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软刀子
华灯初上。
四盏灯火绽亮在大堂四个角落里。
豆灯上的火苗摇曳，似要熄灭。
大堂内的光晕暗淡。
“呼呼”
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传开。
怪音回荡在大堂内，像飙风呼啸，连绵不绝。
似乎感染到豆灯火苗上，伴随呼啸声摇曳不定。
灯火光线隐隐约约，照出四道人影跪坐于大堂之内。
秦琼居中坐于主位，双手撑在案桌上，强忍着发火的郁闷心情，侧头环视左手边的小德子与长孙无忌、皆是一脸羞愤之色，再转向坐在右侧的魏征、一脸淡然安泰。
真是奇了怪了？
这三个人都不说话，就这么静坐了一个多时辰？
他们还要坐多久？
这是摆谱争强好胜，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难道他们非要等到浪军前来才肯罢休不成？
浪军喧称正处在酿酒的关键时刻，托词走不开，若是不来该怎么办？
原本这一条无视皇上传召的欺君之罪，就很麻烦了。
如今，又摊上正堂内的四盏豆灯事件，干啥呢？
不用说，这肯定是浪军出的主意，整得大堂内黯淡无光，想干什么？
本将再穷也不至于点不起油灯吧？
这是让人家几位显赫的人物过一回贫民窟的日子，享受一回黑灯瞎火，两眼一抹黑干瞪眼的日子？
而且还没有茶点招待，仅仅就这么干坐着？
这哪里是待客之道？
分明是欺客…
“咳咳”
气死洒家了，小德子连连咳嗽着打破了僵局。
隐见几人看过来，他不耐烦的说道：“秦将军，那位王浪军为什么还不来聆听皇上口谕？
皇上还等着洒家回信呢？
若是耽误了皇上的事，惊了龙颜，可不得了啊？”
“李公公不要口误喊将军了，秦某现已是庶民身份。
若是待慢了各位贵客，还请各位海涵一二。
秦某在此向各位致歉！”
浪军不来聆听皇上口谕，自有道理，秦琼循声望去，真心不担心。
反倒觉着今日招待客人不周全，心里过意不去。
道歉有用吗？长孙无忌暗骂秦琼不知礼数，不禁怒声说道：“秦将军何必妄自菲薄？
自甘为庶民，难道秦将军就以庶民的身份、礼节、待遇招待我们吗？
我们带着皇上口谕而来，为皇上办差。
可是秦将军这般待客之道，分明是在藐视皇上，其罪当诛？”
“哈哈，长孙大人说笑了。
你们光明正大的为皇上办差，与秦某何干？
秦某招待几位是情份，不招待各位是本分，与藐视皇上有什么相干？”
以皇权压人过时了，秦琼一听就火大了，一改歉疚的心理，怒视着长孙无忌冷声呵斥，撒野也不看看针对何人？
长孙无忌气急攻心，憋成了内伤，小德子急得直摇头，担心回宫后被皇上痛骂一顿。
局面尴尬，火药味十足。
这可不行，魏征环视全场气氛诡异，站起身来，抱拳行礼说道：“本相劳烦秦将军引路，我们一起去见见王浪军吧…”
“谁要见我姐夫？
姐夫让我在大堂外面候着，专等各位大人发话。
以便转告姐夫的话，姐夫酿酒尚需一个时辰，不，到这会正好酿好酒了吧？
不过你们都是朝廷重臣，没发话，让我一个无职无权的世子进退维谷，不敢惊扰各位重臣议事。
可把我急坏了。
苦等了一个时辰啊，累死我了。
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就一直不说话呢？
这不是存心折磨人吗？
折磨的我也不敢吭声。
以免失礼被我爹责罚。
免不了又得挨顿揍。
好在各位大人这会说话了。
各位大人要去见我姐夫，赶紧跟我走吧。
千万不要在这里玩深沉了。
我担心自己幼小的心灵被各位大人憋伤了…”
还是姐夫的招数管用，气死你们，秦怀道火急火燎的冲进大堂，环视着各位大人，苦兮兮的嚷嚷起来。
长孙无忌气得遍体颤抖，差点吐血。
小德子翻白眼、直觉着晕乎乎的，天旋地转了。
尼玛，这是找罪受啊？
临了还被一个小孩给鄙视了？
传出去就不用混了。
这是把我们当猴耍呢？
算你们狠，走着瞧，哼……
即便是一向稳重的魏征，也在心中哀嚎，本相想喝口松花酒容易吗？
心中憋屈，但他眼见苦兮兮的秦怀道生不起气来，憋着一口气吹完胡子后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见你姐夫…”
“哦，好的，各位大人请跟我来。
我听说皇上不差饿兵打仗，各位大人来此领取松花酒，肥差啊！
这还是皇上让各位大人办差领取俸禄，额外的收入。
不知我在这侍奉各位大人半天了、急了半宿、憋的够呛、身材走样、走路打晃、还要给各位大人引路把歌唱…
哎呦，我的腿麻了…”
第一次给姐夫办差，办不好能行么？秦怀道在心中呐喊我容易吗？
说着话就把三位大人引出大堂，临出门时扶住门框直打颤，不走了。
也不知是腿麻了，还是激动所致。
反正走不了了，你们看着办吧？
三位大人顿时傻了眼。
这又是唱哪一曲啊？
什么叫皇上不差饿兵打仗？
还说什么替皇上办差拿俸禄，搞额外收入？
不就是要钱吗，讨赏钱吗？
还不明说，拐着弯的要钱？
可是这秦怀道也不想想，身为翼国公与公主之子，如此做派成何体统？
公主与翼国公就是这么教导儿子的？
传出去也不怕别人耻笑？
丢人现眼的。
魏征气得吹胡子，侧眸秦琼。小德子与长孙无忌直接怒视秦琼，你想干什么？
造反啊？
这臭小子就跟了浪军半天，咋就变成这样了…秦琼一头黑线，只想撞墙了，面红耳赤侧眸儿子呵斥：“怀道，你还不快向各位大人赔罪？”
这话有份量。
毕竟当众虐打、教训孩子失仪，失态，显得自身没有涵养。
宛如一介莽夫，上不得台面。
孩子当众犯错，从旁提点，扭转局面挽回颜面，以显礼教仪态，大家风范。
事后关起门来再解决问题吧。
说白了就是家丑不可外扬，顾全尊严。
这让三位大人很满意，怒气渐消，转向秦怀道看去，你小子还敢忤逆秦将军不成？
看笑话呢？秦怀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犯嘀咕了，姐夫的法子行不行啊？
怎么觉着老爹非揍死我不可呢？
不，坚持住，不能坏了姐夫的计划。
否则姐夫…秦怀道心中一定，扶住门框勉力站稳身形，转向三位大人说道：“各位大人明鉴。
想必各位大人走进秦府，见证了萧瑟，凄楚的景象，这正堂内四盏豆灯就是最好的例子。
秦府落魄至此，只因我爹降罪于金銮殿上。
可悲的是我爹为国打拼半生，只怕没有人放在心上了？
如今，各位大人亲临府内耳闻目见，关心寒暄了几个时辰。
足见各位大人仁义，惦念着秦府，嘘寒问暖。
哪怕是各位大人坐在堂上不说话，也是我们秦府的荣幸，不忘各位大人念旧，知遇之恩。
只不过让我待在正堂门外候着，这会儿饿的都走不动道了。
我可不曾欺骗……”
“呃，不曾，不曾…”
这下马威还没完是吧？魏征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扶起摇摇欲倒的秦怀道，打着马虎眼回应。
说啥呀？
难道要跟一个孩子争长论短？
说出去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吃力不讨好。
再说了，真要跟孩子计较起来，那不是打秦琼的脸吗？
无论这事是不是秦琼的主意，当众说出来了就是冤情，也是事实。
秦琼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深入人心。
而但凡有困难的人找上秦琼，秦琼是有求必应。
时间一长，导致偌大的翼国公府开销甚大，勉强度日。
这是秦琼的仁义之举，没有人不知道。
可是眼看着到了月底，发放俸禄的日子到了。
几百名家仆盼着发利钱过日子呢，翼国公却不复存在了？
怎么办？还不得秦琼自掏腰包，导致秦府沦落如斯，也差不离了。
摊上秦琼是有冤不申，有苦自尝的性格，落魄如斯，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如今被一个孩子当面说出来，还怎么去争，去追究，去责备？
若是真要追责，那就是落井下石了。
魏征苦笑着摇头不语，小德子唉声叹气的，长孙无忌想到了什么，感概的说道：“秦将军受苦了。
这事不怪世子，说来我们没有对秦将军伸出援手、反而咄咄逼人的寻上门来，是我们的不是。
我希望秦兄不要责怪世子，不知怀道可有什么还要补充的？”
“怀道虽然年幼无知，但是也知道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既然各位大人大驾光临寒舍，情缘天定，当浮一大白。
在此，我恳请各位大人留下丹青续情缘、传佳话，以字画展风骨，必当风流数百年。
也好让怀道日夜研习字画，争取早日学得各位大人的一份真髓，为国效力，恢复我翼国公府往昔的荣光！”
姐夫支的这招能行吗？秦怀道偷眼打量老爹一脸黑线，不禁遍体微颤着说完了、事先背了无数遍的腹稿。
这是要干什么？秦琼几度情感冲击，从顾及尊严到忠义家国之间回眸人生，恍然如梦，惆怅莫名。
三观尽毁，问心无解。
厉害，这把软刀子扎在心神上了…魏征三人彼此对视，传递着某人的反击力度，犀利，锋锐，撕裂着心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