右脸颊。
“其实我和大家一样困惑,容蓉这样有实力有才能的女编剧,为什么要偷窃别人的对白,很多人都应该记得,《家有宅男》第一季把她一炮捧红,没过不久,她就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据说是嫌弃他老公平庸无能,她甚至连女儿的抚养权也主动放弃,只为了追求自己的快乐……她这是习惯性的欺骗行为,偷文偷人都是一样……”
我怒不可遏的关掉电视,甩手把遥控器扔到墙角,喘息几秒,我拿起车钥匙气冲冲的下了楼。
我发动车子,一路狂飚,只花了二十分钟就赶到了电视台的演播室。因为对这里非常熟悉,我毫不费力的把自己混进了后台的休息室。我在想,梅晴从演播厅出来,一定会去一趟洗手间。
我的猜测非常正确,十分钟后,她出来了,和工作人员客气了几句,就直接朝卫生间走来。
“你这恶毒的胖婊子……”我一步冲到她面前。
我如此的愤怒,以至于声音的分贝高到首先震惊了我自己,梅晴当然也受惊万分,实际上,她完全是目瞪口呆了。她看起来就像是看见了怪兽,很想拔腿逃跑,却吓得四肢瘫软,一步也动弹不了。
正因为她的痴呆,我轻而易举的揪住了她的胖手臂,我使劲摇晃她,尖声斥责:“你到底和我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胡说八道……拿我老公和女儿大做文章……说我偷文偷人……为什么要毁了我…… ”
就在我声嘶力竭大喊的时候,我眼前突然出现两个男人,一个拿着相相机对着我咔嚓咔嚓几下,照得我双眼冒金光,另一个穿一身警卫服,他几步走过来,把我从梅晴身边拉开。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他大声询问梅晴。
“这女人疯了,冲上来就打人,”
“她打你了?”
她迟疑了一下:“有这个企图,不过你来得正好,”
我两眼圆睁,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梅晴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里满是蔑视和得意,然后她走到那个拍照的男人身边,低声和他交谈起来。
“刚才的都拍下来了?”
我刚要冲过去,警卫已经拦住了我,低声说:“走吧,等会人都出来了,更不好收场了,”
他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清醒了很多,我默不作声的跟着他离开。
他一直陪我走到停车场,说:“容编剧,我非常喜欢你的《家有宅男》,”
我眼窝一热:“谢谢,”
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迅速发动,刚要踩油门,他拍了拍我的车窗。
我迷惑的摇下玻璃,他说:“只是想提醒一句,如果你还打算去别的地方,不妨考虑先回家换件衣服,”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套小白兔图案的睡衣裤。
当你穿着睡衣攻击一名记者的照片被公之于众,会产生什么样的恶果?
这个晚上,我没有想那么远。星期一早上,当我看见自己再一次成为媒体的焦点,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一个无法挽回的愚蠢错误。
网上还有报纸上,到处都可以看见我穿着那件小白兔睡衣的玉照,我抓着梅晴的手臂,看起来面目狰狞。现在,我彻底成了大街小巷的笑柄,昨天我才告诉自己的父母,一切都会没事,今天,我再次成了媒体攻击的对象。
梅晴的话说得很动听:“我不过就是把一些事实告诉了观众,没想到会引起容蓉如此疯狂的举动,如果不是警卫及时赶到,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更激烈的行为……非常遗憾,我认为她现在的精神状况非常糟糕,也许应该找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我实在应该为梅晴的话抓狂,只是我根本就无暇顾及她含沙射影说我精神有问题的事实,因为真正让我崩溃的是沈文康的愤怒。
他在香港竟然都得知了这个消息——人生里的第一次,我深恶痛绝网络的发达。
他相当不高兴,不,应该说,他非常生气,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失控了,而且还是在电话里。上午十点不到,他一个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脑的冲我发火。
“蓉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大声质问我:“你脑袋坏了是不是?”
“文康,你听我解释,”
“这还有什么好解释,你不要脸,我还要面子,”他一句话冲口而出:“我会马上取消婚礼,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没有心情和你去结婚,”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