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燕借一天假期时间，和她娘一起去柳树村看望外婆。
一排排柳树，清风拂过，婀娜多姿，柳树村的风景百闻不如一见，真的是美不胜收。
“孙女啊，多日不见，越长越漂亮了，你娘当年在你这个年龄，也是百里挑一的俊模样，却不及你的一半好看呢！”
“娘，您夸孙女是好，可也不能贬低女儿啊，燕子一半像她爹，一半还不是遗传了我的样貌。”
熊燕自从去城里读书，就很少回到外婆家，外婆记性好，还能记起娘年轻时的模样。
她大方地朝外婆微笑了笑，说到：“外婆记性真好！换作别人，只怕早就什么都忘了呢。”
“瞧瞧，闺女多会说话，像个读书人，将来定会出息的。”
熊燕被外婆夸的不好意思起来，低下了头。
“娘，别说了，什么出息不出息？祖祖辈辈是山里人，哪有什么出息，将来若是菩萨保佑，嫁到一个好人家去，她就是烧高香了。”
听了娘的话，熊燕有些不高兴。
她总是这样，张口闭口就说起女儿将来嫁人的事，也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
“好了，燕子不想听，你就少说几句吧。”
熊燕靠近她外婆，撒娇起来：“还是外婆好，最疼惜人！”
婆孙三人正说着话，谁也没注意旁边有什么人。
一位十三四岁的姑娘，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院子中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朝这边看来。
突然，她喊了两声：“姐姐，姐姐。”
姑娘有些委屈，因为，更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远远就听到这家院子里有人，而且很热闹，她满怀好奇心跑过来玩，却发现来的不是时候，自己是一个外人，没有人理会她。
她只能一个人可怜巴巴地站在院子中央，她没有走过去，呆呆地站着，等待有人发现她。
她看起来真的可怜，一件朴素的清布上衣和一条蓝布裤子，都已经有明显地破旧痕迹。
“你是燕子姐姐吗？”
小姑娘终于鼓足勇气，大声重复着刚才的那句。
熊燕朝声音望过去。
“你是？”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姑娘。
“她怎么站着不动？她怎么会喊出我的名字？她是谁家的姑娘？”
熊燕心里连续几个问号急待答案。
熊燕轻轻站起身，怕惊扰外婆和她娘两人谈话。她朝朝女孩走过去。
见有人搭理女孩也开始移动脚步。
这时，熊燕惊奇地发现，女孩的腿有点瘸，走路有些艰难。
“你认识我，可我怎么想不起你是谁？”
熊燕直接问道。
听到熊燕在问自己，女孩朝熊燕笑了：“你当然不会认识我呀，因为我和你从来就没有见过面。”
女孩的回答让熊燕不知说什么好，竟然一时语塞起来。
从女孩忽闪的眼睛发出一道智慧的光，她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大姐姐。
“那好，请你告诉我，你怎么认识我的，还有你自己的名字。”
熊燕依旧轻声细语。
“你是隔壁邻居家的亲戚，是在县城读书的燕子姐姐，奶奶说，燕子你是一个温柔又漂亮的姑娘，而且知书达礼，我想奶奶说的燕子一定就是你，因为，你就是这样的。”
“呵呵！没想到，你真聪明！你猜对了，我就是你隔壁邻居家的亲戚，是燕子姐姐。”
熊燕得小姑娘很可爱，不自觉地喜欢起这个陌生的姑娘。
“我叫阿朵，你叫我朵儿吧。”
“好吧，朵儿，我们做个朋友吧，看在你聪明的份上。”
熊燕朝小姑娘笑了笑，又转身回到外婆身边。
阿朵跟在熊燕身后，也朝这边走来，她太熟悉这个小院，早已是这里的常客了。
“阿朵，过来，这就是我给你经常提起的燕子姐姐，你看看，是不是特别漂亮，特别好看，快叫姐姐。”
熊燕的外婆把阿朵当成了自家的丫头，看的出来，平时的阿朵很讨她喜欢。
阿朵走到熊燕身边，轻轻叫到：“姐姐！”
“燕子，你看，这丫头什么都好，人也聪明，就是有残疾，腿瘸，哎…”
熊燕的外婆指着阿朵的左腿，叹息起来。
“娘，阿朵的爸爸真有福气，女儿都这么大了，当年，都说他讨不上媳妇，人太老实，只有我对他另眼相看，鼓励他一定争口气，取上一个媳妇气死那些看他笑话的想，他还真做到了。”
“是啊，是阿四前世修来的福气，才会养出朵儿这样的好姑娘，只可惜，老天还是在这姑娘身上留下了一点缺陷。”
阿四是他师傅收的最后一个徒弟，谁也没想到，当年，李德明无意之间在师傅面前说了几句好话，却帮了阿四的大忙。
阿四老实，勤奋，打动了师傅的心，终于被器重，后来又取了媳妇，离开师傅以后，他好像心门大开，不但自己开始接活干，还把木工做的越来越好。
“这孩子也是奇怪，明明腿不好使，偏偏想去学跳舞，她爸怎么劝，她也不听，一气之下，就把她从城里的家赶了出来，现在只能天天住在乡下，哎！天底下，怎么就有人不会享福哦！”
熊燕听外婆这么一说，终于弄清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朵儿有一只带有残疾的腿，却是个怀揣舞蹈梦特别的女孩。
“朵儿不过是想学跳舞，又不是啥难事，阿四这人怎么这样，怎么就狠心把女儿丢在乡下，他哪天被我撞见，定要说他几句，他不会不听我的劝。”
“阿四也不容易，别人家的事，你还是少管的好，怪只怪朵儿的左腿不争气。”
熊燕的外婆和娘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同情朵儿的处境。
“我带朵儿去我的舞蹈班，在那里，她就能跳舞了。”
熊燕突然想出来一个主意，随即把想法说了出来。
朵儿激动得眼泪快要流出来了，她一把拉住熊燕的手：
“燕子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马上就能学习舞蹈了吗？”
“是真的，朵儿，我就有个舞蹈班，你也可以自由地参加进来，舞蹈班里姐姐们都会欢迎你的。”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急匆匆地过去了。
熊燕带着朵儿回到青石坝，她答应外婆，一定会像照顾亲人一样照顾好朵儿。
熊世凡一上午都没有看见熊燕的人影，他到处在找，是关于舞蹈班的事，他要当面给熊燕指示。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在人员上要做些调整，以保证到时候拿出特色节目来。
奇怪，今天，熊世凡没有看见熊燕，连熊杰也找不到。
“年轻人，都喜欢放飞自我，太不像话，要人不见影，一点也靠不住。”
熊世凡心烦意乱，见谁都想骂一通。
熊杰今天没去甘溪捡鹅卵石，他知道，李晓絮今天也不会去那里，不见到想看见的人，他觉得没劲。
甘溪里有数也数不清的鹅卵石，每一颗鹅卵石的来历都有一个小故事，熊杰希望能想象出发生在每个鹅卵石身上的故事，那是一件及其有趣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她也出现在甘溪的河面上，她弯下腰，好奇地拾起漂亮的鹅卵石，仔细看着，爱不释手。
他知道，这个女孩一定和别人不一样，是值得去喜欢的一位好姑娘。
熊杰又响起了父亲的话：
“洁儿，你已经该长大成人，要有成人的思想，我煤厂生意做的再好，也还是需要有人帮忙一把。”
熊天棒是希望儿子到他煤厂去帮他管理，锻炼能力，只有这样，将来有一天才可以把他的事业安心地交到儿子手上。
熊杰还不想这么快就回归到煤厂的生意上，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舞蹈班里全是姑娘，整日叽叽喳喳的，那里也不是熊杰想呆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会离那里远远的。
熊杰心里想着一件事，必须还李晓絮一个人情，毕竟，在很小的时候，他和熊燕就伤害过她。
有些事李晓絮大概还不知道，她最后能不能参加舞蹈队？
那天，从熊世凡话里，熊杰听出端倪，李晓絮只是暂时来排练的人员，最后很有可能由别人顶替。
这对李晓絮很不公平，熊杰也无法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世上有些事，好像真的说不清楚。
熊杰不想再去求熊世凡，也许一切皆有缘，还是顺其自然吧！
朵儿跟在熊燕身后，一瘸一拐地走着。
木屋的门被打开了，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摆在朵儿眼前。
“燕子姐姐，这就是练舞的地方吗？”
“嗯，就是这里，今天休息，所以看不见人，明天姐妹们都来这里练舞，到时候就热闹了。”
熊燕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在窗户外面叫。
看见熊燕带着一个人向练功房走，熊世凡也跟过来，他压住性子：
“燕子，我找了你一天，你去哪里了？”
“叔，今天是放假时间啊！”
“我知道，你们舞蹈班的姑娘在放假，可是你得上班，我们没有给你放假，懂吗？”
熊世凡说出的话让熊燕心里一阵紧张。
他说的对，没有谁通知我也放假，是自己给自己发了假。
熊燕稍稍平静了一下，然后问到：“队长找我一定有什么事？”
她见熊世凡板着脸，又说到：
“队长，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熊世凡看见熊燕有认错的态度，也没有再为难她：
“其实没有什么大事，找不着你们的人，就算有事，也没有人一起商量。”
熊燕知道熊世凡找她一定是有事。
“叔，这里没有别人，有事你就直接说吧，我听着呢。”
熊世凡双手背在身后，在空荡荡的房间走了一圈，像是在思考什么。
突然，他停下脚步。
“燕子，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们舞蹈班的人需要从新调整，像李晓絮那样的条件，家住在李家寨，路途远，消息闭塞，随时都会影响到她的舞蹈训练，不能保证最后节目质量的人应该趁早换掉，以免造成耽误，对大家都不好，你说是不是？”
从熊世平的语气里，熊燕似乎能察觉到，如果，她再坚持让李晓絮留下来，是说不过去的，是不可能的事了。
“叔，你说的是，你也是替李晓絮着想，可是，眼下，还没有人能够代替李晓絮来练舞。”
“这个不急，一时半会找不到，总会有人来的嘛。”
熊燕没有再坚持，没有反对，甚至连想也没多想，就同意了，这是熊世凡没有想到的，他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哈哈！燕子，听说你今天去你外婆家了，柳树村的确是人人都喜欢去的好地方。”
“燕子姐姐，我明天就可以来这里学跳舞吗？”
朵儿听不懂熊世凡在说什么，见他们没有继续说话，就小声在问。
熊世凡本来转身想离开，看见熊燕旁边站着一个小姑娘，突然来了兴致：
“这姑娘是谁？她刚才好像在说要来这里跳舞。”
“叔，她是来跟我学跳舞的，她叫朵儿，外婆把她当成亲孙女看待，她爸爸叫阿四，在城里做木匠，没时间带他。”
“她叫朵儿？这姑娘长的还真像一支花朵。”
熊世凡朝姑娘瞥了一眼，向屋外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在想关于李晓絮的那件事，担心熊燕只是嘴上答应，并不会退掉她，毕竟是她亲自去李家寨请李晓絮参加她的舞蹈班的。
“燕子，记住我刚才给你说的事”，熊世凡觉得有必要提醒一遍。
李晓絮心里的确有顾虑，她觉得还是该让李晓絮留下来，在李晓絮身上，时时都会流露出和别人不一样的舞蹈天分，美就该被人发现，被人欣赏，而不是被遗憾地舍去。
“叔，不瞒你说，我也在仔细想这件事，如果李晓絮不留下来，舞蹈班里的其他姑娘可能会受到影响，她们会对这次的舞蹈节目没有信心，毕竟，在她们中间，李晓絮是跳的最好的，由她领舞，其他姐妹就会信心倍增。”
“有这种事？这，这事我还没有想到，不过，我相信你，你有能力拿出好的舞蹈节目来，村委只看结果，至于过程嘛，做任何事总是有过程的，不被过程耽误了结果就行。”
熊世凡当了这些年的队长，一出口，就会有一套熟练的说辞。
“那好吧！叔，我只有尽力而为了。”
熊燕当然知道，自己就是熊世凡推荐的，在怎样，也不能拆他的台。
“对了，燕子，我已经给你物色到一个能顶替李晓絮的人了。”
熊世凡朝朵儿看过去。
“是谁？不会是她吧？”
李晓絮心里一阵紧张，如果没有猜错，熊世凡指的是朵儿姑娘，可她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不错，就是你带回来的朵儿姑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像这样漂亮的姑娘，心里一定有一个美丽的梦，这事就这样决定下来。”
说完，熊世凡快步离开了他觉得闷气的木屋。
熊燕哪里会想到，带回来的朵儿姑娘最终顶替了李晓絮的位置，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帮谁？又在难为谁？
本来，朵儿想学跳舞，熊燕想行一次善良之举，可是，现在要用李晓絮来做牺牲品。
熊燕觉得自己小时候就欠李晓絮的，现在又要欠她一次情，刚刚开放的友谊之花又要枯萎了，接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李晓絮？
天空逐渐变暗，马上夜幕就要降临。
李晓絮告别了三姑妈，向舞蹈班的那间木屋走去，今天，必须要赶回李家寨，她想最后看一眼那间破旧小木屋，窗台边，屋梁下，往日的美好都历历在目。
“再见了！我的舞蹈，再见了，我的姐妹”。
李晓絮嘴里默默在念叨，正转身离开，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你来的真早，李晓絮”。
熊燕以为李晓絮提前回到舞蹈班来了，只好朝她笑了笑。
夜幕降临，幽暗的木屋里，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熊燕希望站在面前的是其他姑娘，不是李晓絮。
该怎样对她开口？就算突然叫她离开舞蹈班，总得有个理由。
熊燕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几次话到嘴边，又当作口水咽了回去，当初，满怀热情把别人请来，现在，要冰冷地叫别人离开，随便编造一个谎言搪塞，她做不出来。
到底怎么给李晓絮说？才不会引起一场误会呢？
熊燕使劲地开动脑筋，一个有一个办法在她脑海里翻滚，可她觉得都不妥。
终于，她想出一个缓兵之计。
没等熊燕开口，却突然听见李晓絮的声音：
“熊燕，如果我明天不能来这里跳舞，家里临时有事，要向你请假，你会答应我吗？”
李晓絮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一个人静静地站立了一会。
“答应，当然要答应你的，谁家没有个事？叫你们学舞的这些天，你应该知道，我熊燕不是不讲人情的。”
熊燕没有想到，李晓絮突然说又要请假，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的缓兵之计就很可能成了。熊燕在心里默默祈祷，她希望李晓絮真的再请假，最好是多请假一段时间，越久越好。
“熊燕，我说的是真的，明天，我的确有事，要离开舞蹈班，如果，有其他事情，也说不定要向你多请几天假的呢，到时候，还希望你看在小时候是同学的份上，批准我的假。”
李晓絮打心里不想这么快就离开舞蹈班，离开刚刚才建立起友谊的姐妹，所以，她没有对熊燕说实话。
她怕熊燕听了会难过，会舍不得，突然说要离开这里，而且很可能，从此以后不会再见面。
“答应，肯定批你的假，你可以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
熊燕在说这话时，她心心里别提有多爽快，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滋味。
“真的吗？你可要说话算话。”
熊燕说话时的爽快，使李晓絮心里倍受感激。
她有些后悔，刚才，真不该对这样的好朋友撒谎。
不能就这样离开，不能对不起信任自己的好姐妹，不能在美好的回忆里留下遗憾，也许，从此以后就要各奔东西了。
“熊燕，实在对不起，刚才，我在撒撒，我不是来请假的。”
“你说什么？不是来请假的，你怎么这样？李晓絮，你觉得随便说谎很有意思是吗？”
李晓絮决定实话实说，她不想欺骗任何人。
熊燕本来就希望，李晓絮请假的事是真的，当她突然听见，对方不会请假，心里顿时慌张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就责备了几句。
李晓絮见熊燕误会了自己，只好鼓起勇气，在熊燕面前，彻底做了一次坦白。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你离开舞蹈班是要去学医，这是好事！如果换作我，也会做这样一个决定，舞蹈班是临时办的，跳舞是农闲时间的一种业余爱好，当然不能耽误自己要干的正事。”
熊燕得知李晓絮要离开舞蹈班的真正原因后，也替她兴奋不已，并且，鼓励她去学医。
此时，她心里一直紧绷着的一张弦，在见到李晓絮的那一刻起，一直紧绷着，现在，终于可以松弛下来了。
“李晓絮，我正式批准你请无限期的长假，并预祝你：早日学有所成！”
“哈哈…”
在昏暗的小木屋里，李晓絮和熊燕面对着面，这两个昔日怀有敌意的女同学，手拉着手，终于完全放下过去，真心祝福着彼此。
“对不起你！熊燕，我没有陪其他姐妹走到最后，也请代我给她们说声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李晓絮，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别想太多，去学医吧！等这个舞蹈班结束以后，我也要离开这里。”
青春路上，处处是脚步，每一个脚步都会弹奏出漂亮悦耳的音符。
月光下，李晓絮顺着熟悉的山间小路，从青石坝又回到了李家寨，明天，她要迈入新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