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明之在三楼正在和王国安为了明叔交代的事情进行交涉，他隐隐约约之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而宋晓莲在晕倒之前发出的那一声惨叫最终打断了他和王国安之间的谈话。王国安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坐在椅子上并不为所动。潘明之从窗户里探出了脑袋，认出了倒在地上的宋晓莲，拔腿就往楼下跑。
当他抱起宋晓莲的时候，她的脸色比死人还要惨白，沿着她的大腿根流出了一道鲜红的血迹，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前几天她曾经提起怀孕一事，意识到大事不妙。
尽管很快就被送进了最近的医院，当天晚上宋晓莲还是流产了。金发绿眼的美国女大夫把血肉模糊的胎儿装在弯盘里摆到了他的眼前，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你的孩子，才一个月大，本来它可以来到这世上。拿着，好好看看。”
那是一团浸透在脓血里的东西，大小和25美分硬币差不多，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介于马和鱼之间的生物。他接过弯盘，这才发现在这团东西上面有一个看起来好像是眼睛的黑色突起，正在透过覆盖在它身上的污物看着他。
“感觉怎么样？”大夫冷冰冰地问道。
他没有抬起头来看她，而是死死地盯着这团血污，始终也没有办法相信这是他的孩子，让他更没有办法相信的是它已经死了。不久之前，他才知道自己曾经有一个儿子，在五个月大的时候已经死在了沈柔嘉的肚子里；他还来不及去接受这个事实，现在他就得面对失去另外一个孩子的事实。想到这一点，他浑身的血都凉了，一言不发地把盘子交回大夫的手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病房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坐下，只是看着仍未苏醒的宋晓莲发呆。当明叔轻拍他的后背时，他过了好久才回过头去看他，却没有认出他来。
“事情我都听说了，不要太难过了，你们还年轻。”
他没有说话。他才刚刚三十一岁，在一个星期之内就两次饱受丧子之痛。如果说沈柔嘉的孩子没了还怪不到他，对于宋晓莲的孩子，他必须承担起大部分的责任。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可是他却选择不闻不问，还坚决地要和宋晓莲分手。他的心意之决绝让他自己都不明就里。
就在这个时候，宋晓莲醒了。她睁开了疲惫的双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麻醉药的效用正在渐渐消失，腹部不同往常的疼痛让她警觉地问道：“我的孩子呢？”
“晓莲。。。。。。”他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她盯着他不放，继续问道：“我的孩子呢？你告诉我。”
“晓莲，忘记这个孩子吧。”
听到这番话，她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恶狠狠地对他说道：“你不告诉我，那我来告诉你，我的孩子没了，死掉了，而这都是因为你！你明明知道我怀了孕，仍然对我不理不睬还坚决要跟我分手，害得我不得不跑到那种地方去找你，所以我才会被人推倒在地上，我的孩子才会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说因为你失去了和沈柔嘉的孩子，就要拿我的孩子来抵命吗？它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把它还给我！啊！”
宋晓莲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她的悲恸深深地打动了病房里的两个男人。虽然她只有二十二岁，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为人母也不过才一个月而已，但是作为女人，她疼爱子女的天性和所有的母亲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当她第一天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无论潘明之最后是否承认这个孩子，也不管是否需要中断学业，她也一定要让它平安地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为此她拼尽了一切去保护它，可是它还是如此之快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成为她心中永远好不了的伤痛。
大夫和护士听到动静之后赶来给宋晓莲注射了一些镇静剂，这才暂时平息了她激动的情绪。潘明之紧握着她的手，默默地流下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