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到凌栎,是在越州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那时我在街头等鱼九从白天等到傍晚,晚霞出来,小贩们都开始收拾摊位准备离开,我也准备起身离去,眼角余光瞄到一旁呆呆的站着的墨衣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个身影,阴暗无比,就像与世隔绝,又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我收回脚步,鬼使神差的向他走去,就觉得不能放任他这样要拉他一把。
“公子……?”我掀开带着的帷帽帽纱。
“……”没有回应,像个石人一动不动。
我叹了口气,放下帽纱“公子可是在等何人?”
依旧无声。
“公子可有何事需要我帮你?”
少年终于一动,微微抬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像是染上了霜,那深不见底的黑瞳,像个绝望的深渊能把人吸了进去。
“不必……”少年说完转身抬脚便走。
却见离开之处竟然有一滩血迹,也不知为何,心一紧便一把将他拉住,只听见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似稍有怒意:“你……”
“你受伤了?”我眉头微皱
“……”少年拉过衣袖又准备离开
我眉毛一挑,这能由着你?拉着他便往医馆走。
“你干嘛!”少年眉头深皱语气有些不耐,却因为有伤在身虚弱的挣脱不开。
“带你去找大夫!”我回答,脚步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找什么大夫,我不去”说完用全身力气甩开我拉着他的手,踉跄的又要再次离去
“你受伤了要去看大夫,这么重的伤不看大夫你会死的”说完又一把拉过他的手腕。
我虽是一女流,但也跟流师傅学过几手,这次少年再想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得随我去了医馆。
“韩医师!韩医师!”一踏入医馆我便扯开嗓子喊道。
“这位姑娘找韩医师可有何事?”迎来的是一位药童,看起来仅有十一二岁。
“自然是救人。”藏在面纱后的我让人看不清表情。
药童皱眉:“姑娘,韩医师乃当今圣上的御用医师,可不随便为人治病,不如我给你找个另外的大夫吧。”
“其他大夫?”我挑眉“不必,你尽管找他出来便是。”
这时医馆后房传出一声呼唤声,小药童应了一声便要赶人:“都说了韩药师不为普通人看病你怎么听不懂呢?走吧走吧明天再来吧,今天我们要关门了。”说完把我往门外一推,砰的一声便把门关上了。
“我!欸欸欸!等等!!”任凭我怎么敲门这门后就没有一点动静了。
“呵……”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你笑什么?”我回头看着他,那双能把人吸进去的眸子越来越涣散,人也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我笑……你……不知好歹……”他话像还没说完人便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欸欸欸!你!”我一步跨上去接住他,但重量也压得我不得不抱着他坐下。
我才发现,血和汗已经浸湿透了他的衣衫,他发着高烧。
那时,天已经慢慢的暗沉了下来,竟开始飘起细雨。街上小贩都已收拾好回去,原本的大街冷冷清清。连行人都没有,我抱着奄奄一息的凌栎,竟第一次那么迷茫不知如何是好,但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就是我要救他。
我摸遍全身,连一个铜板都没有,钱袋在我的侍女轻荷的身上,而我早上等鱼九时把她绕丢了。
我顿时头大,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内袋取出了一个小瓷瓶。父亲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用这颗药,唔……这应该也算万不得已吧,虽然不是我的万不得已。
小瓷瓶里只有一颗药丸,红棕色的药丸散发着药香,想撬开他的嘴缺怎么也打不开,头疼之际他紧咬的牙关竟然稍松了一点。
“子堃……”
他说啥?没听清,凑近点,我正准备低下头听一下他在呢喃什么,脖子一紧竟被他按了下去,好死不死的正好对上那好看的唇。
我愣住了,此刻,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脑子空白
顷刻间却感觉到这唇齿之际对面的牙关竟然微松,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推开他,一口含住药丸,再次亲了上去,舌头往前一递药丸便滚入他的咽喉。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完成后,我再次推开他,脸却红的像个灯笼一样了。
“我我我……仁至义尽了,剩下的事情,你就……听天由命了!”我站起来就要走,刚走两步。
“唔……”背后传来一阵似痛苦的呻吟。
看了眼逐渐有下大的趋势的雨“算了……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
隐约记得离这不远处的一巷子里有一座荒废的宅子,先去那避避雨吧。
于是我把他连拖带背的终于弄到了那座荒废的宅子,屋子有些漏雨,但也算是个不错的避雨之处,早春的温度有些凉,屋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身上没有火折子也生不起火来,看着少年依然苍白的面孔,和一路上的血迹。
我叹了口气,明知道这样不可行,也是不被允许也许还是大逆不道。
我把他的衣服脱了,果然胸前有一道可怖的刀伤,里衣都被鲜血染透了。我再把自己的外衣脱了,把里衣服领子处顺着针线撕了下来,为他的伤口缠了上去。弄完这一切我也累到不行了,把外衣脱了披在他身上,在一旁抱着身子靠在了柱子上,昏昏欲睡。
我也是服了自己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居然……
再次睁开眼睛,是被轻荷摇醒的。
“小姐!小姐!!我可算找到你!”轻荷差点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回头,凌栎靠在一边的墙上,眼神深深的望着我。我低头一看外衣已经好好的穿在我身上了。
“小姐,他是谁?”轻荷这时候才发现屋子里有个人,大吃一惊。
“凌栎。”凌栎垂眸说道。
“昨天在路上顺手救的,受了很重的伤。”想到昨晚那连滚带拖的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到这,其实也不是很顺手。
“轻荷,你帮我去找辆车和一套衣服来,再找两个人送他去医馆。”
轻荷领命离开,屋里又只剩下我和凌栎。凌栎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去哪?等会还有人来送你去医馆呢。”我叫住他。
“医馆那种地方,我可去不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日必重谢之。”
说完便离开了。行吧,要走便走,这会我是真的管不着了。
不一会轻荷就回来了,“咦,小姐,那个人呢?”
“走了,轻荷,回宫。”我踏上轻荷准备的马车,让轻荷为我把凌乱的头发梳好。
“小姐你怎的如此狼狈,你和那位公子……”轻荷担心道。
“他只是我随手救的人,并无其他关系。”我面不改色的说,换上轻荷为我准备的新衣服,掀开帘子的一角,热闹的集市离我越来越远,雄伟的宫城离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