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简朴的胃口非常不好,吃什么吐什么,最开始还能喝一点粥,到了今天早晨竟连粥也喝不下去了。
简直也不知道是这几天里没事做,还是刻意想着与简朴培养感情。从送花的那天起,直到现在一直没有离开简朴的家。有简直在这里,别人怎么还好过来。家里往日的喧嚣不在,只余一室的尴尬清寂。
简朴发现她竟然无法单独面对简直。两个人在一起完全不知说什么。简朴时不时的呕吐,反倒成了两个人惟一可以沟通的纽带了。
“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这么吐下去,身体承受不了,你已经很瘦了。”
坐在简直对面的简朴一边用纸巾抹着嘴角残留的胃液,一边摇头,“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觉得不像是休息几天就能养好的病,还是去医院吧,我叫司机开车来接我们!”
简直说完,不顾简朴反对,拔打了自己专车司机的电话。
“其实……不用的。”
见简朴还在坚持,简直摇头,“简朴,我发现你一点也不懂得如何照顾你自己。”
“是吧!”
简朴苦笑,在此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她。好像是在她烧热水忘关了煤气、倒开水时烫伤了脚、偶尔一两次下厨切菜却切伤了手……,只是那个人,此时不知浪迹何处天涯。
“去换件衣服吧,车快到了。”
看到简朴恍惚的模样,简直有半秒的嫉妒,含在唇下,最终忍住了。
出门的时候,简直摇着轮椅在前,简朴在后。门打开时,走廊或许因为保洁员开窗流通空气的原因,扑上一股寒气。简朴套着大衣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等等!”
简朴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已经要去摁电梯按钮的简直。
简直愣了一下,转身去看时,简朴已经回了屋子,还没等他想明白,简朴拿着一条毯子又从门口匆匆走出,铺到了他的双腿上。
简朴的动作有一点不自然,但总算没有之前那么尴尬,带着一丝别扭,说:“天冷,小心着凉!”说完,低下了头,双手放到了轮椅后的扶把上。
简直没有说‘谢谢’,那两个字在此时说出来,会不会显得生分呢?简直勾了勾嘴角,满意地把扶在转轮手把处的手收回进毯子里。
简直有一个习惯,从来不让自己的车进入简朴的小区。他总是在小区门口下车,然后慢慢悠悠地摇着轮椅晃到简朴家所在的楼下。
这一路几十米,两边皆是花坛,绿化的不错,哪怕是现在的季节,竟也有百折不挠地小草,嫩绿地抽枝生长。简直喜欢小草。
“你不觉得从小区门口到你家这一路的花坛造型最别致吗?”
简直不说,简朴从来没有注意。仔细一看,果然是。别处的花坛都是四方型,却惟独通向自己家小路上的这四处花坛是心形的。别处的花坛里,早已经是枯黄的残叶和孤愣愣的树枝,只有自己家小路上的这四处花坛里绿草丛生,从小草的下面反上一层白雾,应该是用地热气的特殊管道精心培植的。
“是冷清洋单独为你做的,他喜欢你,他希望你的生命里,哪怕正经过严寒的冬季,也会有绿色点缀,如在春天里的。”
简直感到身后的简朴僵了一下,推动轮椅的手捏得更紧,还有几秒钟,停顿下来。
简直不相信简朴感觉不到冷清洋的爱意,那么,为什么要拒绝呢?这一点,简直想不通。
“我一直把他当哥哥,亲哥哥。”
人都是有一颗私心的。有背叛的爱人,却没有背叛的兄长。若想让这份感情天长地久,最好的保鲜方式就是不启封不开始,这样也就没有变质没有结束。
“我希望他幸福,就像他希望我幸福一样,但我们的幸福不能在一起,这样……我就会伤害到他的幸福。”
简朴幽幽地说完,简直沉默了。有些事点到为止,点得太通透了,就会完全失去乐趣。简朴尚且明白,更何况简直呢。
走到小区门口,保安室的门立刻打开,窜出来上前讨好的保安,都不用简朴自己刷门卡,门直接在控制室里被打开了。
“简小姐出去啊?今天早晨下霜了,你开车得小心些。”
简直欣赏着保安狗腿献殷勤的模样,听着简朴礼貌却极轻淡地回应,“嗯,谢谢!”
出了小区门口,就看到停在路边的简直的车。
“你猜他心里怎么想我?”
“什么?”简朴没明白简直问的意思。
“你之前包养一个时运,弄得满小区沸沸扬扬,现在换成了我,保安一定想这女人怎么总给他们老总带绿帽子,他们老总为什么还是喜欢这个女人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犯贱无数。”
简直解释完后,简朴只觉头顶乌鸦飞过,拉出三条很清晰明了的黑线。以前怎么没发现简直还有这兴趣,“你一定是太无聊了。”
“所以要给自己找点乐趣。”
简直撑起身体,准备从轮椅里,移到车上。简直做这事很熟练。司机小陈和简朴在旁边也只能帮忙拿个毯子,扶个轮椅什么的。
就在简直坐进了车里,简朴正要上车时。忽觉得背后有人急切地喊了一声,“简朴!”,声音竟似时运的。
简朴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并没有人。简朴心下苦笑,自己这是出现幻听了吗?坐在车里的简直,也察觉到了简朴的不宁,探身问道:“怎么了?”
“没事。”简朴摇头,撩起大衣衣摆,就要上车。穿着高跟鞋的脚才踩在铺在车内的长毛毯上,一声“金主大人!”清晰而真切地响起。简朴连忙收回了自己已经伸进车内的脚,快速转身四处张望,甚至连名字都喊出来了,“时运——”
简朴确定,刚才她听到的喊声绝对是时运的。特别是第二声的‘金主大人’除了时运会这么叫,还能有谁?
“简朴!”
简直见简朴失态,连忙从里坐往外挪动身体。司机小陈也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简小姐,并没有人啊!”
小陈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连一个向这里张望的人影都没有。
是啊,没有人。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而那个熟悉的声音,也并没有再一次响起。或许真是自己的幻觉,可为什么偏偏那么真切。
简朴的泪水忍不住地流了出来,伴着从肚腹内涌上的呕吐感,一起袭来。简朴扶着车门,连忙蹲下,呕了好一会儿,竟一点东西也没有呕出。
相隔不远的拐角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轿车里,时运一脸的气愤,正吼着,“你们为什么像阴魂一样纠缠着我,我都说过一百遍了,那个家族社长谁愿意做谁做,不要来找我。”
说着,时运的身体向外奋力地挣扎。时运试图想第二次推开车门,并可以夺门而逃,奔向只隔着几米远,停在另一侧路边的那辆车。
他的简朴,就站在车旁。
他可以清楚地看见简朴正四处张望。
简朴一定是听到了他之前探出车门时的叫嚷。自己的专用名词起到吸引简朴作用,却无法让简朴更真切地注意到他现在犹如困兽。看着简朴焦急的模样,时运肯定简朴还是爱着他的,只要他现在下去,简朴一定会原谅他。他们的生活,还可以像他之前想的那般美好,——登记结婚,生儿育女,平平淡淡地走到老。
“少主,你不能再任性了。我们上次已经出过一次意外,这次绝不能再出了,你的生命正受到威胁,我们必须马上赶回日本,只有接任了族长之位,你才能真正地掌握自己的人生。”
野平正男向挡在车门处的保镖递了一个眼色,那人立刻会意,铁钳似的大手死死地拽在了车把手上,阻止了时运意图拉开车门的想法。
“去TMD狗屁人生,去TMD狗屁族长,我姓了二十几年李,做了二十几年台湾人,凭什么你们说一句,我就要改成姓贺之,去做日本人,你们要是不来,我现在已经拥有我的人生了。”
就是几天前,时运所乘的出租车刚停到简朴家的小区门口,他也是刚打开车门,半个身子才探出出租车,还未完全走出来,一只手正掏着衣兜找着车费。两伙黑衣人,在他的眼前,像旋风一样冲撞起来。
时运立刻意识到自己被人家守株待兔了。
无论是追杀自己的那批人,还是打着救自己旗号的那批人,他们都清楚在偌大个中国沟沟坎坎里,想找一个无名无姓的人有多么费力,于是,他们都选择了最佳途径,守着简朴这株大树好乘凉。
时运的出现证明他们的苦心耐心没有白费,他们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果。在看到时运后,都迫不及待地闪出。
在这个混乱的场面里,时运反应奇快,几乎是开门关门,又窜回了出租车里,趁着那两伙人火拼时,混水摸鱼地再次逃跑。
但这次,时运没有上一次逃的那么顺利。出租车再次停下来时,他便被一路跟来的野平正男堵个正着。时运反抗无能,被几个保镖强行塞进车里,带去了野平正男他们下榻的宾馆,在那里一呆就是五天。
这五天里,野平正男像是要给他洗脑一样,天天给他灌输着家族大义,忠孝之道,听得时运饭也吃不下去,只想吐。
即使是这样,时运也没有放弃着逃跑的想法。无论周围环境如何艰难,他也要见简朴一面,把话当面解释清楚。他不想简朴恨他,哪怕简朴不在爱他了,他也不要他最爱的女人恨他。
今早,时运终于找到了一个空隙,连他入厕都要跟着的保镖,突然被另外一个保镖叫出去。只有一分钟的功夫。时运立刻掏出藏在被里的,用两条床单连成的绳子,打开了卧室窗户放了下去。
十二层楼啊,时运眼都没眨,就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时运一路狂奔,五天没怎么吃饭的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在燃烧。
时运赶到简朴家的小区门口,正撞到简朴推着简直从小区里走了出来。两个人不知说着什么,简朴低下头去,凑进简直时,长发滑落扫过简直的耳鬓,垂落在简直的肩上。
这一幕镜头深深地刺痛了时运。时运顿了一下,哪怕有两个多月未见并千里的阻隔,且之前明明是他先离去先对不住简朴的,但当他看简朴离别的男人那么近时,他还是无法忍受,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保卫自己的领地。
时运满嘴喷着酸气地喊出第一声,还未来得及再喊其它,就被追他来的几个黑衣人制住,推进了停在一旁的车里,令简朴只闻其声不得见其面了。
“少主,你的护照我们已经办好,我们今天做下午的飞机回东京,董事们都在等着你。“
等着我?哼,时运心里愤愤地想,等我死!
“野平正男,你就没有想过当贺之家的族长吗?我把族徽给你,你放了我吧。”
时运可能真是饥不择食了,竟想用族长之位收买野平正男,以求得野平正男的高抬贵手。
“少主开玩笑了,贺之家的族长,只有贺之家的人才能担当,你能成为贺之家的族长,应该感到无尚的荣耀,这是一个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古老家族,他的发源甚至可以追溯到……”
“打住!”
时运给野平正男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双手抱住头说:“你一说这个我就头疼。”
时运很怀疑野平正男是什么材料制作而成的,绝对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满嘴的忠义仁孝,真不知道贺之家给了他什么好处,把他培养的和X战警有一拼。
车子启动时,正好与简直的车子迎面擦过,同一条道路,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这一去是否将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