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处理完公务的朽木烨终于接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赶到急诊室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空荡荡的走廊只有那一个急诊室亮着灯,一片死寂。
骨以很不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她自己无法调整姿势,也不想开口打破这宁静庇护下的假象。不过正好,这样可以打消她的部分睡意。黄泉奈落坐在正对着急诊室大门的长椅上,连抖腿的兴致都没有,强迫着自己睁着眼睛,不停地打哈欠以保持清醒。自无名进去后已经过了将近五个小时,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急诊室的门没有窗子,所以外面的人看不到情况,只能干着急。而且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去看仍然傻站在阴影里的朽木云烟,即使长椅上还有很多空位子,而云烟已经站了五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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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总是在不合适的时候不胫而走,朽木烨已经知道了大致的情况,所以他必须要来亲自确认一下,尽管在来的路上他对消息的真实性还抱有怀疑,但是当他看到女儿的那一刻,他不信也得信了。
听到父亲的脚步渐渐靠近,云烟死死地低着头,即使朽木烨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她仍执着地盯着木地板的接缝。
“王上现在情况如何。”虽然看着云烟,但朽木烨在跟奈落说话。
“距无名的说法,很危险。”五个小时没有开过口,奈落的声音有些沙哑。
“……知道了。”骨的身体仍然没有恢复,就说明王上还处在危险期。朽木烨瞥了一眼恍惚的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该训斥女儿?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责备她呢,明明是自己这个父亲的错吧,没有教育好女儿,才导致她今天酿成大错。他拉起云烟的手,想带她到椅子上坐一会,应该已经自责地站了好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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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谁允许朽木云烟坐下了?”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刺耳地打破了寂静,无名顶着厚重的黑眼圈,推门走了出来。
朽木烨也吓得一抖,他突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无名……王上她怎么样了。”
无名看都没看他:“能做的我们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了。”
“啊……”朽木烨似乎松了一口气,在没有保证脱离危险之前无名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朽木烨养出的好女儿。”无名一字一句地说,依然没有看向父女俩。“奈落,起来,回去睡觉,别在这碍事。顺便把骨姐背回去。”他踢了踢奈落的小腿把迷迷糊糊的他弄醒。
“啊……那,那你呢。”奈落不知所措地问。
“在她醒来之前我就待在里面。”无名回答,仿佛可视范围内只有奈落和骨两个人,他摇摇晃晃地又走回去关上门。在转身关门的那一刻,如果此时有清醒的人看向他的脸,沉重的黑眼圈上挂着明显的泪痕。
“呃……大叔,你,你也知道无名他就是这样的臭嘴,一生气就爱说胡话,他,他真没那么大的恶意……”奈落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自己也觉得很没有说服力,有脑子的人,谁看不出来无名狠狠的恶意呢。他无奈地看了一眼朽木烨,走过去背上睡到流口水的骨离开了。他们在这里也只会给无名碍事进一步惹怒他,还是别留在这里找骂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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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烨依旧紧紧握着云烟冰凉的手,站到了她的旁边。既然不能坐下,那就陪她一起站着吧,尽管这样的所谓赎罪行为毫无意义,但已经是云烟目前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身为父亲,自然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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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是不是对他们太凶了点,毕竟……嗯……”莱莎娜小心翼翼地说,斟酌了半天还是觉定把后半句咽回肚子里,现在跟无名说的每一个字都要小心谨慎。
“你去睡觉吧,今晚辛苦了。”无名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专心地在给秋意椋月掖被角。
“啊……是,是。您也早点去休息吧……”莱莎娜不敢再多问,收拾好工具赶紧退了出去。
无名并不是很困,倒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神奇物种不需要睡觉,只是他的神经过于紧绷,忘记了自己已经处在困得不行的状态。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太凶了,他也知道云烟是秋意椋月宁可让自己受伤都不会伤害的存在,他同样知道朽木烨完全不应该受到他这样的对待。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只有他知道秋意椋月到底伤的多重,只有他有能力治好她。生命垂危的她躺在病床上,连下一次呼吸是什么时候都是未知数,那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如果连真实的情感都不能发泄一下,那他真的撑不到现在就会疯掉,他向来都不是父亲那样稳重冷静的医师,他只是一个一直以来都无能为力的垃圾。
醒过来吧,椋月,求求你,醒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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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久到连无名都开始神志不清了,在天空泛起鱼肚白,他马上就要昏睡过去的时候,秋意椋月发出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微弱到他差点没听到,他猛地起身,结果磕到柜子从椅子后面翻了过去一头撞在了地上。他顾不得头上的大包。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检查秋意椋月的情况。
啊……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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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过去了三天,在这三天里只有莱莎娜被允许进入急诊室送食物,无名没有露过面,因此朽木烨带着朽木云烟坐在长椅上等,莱莎娜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关于可不可以给他们也送些食物的这个问题,无名依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这几天他都不会出门,但这就已经相当于许可了。而在第三天的晚上,在家闲着无聊的骨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由于没有人帮忙她自己不能行动,因此这几天她都被迫待在家里休息,但即使在家里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唉……王上还没醒过来吗……好担心啊……这些家伙也真是的,我自己动不了就不知道来看看我有什么需求吗,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嗯?”下意识的,骨敲了一下床,昨天她也做过同样的动作,但刚才她真实的感受到了皮肤与床单相撞的触感。她的四肢慢慢在出现,像往常那样晶莹剔透,充满了力量。她惊喜地坐起来,笨拙地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本子,可视的范围变大,眼珠也重构完成了。欣喜若狂的骨从床上跳起来,仔细端详着失而复得的手臂和大腿,她挨个活动了一下右手的五根手指,将它们攥成一个拳头,一拳向墙壁上打去,随着一声巨响,墙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大坑,而拳头上连道划痕都没有。“啊啊啊——!”她尖叫着冲出家门,向医馆的方向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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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扶着我。”
“我自己可以走的……啊。”
“您看,差点摔倒吧,对自己的身体一点数都没有,扶着我又不会怎么样,我看起来像是个一吹就倒的劣质衣架吗。”
“对不起。”
“真是的,您知道您差点把我吓死吗。对,就像这样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抱歉。”
“行了行了,总是这样,我也说过您没事比什么都强吧?来,慢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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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名的搀扶下,秋意椋月用颤抖的双腿支撑着自己,推开半开的大门,走了出来,仅这几步就已经让她苍白的脸上挂满汗珠。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没事了。”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