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惟初秋，农功少休，结偶同旅，是采是求。
后来宋晚拂才知道，十樱从前家中本是茶户，父亲被征了兵后，就靠娘亲和姐姐种茶采茶来维持家用。
她岁数尚小时，娘亲外出采茶把她背在竹筐里，姐姐就折了狗尾巴草跟在后面一路逗她。同行的采茶娘子唱起了歌儿，姐姐声音清脆应和，她就晃着小手一抓一抓，咯咯地笑。
哪有少女生来就是残忍杀手。
外人都说她是自己手里最危险最锋利的一把剑，谈起樱娘这个名字就色变。可也只有宋晚拂才看见过，寂夜无人时分，廊下那一抹萧瑟身影、枕边的几滴清泪、还有烛台下的一纸“月惟初秋”。
“娘子怎么会突然念这首诗？”十樱的话音里惊讶之外，还有几分警觉。
“触景伤情罢了。”宋晚拂把茶碗放到桌面上，坦然道：“这松叶子茶倒还是从前的味道，只是这一回，没有银杏果了。”
“哐当”。
十樱手中的茶盘跌落在地，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宋晚拂。
“你……”
“你为何会这样说？”
“你究竟是……”
宋晚拂提的，都是只有她们二人知晓的细微之事。
十樱的松叶茶从前只泡过给她一个人喝，那时候李文昭刚被罢黜了太子，在流放钦州之前，她这个废太子妃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单独幽禁在皇城外的一处行宫里。虽不至于缺衣少食，但跟从前的待遇那是天差地别，连想喝一口好茶都难。
宋家那会儿也跟着遭打压，父兄尚自顾不暇。十樱见宋晚拂都忧虑得嘴角起泡了，就偷偷溜到行宫的后山上，去摘松叶子制成茶叶泡给她喝。有时候还配上一碟子剥好的银杏果儿，是她从行宫门前的银杏树上摘来的。
后来他们又经历了许多事情，流放，暗杀，重返朝堂，夺回东宫。十樱跟随她每日活在刀光斧影之下，一双握刀的手鲜少再奉茶。那松叶茶与银杏果的味道，只能远远留在当年行宫幽居的记忆中了。
“阿樱……”宋晚拂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试探是在冒险，在这样未知重重的时候自揭身份不仅别人感到荒诞不已，自身也会很无力。但她机会不多，只能冒进前行了。十樱是聪明的，十樱是忠心的，她相信十樱。
听到熟悉的称呼，十樱猛然抬头，看见眼前女子，她有着记忆中宋皇后一模一样的神情和语态。
忽如其来的一阵颤栗覆遍全身，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怎样都模仿不来的。
“啪”，外面一阵寒风吹过，木门被刮得忽地关上了，屋内瞬间暗了许多。
“娘娘？”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宋晚拂目光幽幽：“阿樱，你背后的那道伤疤可还在？”
她背上的伤只有宋晚拂见过，这下十樱更加确信无疑了。
“娘娘！”十樱“噗通”跪了下来，将头深深地磕在了地上，声音似颤似泣：“娘娘……”
宋晚拂忍着泪意，上前把十樱的拉起。“你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奴婢知道。”十樱略微激动点头：“娘娘，你回来了？”
“算……是吧，此中关节我也说不清。”宋晚拂坚信十樱是能认出自己的，只是有些奇怪，她竟然没有对自己复活这事儿表现出多少惊讶和疑问？
“娘娘显灵，可是有什么未了心愿要指示奴婢去做？”
“我来找你，确实是有很多事情……”宋晚拂说着说着顿住了，显灵？
“娘娘尽管吩咐，奴婢上刀山下火海，誓死帮娘娘完成遗愿。”
等等，这对话的走向怎么越来越奇怪？
“阿樱……”宋晚拂额头突突直跳：“你……该不会是，以为我鬼上身了？”
“……”十樱一脸懵。
“好像也算是这样……但不是那样子的。”宋晚拂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我并不是在今时此地附身宋纨的。”
十樱：“？？？”
“我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重返阳世了。”
十樱：“……”
“我已经不是鬼了！”
十樱：“！！！”
十樱：“娘娘你……是不准备离开了？”
“……我也找不着离开的法子呀！”
“那宋二娘子？”
“她在我还魂前就已经没了。”
“原来娘娘是夺舍了。”
宋晚拂：“……”
怎么说得她好像是恶鬼索命夺人肉身一样。
她把前因后果重新给十樱讲了一遍之后，十樱终于理解了过来，热泪盈眶，整个人仿佛瞬间就有了生气。
“倒是你，我死后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这脸怎么变成这样了。”宋晚拂问。
“是周家的人。”十樱说起三年前自己的事情倒没有什么波动：“周贵妃在娘娘你身逝后想要奴婢手下掌握的那批人。奴婢当然不从，这脸上的伤也是那时候落下来的。”
十樱这会儿说得风轻云淡，可那时候该是承受了多少酷刑。
“对不住。”宋晚拂愧疚：“我死了，竟没能护好你。”
“是奴婢对不住娘娘，未能替娘娘守住零影。虽无一人倒戈让他们得逞，但是零影遭了重创，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剩下的人也都不敢露面了。”
这样的局面，宋晚拂不是没有料到。
“如今剩下的，你还能联络到的人有多少？”
“能有百八十人。”
已经比她想象中的多了。
宋晚拂看见十樱望着自己那纠结又小心的表情，明白她此刻在忧虑些什么。
“这三年时局大变，我醒来之后对宋家还有灏儿如今的境况都已经知道了。”她说。
十樱惭愧地低下了头，她确实是担心宋晚拂看到了现在的状况心里不好受。
“我既然重活了，便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不管的。所以十樱，你可还愿追随我？”
“奴婢当然誓死追随娘娘。”
“这一次会比前世更加艰难。”宋晚拂叹了口气：“且我对这三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得有个可靠的人帮我把这些都了解清楚，才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谋划。所以有些事，我想先问问你。”
“娘娘请问，奴婢定知无不言。”
“我想知道，我的兄长到底是怎么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