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拂奇怪,“这是小郎君们都引为风雅的事,你为何抗拒?”
当官的不敢来平康坊,怕的只是御史参他们只顾享乐而已,并不是因为逛教坊这事儿本身有什么不好。当下的才子文士,都以赢得青楼薄幸名为风流时尚。你不去,别人还笑你土咧!
宋陌憋红了脸:“我、我没来过这种地方,阿娘和大哥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宋晚拂挠挠头,忍笑劝道:“好弟弟,暂且忍忍。咱们今天来是要办事情的,不是真的叫你狎妓。”
当太子妃久了,见惯王公贵族的声色犬马,她都差点儿忘了还有自家宋家儿郎这样的清流存在。宋家自老宋国公这一代起,郎君们除了正室,家里一个姬妾都没有,更不兴在外头寻欢作乐了。
有些心虚地瞟了宋陌一眼,她也不想带坏小孩子的,可是没有家中男丁陪着,温氏不让她出门呀!
走到了坊东的南曲,宋晚拂开始一间间看上面的匾额,直到在一个写着“杨五家”的华丽院落前停下来。
“就是这里了。”
宋陌也跟着抬头看,只见面前堂宇宽阔,丝竹声声从坊内传来,门口帏幌束垂,迎来送往。白天都如此热闹,更别说晚上了。
“真要进去呀?”他咽了口唾沫。
“进去吧!”宋晚拂抓着他的胳膊就往里走。
教坊迎客的假母一见俩人,哟,生面孔哇!再看他们衣饰华贵,后面跟着随从排场非凡。也不敢怠慢,堆了满脸笑迎上来:“二位小郎君,头次来?”
宋晚拂点头。
“那就帮您开堂入席。”假母无比殷勤,看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两只肥羊。
“西二堂,开酒宴,入席付定十两,一烛九锾。”
宋晚拂斜眼看那假母:“都说新郎君嫖资加倍,是平康坊默认的规矩。但宰客这么狠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假母依旧笑得恳切。
“二位小郎君若是头一回来,不如让在下替二位引个门路。”
旁边一个打扮富贵的青年郎君上来同他们搭话:“一起合个席,老手带新手,小郎君很快就能摸清门道啦!
宋晚拂朝那人看一眼,不接话。那青年忽然就感觉凉飕飕的,这个小郎君的眼神,好冷。
“不用,爷有钱,开席吧。”宋晚拂示意随从付钱,袍子一撩率先入了内堂。
那青年郎君还傻乎乎的,忽然惊醒过来。这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个小娘子才对。再看那离去的背影,身段窈窕,穿着男子的劲装,又英又艳的,真是别样风情好看。
他拍了拍脑袋,心想,如今的小娘子可真是胆大又口味独特,连教坊跑都来了。
同样早就发现了宋晚拂身份的还有那个假母,她阅人无数,是男是女一眼就瞧出来了。不过平日里女扮男装来逛教坊的小娘子也不是没有,而且大都有些背景。她们看破不说破,只管伺候好了,男人女人,收谁的钱不是钱。
入席坐定,酒菜摆上来,奏乐也起了。假母招来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内人,陪他们坐席斟酒。
宋陌别别扭扭的,宋晚拂倒是从容地让随从把带来的两匹锦帛呈上,敲了敲桌面,说:“我找桃都知。”
假母伸头看那锦帛,价值千金的烟蜀锦,脸都要笑烂了。但该抬的身份还是得抬:“小郎君头一回来,桃都知不是一般的内人娘子,怕还得过问下她的意愿呢!”
说来说去就是要钱,宋晚拂示意随从给足了银钱,假母这才欢欢喜喜地去请人了。
过了会儿,假母回来,还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
“小郎君既是慕桃都知之名而来,想来也知道咱家桃都知诗才无双,要想她现身作陪,小郎君的诗文得先要入她的眼才行!”
旁边,早有备好做席纠的纸笔。宋晚拂提笔略一思索,作了一首诗下来,让假母拿给那桃都知看。
假母离开后,宋陌凑过来恹恹道:“阿姊,见一个什么都知好累啊!”
宋晚拂赞同地点头:“是很累。”
不仅费钱财,还费心力。不是很懂那些才子们为何乐于在这事儿上费周章。
席上丝竹依然在演奏着,宋晚拂和宋陌听了会儿,终于等到了艳名远扬的桃都知登场。
一阵香风盈室,珠帘撩响,一道粉色的窈窕身影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进来的娘子衣着装饰无处不艳丽华贵,映得满室生光。宋陌好奇看她的容貌,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
砸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大劲,他还以为万人追捧的都知名妓是何等绝色。
眼前的都知娘子仪态装扮都是顶好的,但长相最多只能称之为秀丽吧,离他心理预期差了一些。那些文人才子不是最挑剔的么?这样的姿色就能成为当世一流的都知名妓啦?都远远不及他阿姊好看。
宋晚拂不知道宋陌的这些心思,不然她一定会拧着耳朵告诉他,顶级名妓看重的是才艺!诗情!俗!
那桃都知看到宋晚拂先是一愣,而后笑开了:“原来是位小娘子呀,妾身方才还在惊叹,竟有人能做出如此别致脱俗的诗文,而我之前却从未识得呢!”
宋晚拂起来行礼:“在才冠京华的桃都知面前献丑了。”
桃都知:“惭愧,娘子的文采其实在阿夭之上。”
二人客气了一番,相继落座。
桃都知:“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宋晚拂:“姓宋,行二。”
桃都知:“宋二娘子,听说今日是专门来找我的,阿夭幸甚。不知娘子是想要听曲儿,还是作诗?”
宋晚拂摆了摆手:“都不是,我来找桃都知是另有事情相商。”
桃都知:“哦?何事?”
宋晚拂左右望了望,说:“不知能否到桃都知的房中叙事?”
桃都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又重新漾起娇柔的笑眼:“宋二娘子若不嫌我的房间脏,那就跟我来吧!”
一直在旁边当透明人的宋陌此刻有些犹豫地扯了扯宋晚拂的袖子:“阿姊,我……”
他不想一个人留在席上啊,这还有两个内人娘子呢!可是要他跟着去一个妓女的房间……
“你同我一起上去。”宋晚拂说。
好、好吧……
三人进了桃都知的私人房间,桃都知识趣地让自己的侍女都退出去,关了房门,亲自给二人倒茶,问:“宋二娘子现在可以告知来意了吧?”
“桃大娘子。”宋晚拂说:“我就不叫你桃都知了。”
这一声“桃大娘子”,让桃都知脸色瞬间白了。
“你怎会……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叫宋纨,是宋熙宇将军的女儿。”
桃都知脸上的神情先是惊诧,然后转为了愤怒和憎恨。
“你来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