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2002年元月六日,李绍龄带着他的接收团队来东海市接收华东造船厂。下了飞机,他给曾子风打了个电话,想请他陪同接收华东造船厂,但曾子风的手机关机。他也没多想,曾子风在华东造船厂工作多年,现在功德圆满了,他或许带着妻子和女儿出去旅游了。
一行人在东海大酒店住了一个晚上,七日早上,他们吃了早饭,乘坐租来的商务车前往南港区华东造船厂。
到了华东造船厂,门口堆了百十号人,从服装上看,一方是华东造船厂的工人,一方是其他工厂的工人。双方气势汹汹,好像在争执什么。
黄秘书急忙下车,找来华东造船厂的保安负责人,“我是李总的秘书黄亚轩,他们是什么人?”
华东造船厂的保安负责人急忙回答说:“他们是东海造船厂的人,三号就来了,说要拉他们存放在华东造船厂的钢材、钢板和辅料,没有批准,我们不同意,他们就堵上了门。”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你是华东造船厂的新老板吧?我是东海造船厂生产副总金宇,今年上半年,我们东海造船厂的库存量不够了,郑总和曾总商议,暂时租赁华东造船厂的仓库一段时间,现在华东造船厂卖了,我们来拉回我们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吗?”
保安负责人不满地说:“你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了,我说这些东西是我们的呢?”
金宇拿出一份协议和一个账本,笑着说:“这是我们双方签订的租赁协议,这些是我们存放的原料账本,你们能一一核对。”
黄秘书看看下车的李绍龄,“我们刚来接手华东造船厂,这些情况需要核实,核实之后,我们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金宇冷笑着说:“不必了,我们已经向东海市人民法院起诉,他们今天会派人过来核实情况。”说完,叫工人们让了一条路,放李绍龄众人进去。
李绍龄进了办公室,急忙给曾子风打电话,他的手机仍然关机。他想了想,叫黄秘书通知生产副总杨建立即过来。
过了几分钟,杨建气喘吁吁地来了办公室,“李总,你们回来了,东海造船厂的人堵着门,我们的车只能进不能出,这样下去,早晚要停产了。”
李绍龄冷冷地看着他,“杨副总,这是怎么回事?”说着,示意他坐下。
杨建不敢坐,有些忙乱地回答说:“今年上半年,我们没多少生产,仓库空了出来,东海造船厂的郑总和曾总是老同学,他说想借用一下我们的仓库。曾总也同意了,双方签了协议,他们也支付了我们租赁费。华东造船厂转让后,东海造船厂的人来拉货,我们的人不同意,双方僵着了。”
李绍龄一惊,急忙问:“今年的销售额不是55个亿吗?怎么没生产呢?”
杨建不敢看他,低着头说:“去年,我们销售额37个亿,蔡老板病逝了,今年大幅下滑,不到去年的百分之四十。”
李绍龄一阵眩晕,上当了,上了人家的圈套,华东造船厂所谓的20多亿库存原材料估计多数是东海造船厂放在他们仓库。“我们的库存有多少呢?”
杨建急忙回答说:“4个多亿吧。”停了停,“李总,东海造船厂存放的货物呢?”
李绍龄有些心烦意乱地挥挥手,“按照双方的协议和清单,叫他们拉走吧。”
杨建急忙出去了。
李绍龄叫黄秘书给曾子风不停地打电话联系,他又叫来严副总。
严副总进了办公室,满腹牢骚地说:“李总,你回来了,这两天,有二十多个同事提交了辞职报告,我在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李绍龄不想和他多说废话,“严副总,我们去年和今年的销售额是多少?”
严副总急忙回答说:“我是销售副总,但销售量多少,这是秘密,只有老板一个人清楚。”停了停,“去年,我一个人拉来3000万的单子,今年,只拉来一个1000多万的单子,老板病逝了,人心惶惶,我估计,其他人也好不了。”
李绍龄头皮一阵发麻,严副总的话,他相信一半,怀疑一半。“大韩船业的单子呢?”
严副总急忙回答说:“曾总出去旅游的时候,特意交待了这个单子。我们和大韩船业签订采购协议的时候,大韩船业特别要求,如果华东造船厂股权转让或出售,原来的采购协议作废,他们只需要赔偿我们千分之一的赔偿金。昨天,大韩船业打来电话,要求作废这份采购协议,赔偿款这几天到华东造船厂账上。”
李绍龄彻底懂了,大韩船业和长江造船收购华东造船厂,不过是华东造船厂促使自己高价收购的一个幌子。他想了想,叫黄秘书找采购副总问他采购生产线和原料的事,他乘车离了华东造船厂,前去海波造船厂。
海波造船厂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他下了车,叫来一个工人找尹厂长过来。尹厂长四十来岁,他听完介绍,有些不解地问:“李总,你来有什么事吗?”
李绍龄想了想,问:“尹厂长,你们和华东造船厂有什么关系?”
尹厂长愣了愣,“我们和华东造船厂没任何关系。去年,我们老板在澳门赌钱,输了2000多万,把我们造船厂卖给了东海造船厂。”他说着,叫人进去拿出他们的营业执照,这是去年元旦后东海市工商部门颁发的营业制造,海波造船厂归属东海造船厂。
李绍龄的心彻底凉了,不用说了,曾子风给他看的收购合同全是假的。他们伪造了所有合同,虚增了华东造船厂的资产,然后高价卖给南洋造船。
黄秘书打来电话,他和采购副总确认了,所谓的采购几条生产线全是假的,他们根本没向上海造船厂和长江造船厂采购生产线。
李绍龄神情恍惚地上了车,看着路两旁的小门店,“吴师傅,公章能造假吗?”
吴师傅是本地人,他愣了片刻,回答说:“这年头,人都能整容,什么不能造假,我们隔壁老两口回乡下了,把他家的房子租给人家,今年回来,他家的房子已经被卖了,人家拿着他的房产证复印件和身份证复印件,伪造了一份,然后卖了,老两口气的差点没过去。”他指了指一个刻章的小摊贩,“只要你给他图样,他这儿什么章都能刻。”
回了华东造船厂,东海造船厂的货物已经全搬了出来,在一车一车地装车。李绍龄找来严副总、杨副总和采购副总,简单地问了一下华东造船厂的情况。华东造船厂实际资产估计在15个亿左右,销售额在25亿左右,利润在3亿左右。
他没有心情给他们安排工作了,叫他们出去忙自己的工作,他没在办公室,乘车回了酒店,一个人坐在窗口发呆。
亚洲金融危机后,南洋造船市场大幅下滑,98年至2000年,生产能力不过是97年的40%。他们不像RB造船业实力雄厚,又不像韩国造船业有政府支持和援助,南洋吕家依仗他们旗下的电力、水力、银行和基础设施企业,全力打击南阳集团,南洋造船全靠吃老本维持着。
北方货运向香港航运宣战后,南洋货运总经理章建华奉老夫人之命全力配合北方货运,她几乎把南洋集团所有的流动资金全部给了章建华。这次来中国收购华东造船厂,是老夫人向吕家借了120亿人民币,除了80亿收购华东造船厂,10亿做流动资金,剩下30亿向英国造船厂采购了3条生产线。
现在全完了,他跳进了人家挖的一个大坑,整整被人家骗去了70多亿。按华东造船厂的实际情况,要想恢复生产,至少要投资20亿,何况新采购的生产线至少还需要5亿元安装、调试和生产。
这是一场阴谋,一场针对南洋造船甚至南洋集团的阴谋,他上当了,他再也无颜回南洋面见老夫人了。他和曾子风打交道多次,他不像一个能折腾这么大阴谋的人,但这是谁在背后搞南洋造船或南洋集团呢?
他呆坐了一个多小时,离了酒店,找了一个药店,买了一些安眠药,回了酒店,给老妇人留下一封遗书,然后服下安眠药。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了医院。黄秘书看他醒了,终于松了口气,“李总,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
李绍龄苦笑着说:“我愧对老夫人,愧对南洋集团,这次来东海收购华东造船厂,老夫人向吕家借了很多资金,但我却输的一塌糊涂,不仅没有收购下来华东造船厂,反而赔了几十亿,我有什么面目回南洋呢?”
黄秘书给他倒了杯水,“昨天,我给芳小姐打了电话,汇报了这件事,老夫人亲自给我打电话指示,无论如何,你都要回南洋。回了酒店,我去找你,敲你的门没人回应,叫酒店开了门,发现你服了安眠药,急忙送你来医院。”停了停,“昨天晚上,芳小姐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南洋?”
李绍龄挣扎着坐了起来,“小黄,你帮我订机票,我立即回南洋。”
黄秘书急忙拦住他,“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南洋,我也问了机场,后天才有机票,你好好休息两天吧。”
李绍龄长长地叹口气,“小黄,我愧对老夫人,愧对南洋造船,愧对南洋集团呀。”他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黄秘书急忙安慰他说:“李总,这场阴谋或许人家已经布局了一两年,我们一时没有识破,上了他们的当,回了南洋之后,我们重整旗鼓,从华东造船厂开始,找出幕后黑手,把他们交给警察。”停了停,恨恨地说:“太能造假了,什么合同、协议能造假,营业执照能造假,交税和水电票也能造假。”
李绍龄苦笑着说:“重整旗鼓,谈何容易呀?这是老夫人向吕家借了高利贷才给我们来中国收购华东造船厂,但我全毁了,我们拿什么重整旗鼓呢?”
忽然,有人敲门。黄秘书急忙过去拉开门,是曾子风。他愤怒地看着曾子风,“姓曾的,你这个骗子,我们到处找你,你终于出现了,我要报警抓你。”他说着,一手抓住曾子风,一手拿出电话要报警。
李绍龄拦住他,“小黄,算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报警也是毁谤,你出去吧,我和曾总有事要谈。”
黄秘书一百个不情愿,恨恨地出了病房。
李绍龄看着曾子风,“曾总,你害的我好苦呀。”
曾子风歉意地笑了笑,“李总,非常抱歉。大家各为其主,我也是奉命行事。”
李绍龄盯着他,“你的老板是什么人?”
曾子风耸耸肩,“我老板说了,他的目标是南洋造船,托你向老夫人带个话,如果南洋造船要出售,他很有兴趣。”
李绍龄冷笑着说:“区区70多亿,我们要卖了南洋造船吗?”
曾子风也笑了,“南洋造船和南洋集团的处境,大家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强撑呢?”
李绍龄暗暗叹口气,“我想见见你老板。”
曾子风又笑了,“老板说了,你想见他,他收购南洋造船的时候,自然会和你见面。”
李绍龄重重地点点头,“好,我后天出院,然后回南洋向老夫人汇报,如果老夫人同意,我给你打电话。”
曾子风微笑着点点头,“没问题,我们静候你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