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恨自己。
他恨为什么只有自己看到了。为什么这个人是他侍奉多年的公主,是他最恨也……最不能恨的人。
如果不是她的话,琴心大可以就在现在,或者更早一些的时候,直接杀了她,为自己、为父母族人们报仇。
可当他认识到这一切之后,这手却无论如何下不去了。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态。他只是觉得不公平,又没法做些什么。
在连橙的注视下,琴心终于开口了。
“有人要杀你。”他说,目光还盯着别处:“朝中的松河大人要杀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就盯上了你的位置。”
“你一死,就再没人能阻拦他封侯拜相,他真正的目的是像你一样把持朝政。开创属于他的时代。”
连橙默默听着,情况虽然出乎她预料,不过也猜的差不离。
松河的野心本来就明目张胆了。他曾经或许是想要巴结她,但是发现自己没法成功,于是选择了除掉她自己上位。
连橙就是担心他会对她下杀手,才将宫内人员都清理了一遍。松河在宫中没法杀她,就改用别的方式想要污蔑她。
依旧没能成功。
但兴许上次的事把他彻底刺激到了,这人打算图穷匕见,趁她出行之际下杀手!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连橙慢慢盯着琴心说:“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琴心不语。
已经很明显了。琴心或许就是松河收买在公主府的奸细,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了主意,心灰意冷之际想要离开公主府。
当然连橙也答应了。
可是现在,琴心早就知道松河的计划。连橙推测他应该是早有所准备,今日看到连橙出宫就一直盯着她,然后发现了松河的杀手。
刚才混乱之际,琴心就趁乱将她扯了出来。
“你不觉得……我和我的侍卫在一起会更安全一些吗?”连橙捂着额角的发髻,仰头说。
“你以为你有侍卫跟着他们不知道?”琴心出来后对连橙的态度明显就变了好多,至少一点都不显尊敬。
“他们做好了应对措施。你呆在那里等于是把自己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我带你出来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琴心道:“我不是什么江湖名士,这里也没什么势力。你先跟我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躲起来。”
似乎看穿了连橙想要说些什么,琴心一口否决:“回宫也暂且不可。宫门附近都守了他们的人。”
“我估计也暴露了。我现在……也没法替你回宫通传消息。”
琴心不知道自己什么想法,既想她死了,又不想她死。
连橙听明白了。她点点头,前面突然路过几个人喊道:“往那边儿搜搜!”
连橙一把拉下琴心两人躲藏在湖边的草堆里,也不引人注目。
黑漆漆一片里,连橙感到自己的心跳在一下、又一下稳定的跳着。
她不怕死。死了的话,顶多就是回到空间里去。可这里她还有事情没办完。
总是不甘心就这么走。
连橙拉起琴心,朝着草丛深处走去。
“你做什么?”琴心脚踩上冰块儿,有些慌张。
连橙扯着他的衣袖将他往芦苇丛中推。冬天天寒地冻,好在没有蚊虫叮咬的苦恼。连橙苦中作乐地想。
“先在这里躲一躲,他们不会想到搜索这里。”就算搜了,也能较快的听到脚步声,冰块儿很滑不便于行动,芦苇荡又茂密遮掩住人的影踪,他们听到声音了也可以有机会逃跑。
这是最佳的躲藏地点。
在外面就是要找这样的地方才真正能藏得住。这时候无论去哪里,只要一出去,面对街道和人流,就是青楼里人家也能搜的出来。
没人会想到公主躲在冰天雪地的湖中间芦苇丛中。
看到琴心还在不断担忧的看着脚下的冰,连橙终于开口:“冰已经冻实了。不会裂。”至少寒冬最冷的时节,承担他们两人的重量还是绰绰有余的。
琴心慢慢的收回目光。然后看向连橙的同时又一抖:“你、你……”
连橙快速将自己大红的宫裙脱了下来,留下里面白色的内衬,很好的融入了芦苇的颜色。
“红色太显眼,这样很容易被远处看到。”连橙头也没抬地说。琴心看着她就这么毫无公主架子地当众脱下了女子的衣衫,让素来对公主很了解的他也说不出话来。
好久,他才开口:“你……真的变了不少。”
连橙警觉的目光一下划过琴心的脸庞。
“不过,也或许是我从没了解过你。”琴心叹道,为自己悲哀:“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寒冬瑟瑟,连橙只着一身里衣站在冰湖之上,却丝毫没有落了狼狈之色,面容红艳却气势依旧逼人。
琴心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觉得看不下去,他伸手扒掉自己的外衫,披到了连橙身上:“……穿上吧,一会儿你冻死了,我不是白救人了。”
“等你脱险之后,会把我怎么样?”虽然知道问的不合时宜,或许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可琴心就是在这时候开口,他觉得现在没问的话,以后或许也不会有机会问了。
就如同这个人。现在不说话,今后或许再也说不上话。
“什么怎么样。”琴心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发现连橙正在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我已经放你走了,你还想怎样。”
“不是。我是说……你不打算定我的罪了?!”琴心惊讶的张开了眼睛:“我是公主府的叛徒……还知道那么些事,你没有什么打算吗?”
连橙收回了目光,她很少有直视别人的勇气,除非不得不看人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你不再是公主府的人。”
“过往的一切,已经与你无关。”
“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再去找你。”连橙最后还补充了这样一句话。
然而她之前的话已经足够让琴心震惊。
她语中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他已经自由了。她没有任何要拘束他的意思。
但是直到这一刻琴心还在不可置信。他当了公主府近十年的奴隶,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自他从公主府出来的那一刻,就一直有人在监视他,他也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无论去到哪里,恐怕都无法摆脱和这个女人的关系。所以在最绝望的时候他才想过答应松河,摆脱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