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牵着米莉莎,米莉莎牵着乌尔诺,由我做先锋,我们三人依次走入了充满不确定性、决定着我们未来的传送门。
我相信只要恶魔契约的效力还存在,我们就一定能走出这里,无论是以哪种方式。
如乌尔诺所说,我们来到了一间狭小的封闭圆柱房间内——估计和我们的住所一样小。墙壁紧密排列着十三扇门,除了被命名为主大厅(MAIN HALL)的门对墙没有门之外,其余十二间实验室则是杂乱无章地散布在两侧,每侧六扇门。
米莉莎的推论是正确的,“主大厅”看起来像是袋子外面的意思。
这里不属于我们平常所在的空间,而是另外存在的亚空间,显而易见,用圆形作为地面是为了节约魔力。
门顶上的天使古语丑得可以,我知道我错怪乌尔诺了,她画得虽然有些偏差,但作为画来看比原版好看许多。我是根据我们来时的房间,也就是“第十(TENTH)”这个单词中的字母,才连蒙带猜认出剩下十二张铭牌。
“很奇怪,为什么门顶上的标识要自己手写。”
米莉莎抬起头,看着他们整个天籁之所共同的文字——的潦草版。
“为了迷惑入侵者。”我先简明扼要地说出结论,继续解释道,“你们没注意到吧,小乌整个人进来后,标识瞬间被重新排列,我甚至没看清怎么变的。如果不认识天使古语,仅仅把进来前门左侧的文字当做图案记住,也难知道自己刚才来自哪。”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标识位置会变,还好你能认得这些文字。”
更合理的说法,我想应该是门后的传送地点会变。
米莉莎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在我的帮助下,认出了TENTH这个词。
米歇尔家族人手写的字母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本的形状,按理说除了他们自己应该没人能认出,否则也就失去了守备的意义。
但蹊跷的是,我却能将字母认出来——我不是根据外形而认的,而是依据“这个好像啊,应该就是吧”的无根源直觉,最终碰巧解出了每一个单词。
就好比多元方程组摆在我面前,我不是按步骤去求解,而是心中臆想出答案,再代回去验算,竟然是正确的!
如果说“第一到第十二”我能看出来,是因为“第十”具有强烈的诱导性。那么,主大厅(MAIN HALL)我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把一切不合理的地方推给前世。
不,我前世不太可能和米歇尔家族有联系。
“既然有标序号,那我们依次解决吧。卡茨尔,哪个是一号实验室?”
“不先开启神装吗?你就这副刚睡醒还没梳头的模样冲进去?”
“神装真的太耗体力了,等危急关头它自己开启也不迟。”
……总觉得有些不妙。这种关键时刻的爆发,受伤的必定有我。
我们三人以同样的牵手方式,走入了一号实验室。
头刚越过传送门,只听耳边呼啸过一阵风,短促的声响打在墙上——迎接我的是擦过鼻尖的箭。
“请出示令牌。”
低沉的男性音色传来,我诧异地循着声音看过去。
站在不远处的高个子骷髅嘴一张一合,让人感觉他的下巴随时会脱落。在他两侧分别有两只骷髅弓兵,其中三只摆好了张弓的姿势,剩下那只的箭已经完成了对我的警告。
看起来莫名亲切。
我再次给我们三人盖上球壳护盾,毕竟我们没有令牌。
骷髅兵,在地牢中是常见的怪物,以三五成群活动。因为是人体骨骼,所以兵种分类与人类军队无异。
俗话说,越是常见的怪物,危险性就越低。
因此,我希望这个房间量产出的骷髅兵会好对付一些。
被昏暗橘色灯光填满的一号实验室,犹如一间巨大的工厂。虽然刚从传送门进来的地点仍是一处空旷地,但正视可见的玻璃幕墙背后,是条一蛇型延伸向远处的生产线。玻璃墙的门由上述的五位骷髅兵把守。
生产线的头不知在何处,尾也不知有多远,我目前唯一能看到的几条履带,或许只是烟海中的一小滴水。模样无二致的骷髅们正在工厂中忙碌着,眼前均是一片白花花的骨头,再仔细一看,发现传送履带上躺着的也是骨头。
履带上的骨头每经过一个工作站,便会多出一部分。
米歇尔家族究竟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重复,请出示指示令牌。”
又是“嗖”的一声,一支箭斜擦过球壳,偏离到一旁,陷入墙壁之前被乌尔诺的子弹腰斩。
“看上去个个弱不禁风的,看我一锅端掉。”
自称神的后裔的人首先被不死族的气息吸引。
“且慢,万一这个机器是魔法工程的一部分呢,靠能够永生的骷髅来执行维护操作,不是很合理吗?”
这些骷髅可能还担任着走廊清洁工的职责。
“哪里合理了啊,这里是米歇尔家族的地盘诶,天使圣佑之地,怎么会让骷髅滋生。”米莉莎按捺不住,势不可挡地挥出魔杖,“这些怪物一定是在米歇尔家族撤离之后才产生的。”
如果米歇尔确实与天使米歇尔有关,那米莉莎的推断是合理的。
但是,如此庞大的工厂不可能凭空冒出。
也就是说,在米歇尔家族撤离后,有人来到了这里,并缔造了一号实验室。不,现在看来,很可能所有实验室都是这种情况。
骷髅弓兵的箭已用尽,却对我们没有丝毫影响,果然是低级怪物。他们没有下一步进攻的打算——比如回去取几支箭啥的,我们也按兵不动。
“所以说,你的作战计划是什么?”
“什么作战计划?”米莉莎一副不明所指的样子。
“就算骷髅兵再弱,这么一大群直接压过来也不好对付哇。”
“前提是他们能过来,看我的吧!”
米莉莎气势磅礴地宣称完,向前伸出的魔杖喷射出与话语同样磅礴的水流,直奔高个子骷髅。四只弓兵齐刷刷地扯下肋骨,搭上弦的一瞬肋骨化作箭。
——五只骷髅散架在地面上,只剩湿漉漉的头颅咯咯咯打着寒颤。面对米莉莎横扫而过的高压水枪,骷髅兵毫无抵抗之力。
我甚至分不清骷髅是被冲散的,还是因为接触到了水被净化。
眼见水蔓延到脚底,我迫不得已将球壳垫高。
“我厉害吧……为什么那么怕水啊,我又不会杀了你。”
“我要保持我护盾的完整性。”
接下来,米莉莎的水枪射向了门口,将前赴后继的骷髅兵化作白骨堆了起来。随着白骨的堆积,后来的骷髅全被挡住了路。他们全然不顾地朝前挤,个个争先恐后却彻底造成了堵塞,行为跟“兵”这个代表秩序的后缀搭不着边。
在对付不死族时,米莉莎着实是个出色的冒险家。
这场女神与不死族的较量,完全没有我和乌尔诺的戏份。
也没有不死族的戏份,他们表现出来的只有飞蛾扑火罢了。完完全全就是米莉莎一个人的舞台。
米莉莎停止了喷水,魔杖向下划过一个弧度,又沿原轨迹向上。在上划过程中,米莉莎的手忽然一松一紧,魔杖改为反握。接着,她将魔杖抗在右肩,左脚横跨一小步踮着,闲着的左手也来紧攥魔杖。
没有任何咒语,仅在米莉莎坚定的眼神中,巨大的白色魔法阵从魔杖前段旋转着绽开、膨胀、触顶、收缩,最后内聚敛成一点,流星般拖曳轨迹冲出,悬停在工厂室内上方。
轰隆。玻璃瞬间被画上密集的裂纹,继而破碎,夹杂在白骨碎屑中飞溅。
耳朵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轰鸣。
扑面而来的白色粉尘蒙蔽了视线,其中夹杂着玻璃、白骨,以及米莉莎的爆裂物。我加速血液流出,增厚三人球壳的前半球。
烟尘散去,几分钟前宏伟的工厂俨然一副被劫掠的模样。以爆炸物为中心点,所有设施都被向外推开,高一些的则是掀翻在地。弯折的铁皮随意地覆在灾难现场,就像是被折断的帅旗,宣告着大势已去。
这就是米莉莎一发魔炮的威力吗?
“卡茨尔,扶我一下……”
“你怎么又倒下去了!”
“一发炮弹消耗的魔力太大,撑不住。”
米莉莎的声音从低处传来,我蹲下身,干脆将她背起,她的背包则是交给乌尔诺。
“别这样,扶我起来就行了,我还能走得动的。”
“要是你还能走我不信你不挣扎,既然累得只剩嘴皮子了,还是老老实实趴着吧。嘴上说着神装加护太耗费魔力,结果还是用出了同样耗费魔力的技能。”
米莉莎趴在我背上不吱声。
“又睡着了?”
“没有。”
“刚才真的很帅啊,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少做吧,背你也很累的。”
“嗯。”
看来是累得连嘴皮子都不剩了。
“你累成这样,我们对付不死族的主要力量也没了,要不我们回章鱼室休息一会吧?”
“嗯。”
走出一号实验室,我又花上了半分钟去确认,究竟哪扇门是十号实验室。
我本色扮演着冒险家随从的身份,背上背一个,手上牵一个,再次回到了宽敞且空旷的红色室内。
与之前不同的是,室内多了一位高挑笔挺、背对着我们的人影。
我全身触电一般,立即拉着乌尔诺慢慢后退,后脚跟却踩在了墙上。
传送门消失了!我一惊,乌尔诺的震惊感同时也从指尖传来。
“看来就是你们把我的实验室弄得乱糟糟的吧。”他说着人类的语言,两步转身面对我们,手杖在地上叩出声响。室内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灯光,聚焦在他一身黑色西装上。
他朝我们做了个深鞠躬,随后抬起头,嘴角在瘦削的面庞上弯出诡异的弧度:
“请不要害怕,来者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