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段允梓慢斯条理地喝完粥,尹司霈就匆匆离家,前往驻地处理军务。
自回国以来,段允梓隐一直在隐忍和压抑自己的情绪。
悲伤情绪像汹涌的江河水要冲破她这肉体凡胎的河堤,倾泻出来。
(要控制不住了,怎么办才好呢?我的家人们)
她低声抽泣起来,她真的好想好想她的啊公,老妈,啊爹,姆妈,小均…她的家人们。
我还有什么呢??孜然一身,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吗??
段允梓闭上双眼,泪珠一颗颗滴在被褥上,打湿了被褥,也打湿了站在门外人的心。
站在门外的高大男子,望着床上瘦弱的身躯,心又是一阵阵疼痛。
尹司霈出去的匆忙,忘了拿一份文件,回家来取时,还想再看看她,没想到却撞见这小妮子暗自舔伤口。
他的心一圈圈地紧缩,现在也实在不好去打扰她。只能这般看着她痛苦,却无力去分担。
尹司霈临走前,还让她吃了药,药效起了作用。段允梓此时时昏昏欲睡。
在段允梓的梦里,她看到:
一个小女孩背着她站在岸边,好似在等待什么?这个女孩长得好精致可爱,梳着两个总角。
待她看清女孩的脸时,她心头大恸。这不是就是我吗?没被父亲送去岛国前的我。
一艘船缓缓驶上,她一家人站在船头,啊公,老妈,啊爹,姆妈,小均…他们朝她这边的方向招手。
“姐姐,姐姐,姐姐,我们来了了”
段允均稚嫩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段允梓喜极而泣,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小均,小均,姐姐在这里?这里,看到了没。”段允梓也朝他们挥手。
船靠岸了,她的家人缓缓下船。段允梓飞快地跑过去。
她愣了,那个小女孩比她跑得快,小女孩飞快地扑到段鹏程怀里。
“啊爹,啊梓想你,好想你。”小女孩声音甜甜的,靠在父亲怀里撒娇。
“啊梓在学堂有没有乖呀?”
小女孩从父亲怀里抬起头,神气十足地望着父亲。
“先生说,我学堂里最聪明的学生。”
稚嫩的声音,惹的一家子人笑了起来。
段允梓看着这画面,心如刀剜。她想跑过去,可是脚怎么也动不了了。
“啊爹,啊梓在这里呀,你看看我,看看我,啊梓在这边,你的啊梓在这里啊……”
“啊公,公…啊梓,回来了,啊梓在这里啊,你们怎么都看不到啊梓啊……”
她蹲下来,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啊公,啊爹,老妈,姆妈,小均……我在这里啊,你们看看我啊,看看我啊。”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彻天际。
“啊——————”
泪水不断在熟睡中段允梓的眼角里溢出来,一只大手小心地帮她擦拭。
梦里的段允梓依旧蹲在岸边。刚刚还在其乐融融的家人,已经消失了。
她还在岸边等,等那艘载着家人的船。
她不知道船什么时候来,甚至不知道,船还在不在。
好委屈好难过。没有人,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虽已受了十年的严格训练,但回家却是支撑她在那条炼狱之路上走下去的唯一念头。
现在她的家没有了,家人不知所踪,她的世界快要倒塌了。
现在支撑她活下去的只能是找到家人,如果家人驾鹤西去了,她亦不会苟活于世。
这小妮子现在这副模样,只能让尹司霈搁下大量军务,今天只在家陪她。
他头又是隐隐作痛,这个倔强的小猫咪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不好的事情吧,现在问她,她肯定不会告诉自己的,防备心重。
他脱下军靴,躺到她身边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待她止住了哭泣。
“小猫咪,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你是谁,但,如果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我保护你。”
在尹司霈搂住她那刻,段允梓就醒来了。
身为一名杀手,她的警惕性是非常高,即使身体被药物控制。
“放开我,你死,选一个。”
尹司霈开口笑了。
“这世上目前还没有人能杀我,除非我心甘情愿让人杀,如果你想杀我,那我也心甘情愿。”
段允梓听了这话,心怔了一下,这好像不符合她之前的认知。
她不自知的是,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等到她真正懂的时候,迎来的将是啃噬人心的疼痛。
“说的好笑,还有人心甘情愿被杀,我还没见过呢,倒是真有我杀你那天,你可别怕死啊!”
段允梓抹过眼泪,狠狠地说。
这时,副官李卫不合时宜地敲门,这让尹司霈眉头一皱。
“少帅,军中急电了。”
他又摸了摸段允梓的头,道“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低头吻了吻她光洁饱满的额头。
“啪”
一个耳光打在尹司霈脸上。
“你怎么能对我做这般不轨之事。”
(这个小妮子居然敢打我??)
钳住她的手,压到她身上。
“打我?没有下次。”
站在门口等待的副官看着自己的主子被打脸,傻了眼。
主子居然没有炸毛??眼前这个不是他主子吧??
尹司霈离去后。这座诺大的公馆只有她和一个叫吴妈的佣人住。
那个梁军医倒是两天一趟,过来给她检查伤口。
她的伤口恢复的很快,两个星期后,她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那个男人走了两个星期,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段允梓琢磨着,尹司霈那个混蛋,不是把自己禁足在这里,来个金屋藏娇的把戏吧??
自己可是知道她这张脸可以让太多太多男人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现在确定没有被她迷倒的,应该只有她的主上。
她的主上残忍喋血的根本不应地上有,应为地下有,他是从地狱来的。
她这几天借着出门透气为由,独自逛了一下这个公馆,景致却是别致,是她喜欢的西式建筑与中式风格结合。
透气是其次,她的目的是找到这里的缺口,逃跑。
有重兵把守,而且是不间断巡逻,俨然是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子。
她思忖着,虽然这里密不透风,但还是有缺口的。
每三天傍晚都会有人在后门给这里运送瓜果蔬菜。
短工送货进门和出门时士兵先行检查这些瓜果蔬菜里,有没有藏匿着人或者是其他东西。
每次和短工都会和他妻子一同送货来,她观察短工的妻子和她的身段差不多。
到时候,只要把他的妻子打昏再伪装成她,她就可以浑水摸鱼的逃出去。
眼下,只有这一条逃出去的路可行,她必须小心谨慎。
还有两日,那二人就要来了,她得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这天夜里,段允梓凭借着自己的身手,偷偷溜去仓库先摸清楚情况。
待她偷溜回去时,却听见守卫士兵们在偷偷八卦。
“少帅此次剿匪,是大丰收啊!不仅端掉了贼人的老窝,还收缴了大批军火,这批军火可谓是最大的收获啊。”
“可不是,不知少帅什么时候回来,不带我们去剿匪,让我们在这里守着一个陌生女子,也不知道少帅心里是怎么想的。”
“就这两天吧,我倒是乐意看到少帅现在对女人上心的样子,呀,不提这个了,咱们好好帮他守住那姑娘,但愿少帅能得到幸福啊,要不然老夫人那边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少帅娶妻了。”
“是啊,少帅最受不了老夫人了,唉,不说了,咱们好好替少帅守着那姑娘吧。”
段允梓出来溜这一趟收获的不止是一点啊!
那个奇怪的家伙要回来了,那她得赶紧准备溜了溜了。不能再拖了。
第二天清晨,吴妈抱着一大堆衣服到她的房里。
笑眯眯地对段允梓说“:这是少帅特意为你定制的衣服,有中式的,也有这几年流行的西式的,少帅让你选一款,少帅这次立了大功,督军要为他办个庆功宴,他要带你出席,这还是他第一次带着女伴出席宴会呢。”
段允梓看着这一套套一件件的衣服出神。
她想起小时候,每次她过生日,老妈和姆妈都会给她亲手缝制几件漂亮的衣服,让她在过生辰那天穿得美美的。
而如今,她们二人生死未卜,她可能再也穿不到她们缝制的衣服了。
吴妈看着她有点哀伤的神色,便放下衣服走到她身旁。
“少帅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七岁就跟着督军上战场,他挺不容易的,我老婆子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孩子那么上心,我老婆子,希望少帅能和苏小姐你好好的就行。”
这吴妈是个不错的人,在段允梓养病期间,对她非常非常好,好到让段允梓以为她是自己的老妈,只是换个样子在她身边照顾自己。
段允梓还是非常尊重她的。段允梓握住吴妈的手。
“尹司霈,他会好好的,也会幸福的,吴妈放心吧,衣服先帮我放进衣柜里吧,我待会再选,现在我有点累了,想睡会,等一下起来,我要吃吴妈做的馄炖哦。”
(他是会幸福,但给他幸福那个人不会是我)
吴妈帮段允梓把衣服放到衣柜里,这一柜三分之二是她的衣服,而三分之一是尹司霈的衣服。
看着衣柜,好像她和尹司霈是一对夫妻,她是这个爱美的小妻子,而他一位疼爱妻子的丈夫。
段允梓慌了一下。
(我怎么可能会拥有这等好运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