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由坐在车上，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车辆在白雪上飞驰。
“爸，为什么突然搬家？”她朝正开车的父亲问道。
唐父淡淡地笑了笑：“你外祖母一个人在北城住了几十年，现在她也老了，我们该回去了。”
唐由疑问：“我为什么不知道她在北城？你和妈也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她的家人，包括外祖母。”
唐父听后，浮起轻微的愧疚。但更多的是心酸。他苦涩地笑了笑：“因为当年我和你妈在一起的时候遭到了你外祖母一家人的强烈反对，后来我就带着你妈私奔了，到了北城安定，自此以后，你妈因为一直都赌气就再没有跟你外祖母他们联系。”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回去？”唐由很是不解，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么多年了，可能人的气总是会消的吧。”唐父淡淡地看着前方。
唐由并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许久，她掏出手机，在联系人那一栏翻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打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但却没有发出去，而是随手存进了草稿箱。
她抬头望着外面。
我喜欢你，罗非源。我的少年，再见。
唐由走了，但每天晚上她都会跟我打电话，就像平常一样，跟我分享她的一切。
我从谈论中了解，唐由他们去了北城中心，原来唐由的母亲还是出身较高的市长千金。当然，是北城前前任市长千金。现在想来，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她还跟我说她去看了她未来的学校，就是北城重点高中，说那里面的环境是如何地好，但还是觉得我们南城的好。人就是这样，虽然换了一个更好的新环境，到还是忍不住想念以前的旧环境。
曾经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旧情人和新欢你会选谁？
其实看似是只有两种答案的一个问题，但在当你真正遇到了的时候就会觉得，原来，它是那么地难回答。
爸爸回来是在开学的前一天，我从超市回来，开门就看他坐在客厅上抽烟。
我发自内心地兴奋：“爸。”
他抬头望着我，随后一脸笑意：“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然后走了过去。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顿了顿：“半小时前。”
“出差顺利吗？”我从袋子里拿了两袋刚买的饺子出来慢慢的撕开。
他狠狠地吸了口手里已经快要烧尽的烟，吐出白雾：“还行。”
我回头看了一眼，爸爸的脸颊似乎消瘦了不少，额头上又多了几条皱纹还有隐约能看到眼角的黑眼圈。
离婚后爸爸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要求。从白天到黑夜的就只有工作。其实他只是不想去多在意些什么，工作只是一种可以减轻疼痛的借助物品，麻痹神经的药剂。
爸爸从不会去旅游或者像他这个年龄的人一样找着法子来享受生活，在我的印象里，和他一起出门的次数手指都能数过来，哪怕只是饭后的散步。
我走进厨房，把饺子倒进烧开的沸水里煮，对着外面的爸爸提议道：“爸，要不哪天你有空带我去一次南城最大的游乐场吧。”
他听后手机掐烟头的动作顿了顿，随后问道：“你想玩儿？”
我笑着点头：“嗯。”
他望着我，眼里有些讶异，然后消失，微微地笑道：“好。”
“我煮饺子给您吃。”
在那个时候，我心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又或者是幸福。
原来，父爱是这样一种感觉，也并没有以前想象的那么糟糕。
可能是当时过于兴奋，忽略了爸爸在答应我过后的眼神逐渐黯淡无光。
开学是对普通高中生来说最为痛苦的一件事，因为必须为在假期里睡的懒觉付出代价。
高三下学期，班主任仍然是老胡。
报名结束后，那天在操场看到了他，换了个发型，似乎年轻了不少。身后还跟着个粉嫩的小女孩，大概三四岁。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朝着我笑了笑。
我礼貌地喊到：“胡老师。”
“嗯。怎么在这儿？不去会堂参加开学典礼吗？”他伸手边问道边伸手去牵住旁边差点跑远的小女孩。
我看了一眼随身携带的表，礼貌地回答：“趁着空闲来操场转一圈，开学典礼在半个小时后举行，还有三十分钟，来得及。”
他点点头。视线一直没有从小女孩身上离开过。
我试探地问：“您的女儿？”
他似乎是有些意外，抬头看了我一眼，但随后笑着点点头：“算是吧。”
这个回答让人由不得一愣。
他好像是料到我的茫然不解，解释道：“侄女儿。不过几年前姐姐和姐夫发生车祸去世，就是我一直照顾的她，那时她才几个月大。”
能想象得到，一个男人把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养大是多么地艰辛。
“她叫什么名字？”我忍不住问道。
“双爱。”他淡淡地回答。
看我一脸困惑，他又笑道：“我姐和姐夫忙着工作，还没来得及给她想个最好的名字就走了。这是我自己给她取的小名，我希望，我能给她双倍的爱。”
我点头，蹲下身温柔地对小女孩笑了笑：“双爱，你好啊。”
她静静地盯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沉默不语。
我急忙望了一眼老胡：“胡老师，这？”
他一脸无奈，苦涩地笑着：“双爱有先天性自闭症。”
我回头看向面前这个依然安静地看着别处的小女孩，不禁酸楚。
这个世界上孤独的人有很多，但从一开始就孤独的人却少之又少。
“君知，典礼要开始了，快去会堂吧。”老胡一如既往地笑了笑。
我点头：“好的胡老师。”
走了几步后，我突然回头朝他请求：“老师，我能经常去看看双爱吗？”
他愣住，随后笑道：“当然，她和我一起住在教师公寓，我每天晚自习之前都会带她来操场逛逛。”
“嗯。”我看了看双爱，然后转身离去。
就这样，我在高三下学期开学那天认识了双爱。
其实，每一个可怜人的背后都会遇到一个在意爱惜自己的人，就像双爱，她失去了可能会很疼爱自己的父母，但却有着亲舅舅命一般地守护。
这一切都是好的，至少不是一无所有。
开学典礼很往常一样，先是学生代表讲话，然后是校长致词，最后就是为我们新一届的高三加油打气。
一切进展得顺利，或者说一如既往地平凡普通。
只是，我见到了清风。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学生代表居然就是罗校草。
他一上台，底下的小女生们都不断发出骚动。
我突然想到了唐由。
罗校草，应该还不知道吧。
我朝四处望了一眼，似乎没捕捉到陈进和柳长尔两人的身影，连罗非叶也不在。
清风坐在罗校草旁边。罗校草上台去演讲，就剩他一个人。
那个男孩的背影，在前排聚光灯的扫射下，显得格外温和。
罗校草演讲结束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凑到清风耳边，似乎在说些什么，过后清风突然回头看了过来。
我仓促地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他，到余光仍然能瞟到男孩嘴角的微笑。
等到他转过头去，我才敢正视前方。
隐隐地叹了口气，躲什么躲？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胆子可真够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