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夜行
引云。
这个名字的主人是位白净少年。
三个月了,丁亦青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心底都一片柔软。他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亲生弟弟,在十年前,和原主人一起被苏源带到听忧阁,在此长大。三个月的相处,让她了解了这个弟弟,生性怯懦,谨小慎微,却为人正派,心思单纯善良。
作为听忧阁中唯一一位男弟子,这少年深受其他师姐妹的严厉管教,时时刻刻,都小心谨慎,对于师姐妹交代的事,桩桩件件,唯命是从。
丁亦青那时身体刚刚好转,在院子的小亭子里晒太阳,看到他对着师姐妹们战战兢兢的模样,很是心疼。于是想了想,将他叫了过来,顺手抓了一把瓜子放到他的手心,她清楚的感觉到那少年微颤地手指,看着她的杏眸里全是不敢置信。她郁闷,心中叹了口气,心想,难道原主人没有给她这唯一的弟弟吃过瓜子吗?转眸时,接收到众人的目光,皆是一致的惊诧。她眉头一皱,瞪了过去,众人纷纷散去。
她渐渐了解到,在听忧阁,除了阁主苏源,以及几位长辈之外,弟子中,当属这原主人地位最高。这个地位,说得是她最受阁主喜爱。这一点,丁亦青毫无怀疑。因为她确实感觉得到,这位阁主,她的师父,对她,虽然表面严厉,但确实是真心疼爱。
不过,正因为师父对她很疼爱,她才心中疑问重重。比如,师父对待引云,她的弟弟,真的一点儿也不待见。也是一次谈话中,她的小师妹苏染染对她说了一句话——听忧阁敌视男人。
丁亦青:“……”
苏染染说,师父苏源在未进入听忧阁之前,曾被坏男人伤了心,悲痛欲绝之下有过轻生的念头,但最终被听忧阁上一任阁主点醒,没有做傻事。而听忧阁众多弟子中,也有一部分同样是被男人伤害后投靠这里的。
苏破天初听这些陈年旧事时,咽了口唾沫,根本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为好。
她当时第一个想法冒出来——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找对象了?
对此问题,她纠结了好几天。就像是当初纠结于名字时一般。不过,她告诉自己,重生了一次,名字这些根本不是事,自己若是一直纠结,真的十分矫情。她想,苏破天,多听几遍,也不那么雷了。
嗯,苏破天,以后我就是你了。
至于找对象这事……太复杂了,不愿想了,走着看着吧。而且,她发现,在听忧阁里的这些日子,还是蛮快乐的,想到这,她就把终身大事抛之脑后了。
昨日晚膳过后,苏源为自己把脉,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康复,但还是要注意休息。她闻言,十分听话,立马回了房间睡觉。这一觉睡得很沉,有个声音喊了自己好几声才醒。
“师姐!师姐!快醒醒......师姐?大事不好了,快醒醒!引云师弟中毒了!”
苏破天缓缓坐起身,“染染,你说什么?”
“引云师弟,他,他中毒了……”
苏破天急急忙忙地赶到引云的房间,让苏染染在门外帮忙守着。关于引云受伤这事,虽然很是紧急,但是经过这段日子在听忧阁的所闻所见,她觉得这事若是被师父或者师姐们知道,怕是引云要先挨一顿罚。
她关上房门,看到引云身着一身黑衣坐在床边,脑袋抵在床头,脸色苍白,右腿小腿上缠了几层白布,脚边是一支黑色的箭。
引云抬头看到她,十分惊讶,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苏破天摇头,“没人知道,放心。”
引云吸了口气,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怎么回事?”苏破天跑过去,查看伤口,她边拆白布边问:“除了这里,还有哪里受伤了?”
引云摇头,“没,没有,了。”
苏破天没再问什么,直到引云腿上的白布被拆开,伤口很深,并且已经开始有溃烂的迹象。
苏破天看了眼地上的那支箭:“这箭上有毒……”
引云有气无力地道:“姐姐,你别怪我……”
自打丁亦青重生之后,关于这个弟弟的性格,她十分通透。引云这个人,虽然年纪小,性格温吞,但是对于自家姐姐的关心疼爱那是众所周知,绝不掺假的。刚醒来那几天,这人根本不敢喊她姐姐,都是一口一个师姐的喊。她也渐渐明白,这个原主人对她的弟弟是多么的严厉。
苏染染说,引云这个名字,是苏破天亲自取的。所以说到底,原主人对她这个弟弟,应该也是关心的,只是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同。
听忧阁的众人都说——苏破天此人,冷漠寡淡,心高气傲。
她叹了口气,问道:“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那少年垂着眸子,眼睫毛扑闪,吞吞吐吐。
她看着他苍白的唇,声音故作冷淡:“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纵容了?”
“……”那少年抬头,眸中尽是惊慌,“不,不是……我,我说。”
苏破天表面淡然,实则内心很沸腾——我的天啊,这孩子也太可爱了吧!呜呜……真的好乖哦!
她淡淡点头,听着那少年叙述来由。
苏破天虽然已伤势痊愈,但失去的内力还需要慢慢恢复,急不得。但是引云对这个姐姐十分上心,因为听说临城的李府后院有上好的药材,对于补身体恢复内力都有很大的帮助,于是犯险去了临城李府,结果刚拿到药就被人发现了,药房被团团包围,数支箭放来,他功夫再好,也是中了一箭。
苏破天知道引云功夫好,准确来说,听忧阁里,没有功夫差的。但是,她知道引云功夫好,和引云功夫好到这种程度,是不一样的概念。
苏破天心想,引云能够在一夜之间一来一回临城,并且还是受伤之后赶回来的,那功夫得好到啥程度啊。那这原主人的功夫岂不更好……
现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掉,问:“你听谁说李府有这药材的?”
“大家都知道。”
“大家?”
“就是……姐姐,你失忆了,可能不太了解,那个……李府……”
“好了好了,”苏破天打断他的话,“这个以后再说,我去给你找大夫。”
“姐姐!”苏破天刚想站起来就被引云拉住胳膊,少年的力气还是蛮大的,“姐姐,不要。师父会怪罪的!”
“那也要看大夫,这箭上还有毒。”
“这个毒,怕是寻常大夫也解不了的。”这个声音从门外响起,下一刻,门被打开,苏染染走进来,轻轻关了门。
苏破天立刻问,“你刚刚那意思是?”
苏染染走近二人,看了眼引云,目光又落在苏破天脸上,“师姐,李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多少人觊觎那些药材,却几乎没有得手的,那里戒备森严,进去容易,出来难,更何况……师姐也看到了,这箭上有毒,这解药……”
苏破天皱眉:“难道,只有李府有?”
苏染染点头,“我想是的。”
苏破天看向引云,后者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看起来异常委屈。
苏破天说,“那我就去李府走一趟。”
苏染染欲言又止,苏破天道:“小师妹,你帮我照顾引云,他这伤不能拖,我去下李府,很快就回。”
“可是……”
苏破天凛然一笑:“放心,不用担心我,我会小心的。”
“师姐……”
苏破天摇头,“不必多言,我会平安回来,带着解药。”
“可是师姐……”
苏破天叹气:“小师妹,知道你关心师姐,放心,你要相信师姐!”
小师妹:“……”
苏破天:“怎么了小师妹,你这一脸无语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引云弱弱地道:“染染师姐的意思是……姐姐,你知道临城在哪儿吗?”
苏破天:“……”
……这她还真不知道!
引云和苏染染连说带比划的把临城的大概方位地点给苏破天说了,后者全程郑重点头。
小师妹:“师姐,你听明白了吗?”
苏破天:“……嗯。”
小师妹,引云——怀疑的小眼神:“……”
苏破天:“……”
……咳咳,实不相瞒,她的地理一向不好。
苏破天离开前,问引云找了身夜行衣,大白天的,大摇大摆走出听忧阁是不太可能,她听从苏染染建议,从引云房外的一个小亭子后面走,跃上了屋檐,离开了听忧阁。
她回头看着矮小的茅草屋,几个月来第一次感觉到无奈。
这不受重视的程度……难怪引云离开一夜也没人发现,这地方,根本无人看守,更别说照拂了。
临城其实并没有想象中远,但是进入临城之后,她却稍稍发怔了。她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出门,对于听忧阁外的一切都很陌生,听忧阁很静,与世隔绝的感觉。可临城的街道人声鼎沸,人群密集。相当热闹。
她很快回神,可不能耽误正事。
不过……
一到临城,这方向感倒不是问题,就是李府在哪儿呢?
她想逮住一个人问问,又生怕打草惊蛇。于是只好一条条胡同的走,一家家府邸的找。
终于,在天色稍暗的时候,找到了李府。
她在一棵大树后换上了夜行衣,黑布遮了脸。作为一个细节控,就连白色的发带也给换成了黑色发带。
门口只有两人看守,她想,既然昨晚遭过贼,那今晚肯定也是加强了戒备。她不能鲁莽行事。
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她还是绕到了李府的后门。果不其然,那里也是两人把守。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她望了眼灰色的天,觉得是时候了。
在后门左侧围墙的不远处,有两棵大树,她轻点脚尖,跃上树梢。
苏破天看了眼树梢,除了风吹的微微浮动,其实自己没制造出什么动静。
她欣喜——果然,这几个月在院子里有事没事练练轻功神马的还是有用的嘛!哈哈!
她微微弯唇,笑逐颜开。
她忽然想起,这具身体原主人才十九岁,正是妙龄年纪。若是性格不那么寡淡就好了。她忍的很辛苦啊。还好现下无人,否则看到她这样笑,还不得惊掉下巴。
想到这,她不禁又笑了起来。
欸?差点又忘了正事……
苏破天收起笑意,跃上屋顶,瓷砖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她一跃而下,点地之后,便快速往前跑。跑到走廊下,发觉这排房间全部没有点灯。她隐约觉得这有些不太正常。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佩服自己胆子够大,自我吹捧了一番,笑了笑,抬头看向走廊深处,这一看不当紧,差点把她吓得惊呼出声。
就在走廊尽头,一个廊柱旁,站着一个人。
前世,她近视,若是不戴眼镜,一个人站到她半米的位置她都会眯着眼看。
这一世,视力太好,大晚上的,那人站在几米开外,她眼睛不眯,也看得清楚。
她知道那个人也看到自己了,并且,两人……对视了。
苏破天:“……”
不过……
苏破天挑眉——欸?那个人好像也……穿了夜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