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阴谋
“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下雪了，白若寒看着玉琢银装的窗外彻夜未眠。雪，什么时候下的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漫天飞舞的雪花一下就覆盖了整个大地，天地瞬间溶为一体，清醇晶莹，不惹尘埃。
学校再也没去过，幽芷兰再也没见过，每天对李炎溪的探望也只挑上课时间。白若寒虽然在李炎溪面前总是无意识的露出微笑表情，但他很清楚在笑的时候自己是不是真的开心。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让气温降至冰点，原本怕冷的他再也不曾抱怨，因为天气再冷也没有他现在的心冷。
白若寒浑浑噩噩过了两个多星期，几乎没怎么睡过，背后无法愈合的伤口经常让他从半夜中惊醒，吞再多的止痛药都于事无补。有时，发现枕边的泪痕，用谎言骗自己那是幻觉；有时，强迫自己入睡，可醒来后夜还是长夜。
幽芷兰在这段日子中，每天放学都会去医院探望李炎溪。李炎溪告诉过她不用这么辛苦，自己住不了几天就可以出院，可她不听，坚持每天来。
也许真是相由心生,李炎溪从幽芷兰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早就看出问题，今天终于忍不住，直言不讳问道：“芷兰，你每天都来，确定是来看我的吗？”
“当然，不然我为什么每天都来医院。”她回答得冠冕堂皇。
“可是你每次来都左顾右盼像在找人，之后就垂头丧气像很失望。”李炎溪也不转弯抹角，等着她来自圆其说。
“听不懂你说什么！”幽芷兰一惊，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李炎溪无语，真拿他们俩没办法，明明就互相喜欢还互不承认，难道真是当局者迷吗？看来，等他出院后，还有的忙。
晚上，幽芷兰辗转难眠，临走时李炎溪有的放矢的话语让她记忆犹新，“听说白若寒一直都没去学校，两个多星期没见他了吧？他是怎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好像倒带般，这句话一直浮现在脑海中，飘啊飘的，飘进梦里……
梦中，零落的秋风，薄凉的空气，秋雨润湿的紫薇花公园，她拿着十八年前紫薇树下的小男孩送她的蝴蝶戒指，等着十八年后他的再次出现。山盟海誓的约定守了十八年，如今就要美梦成真，她就要成为他最美丽的新娘。远远的，他来了，十八年后的他风度翩翩，可是——这张面孔有些眼熟，近了，近了，居然是——白若寒！
怎么会做这个怪梦？幽芷兰一大早就心事重重，看了眼摆在梳妆台上快要十八年的蝴蝶戒指，忽然想起了白若寒的耳钉和李炎溪的腰带扣环，自己和蝴蝶还真有缘呢，算了不想了，先去学校吧，今天是平安夜呢。
教室里，看着旁边依旧空空如也的座位，幽芷兰一如既往的放空、发呆。想着白若寒单纯的个性、装无辜的嘴脸、卡哇伊的表情、保护她时的贴心、说要当她守护神时的诚恳、时而风趣时而白痴的话语，她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其实心里是很想见他的，对吧？也许李炎溪是对的，他不是自私的人，也许应该给他个机会，听听他的解释。
白若寒最近身体很爱疲倦，走几步路就开始流汗，伤口流血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李炎溪马上就出院了，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被他发现。重新擦了药，缠好纱布，系好绷带，他很是担心，盼望着季纯和少少尽早回来。
今天是平安夜，是李炎溪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医院过吧？见到他时，白若寒依然会收起憔悴装坚强，即使伤痛如何撕心裂肺也笑脸迎人。
“明天是你生日了，还记得和幽芷兰的约定吗？”李炎溪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一直看到他心里。
“她现在不是很幸福，每天都来看你，你们可以单独相处……”白若寒越说声音越小。
他的答非所问气得李炎溪快要咆哮了，“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问你还记不记得和芷兰约定一起帮你过生日的事，白痴！”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候的自己那么开心，良久，白若寒深深的叹了口气，“她不想再见到我，不会去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去？你又没问过她！”李炎溪疾言怒色的说道，还冲他瞪着大眼。
他今天的脾气怎么那么暴躁，难道是生理期来了？不对，小溪是男生呀，白若寒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了幽芷兰的话语，“炎溪，吃饭没？平安夜下午没课所以来早了。”
门被推开的同时，屋里人影一闪，等幽芷兰再进来时，整个房间只有李炎溪一个人。
看着半敞的窗户和徐徐摆动的窗帘，他万分感慨，“又一个从窗户走掉的人。若寒这家伙，有什么好躲的，就是不肯面对现实。”
伤久未愈的白若寒和之前的身手根本无法同日而语，从天而降的高难度落地动作使他完全站不稳，脚下踉跄，一个后仰，直接躺倒在地。顿时，身体的重量压得背后的伤口刺骨的痛，他迅速的翻转身体，勉强撑着地站起后，却再也没有力气回家。只能坐在路边，足足在冰冷的寒风中瑟缩了两个小时，直到冻得伤痛失去知觉，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去。
第二天，圣诞节。
夜里的彼得亚寂静得出奇，根本感觉不出过节的气氛，白若寒独自站在教学楼下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是什么东西落在脸上凉凉的？抬起头，他看见空中飘着雪花，又下雪了，雪花稀疏并不大，但是它们在空中玲珑剔透的飞舞好像在展示自己阿娜无暇的舞姿，好美啊！心中啧啧称奇，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幽芷兰的面孔，今天，她会来吗？
一阵寒风袭面，白若寒觉得头昏昏的，前一天雪窖冰天的两小时搞得自己高烧未退，果然不该为难自己逞强出来，正打算回家，背后忽然传来的脚步声使他一惊，猛的转身，却发现黑暗中是两个男生的轮廓，他们站的地方光线灰暗，认不出是谁，于是心灰意冷的转回身。
“老大，好像是白若寒。”轮廓之一搓着双手说道，此人正是严蒙。
“真是冤家路窄，来帮老头子办点事都会遇到他。”轮廓之二咬牙切齿，此人正是杜小锋。
老爸的事要紧，本来不想多惹事端的他，打算绕过白若寒走小道，可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幽芷兰渐行渐近的身躯，杜小锋阴险的朝白若寒走过去，在他身旁小声说：“白若寒，我们讲合吧，之前得罪之处请多包含。”说完，假仁假义的抱住他，狡猾的坏笑。
他突如其来的怪异举止让白若寒受宠若惊，傻了眼。虽然他的大肚子拱得他很不爽，但却忘记推开他，就连身后搞不清状况的严蒙都是满头雾水。
这个拥抱直到杜小锋看见幽芷兰定格的身影，他才肯放手，并对白若寒很大声的说了句：“好兄弟，我先走了。”之后，别有用心的离开了。
直到看不到白若寒的身影，严蒙才敢小声问道：“老大，你故意的吧？”他也同样看到了幽芷兰，和他违背常理的举动一起联想，自然不难想到他那歹毒的心机。
“挺机灵的吗，这几年没白跟我。”杜小锋加紧了脚步，嘱咐他，“快点走，老爸说今晚见的人很重要。白若寒他们等你找齐资料，我部署好后早晚会收拾。”
“可是为什么要在学校后园见面呢？”真够阴险的，上次就摆了白若寒一道，这次又算计了他，看来自己还差得远呢。
“我也不清楚，总之快走吧。”
“哦，好。
此时的雪愈发的大，从稀疏到密集，从柳絮到鹅毛。白若寒虽觉莫名其妙，但昏沉沉的头使他没有时间挖掘真相，只想赶快回家睡一觉。他往校门方向走了几步，抬起头，看见一抹桃红在这玉树琼枝装扮的学校里极为显眼。努力集中精神看了看，那桃红色的身影是——幽芷兰。
她在他对面站着，手里拿着一盒蛋糕，包装得精美绝伦。两人面面相觑，站了好久，她想他要如何解释和杜小锋的兄弟相称，越想越气；他想她手中的蛋糕是不是买来送他，越想越怕。
雪还会悄无声息的降落人间，而时间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幽芷兰率先打破沉局，“我的出现让你很意外吧？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杜小锋为什么也在学校出现？”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白若寒老实的回答，天真的样子让幽芷兰看不出任何破绽。
“你不知道？”天方夜谭四个字立马刻在她脸上，“那你也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为什么杜小锋会和你拥抱；更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和你称兄道弟！”
“我是不知道啊，你也知道我不知道？”他依旧脸挂单纯，看上去没半点心机。
幽芷兰毫不客气：“你当我白痴吗？还是当杜小锋精神错乱？我全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看见他叫我好兄弟？”她很不友善的言行急得白若寒百爪挠心，“你误会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刚才居心叵测的约谈说了什么，但我肯定自己不该听炎溪的话，给你冰释前嫌的机会来这里，更不该给你买这个鬼蛋糕！”幽芷兰对他失望透顶，蛋糕被狠狠的摔在地上。
“蛋糕是买给我的对不对？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对不对？你肯原谅我对不对？”眼前好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白若寒紧张的问着。
“原谅你？哼，是我不配。”她嘲笑完自己，又诚恳的说道：“你和杜小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管不着，但是请你——不要再伤害炎溪！”
想到杜小锋之前虚伪的拥抱，白若寒好像忽然想通了，心急如焚的解释着：“芷兰，刚才真的是杜小锋故意的，你相信我，我们之间没什么。”
“没什么？你们的称兄道弟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实，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她以为她据理力争。
同样，相同的解释他坚持不懈，“可是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真的误会我了……”
“够了！”幽芷兰打断他的话，“白若寒，你除了自私可怕，还是个怎样的人？带着虚伪的面具不累吗？什么守护天使，兄弟情谊，全是扯淡，以后我们就是两条平行线，再也不会有任何交点。”说完，转身跑掉了。
希望的曙光有如昙花一现，光明再次被黑暗吞噬，幽芷兰那晴天霹雳的话语令白若寒瞠目结舌……
“芷兰，你听我解释！芷兰，你等等我！”他很感谢幸运女神的眷顾可以给他这个机会，更不想错过，所以必须得把她追回来说清楚。
可是，脚步不听使唤的越迈越小，声音不受控制的逐渐模糊，眼前银装素裹的世界在不停的旋转，头像炸开似的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幽芷兰在茫茫白雪中失去踪影……仅有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终于，白若寒扑倒在了雪地上。
这种天气，这种地方，如果昏过去会死人的吧，他努力集中逐渐消散的意识。
纷纷而落的雪花快要覆盖全身，后背又有热热的液体涌出，背上的雪从白到粉，从粉到红，直至鲜红，努力不让伤口的痛楚蔓延却又欲罢不能。
想了、盼了十七年，芷兰，你真的不记得十七年前紫薇树下的小男孩了吗？不记得你们曾经许下的山盟海誓？脸上开始觉得湿湿的，是泪水吗？已经十七年不曾流过眼泪，而如今，泪水的不由自主却控制不住。
也许，是上辈子造了孽才会转世为人，不然为何如此痛苦？芷兰，十七年前的种种片断在兜兜转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不记得了对不对？所以，你喜欢上了小溪。那么现在，我们说好，下辈子你一定不可以把我忘记再爱上别人，一定要等我出现，好不好？
也许，十七年前不该和你立下誓言，可是我无法预见我们的未来，就如同我没有预见我们的遇见，所以，即使未来会疼痛也义无返顾。
也许，我的爱从痛彻心扉的孤独到难忍痛楚的绝望是对的，因为有了绝望才能学会放手，那么好吧，只要你幸福快乐，我答应不再为你哭泣。
也许，我企图走进的世界会让我支离破碎，因为那里，可能从未留下过我的足迹，即使是十七年前的偶遇，所以，我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坚强得太久好疲惫，罢了罢了，也许死了，心痛就不会再有感觉。渐渐的，精神好像游离在另一个空间，白若寒终于不省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