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旨诏书,“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自朕奉太上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
长子萧玊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元凤五年九月”
辜雁帛自从那晚被苏赫扛回来就大病了一场,是最晚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二叔坐在他床边满脸忧心的看着他,琢磨着要不要把这实心眼的孩子打晕过去。
辜雁帛听完了报信的人说的话难得安静的一句话都没说,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看了眼辜云舒,“二叔,我想去看看我师姐。”
辜云舒叹了口气,“去吧。”
辜雁帛到御史台的监牢里的时候正巧碰上蓝溯伊,两个人皆是熬的如鬼一样,面无血色,见着面了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便一起进去了。
狱卒把门打开冲着辜雁帛和蓝溯伊道,“世子,宫里刚下的旨,人可以带走了。”
单独关押犯人的屋子有些过于大了,一张石床,石床对面是一个巨大的铁架子,地上显然是刚洒扫过的,依然能闻得到刺鼻的血腥味。
殊未倒是没受伤只是瑟瑟缩缩的抱着自己蹲在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墙角里。两个人进去开门时有很大的动静,她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看着那个铁架子不住地打着哆嗦。
辜雁帛小声叫她,“师姐。”
蓝溯伊走到她身前蹲下,“小殊,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殊未眼神茫然的看着她,“回家吗?”
“对,回家,我们回家。”
殊未看着铁架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嗓子已经发不出声了,“我……我没家了……师父……师父没了……他们……他们都没了……就……就……就在我眼前……”
蓝溯伊心疼的摸着她的脸,“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小殊,你看着我,小殊,我带你回家。”
殊未张了张嘴,已经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了,她张着嘴,像是一条被渴死的鱼,“我看见……看见……师父……他……就在这……被……他……死了……”
蓝溯伊一把抱住她,“没事了,小殊,都会过去的。”
殊未愣了一下,像是被她的怀抱给吓住了,挣了一下,靠着温暖的怀抱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哭的几近昏厥过去,像是一个被从人流冲散找不到回家方向的小孩,终于回到了家人的怀抱,终于可以卸下心中的重担放声痛哭。
辜雁帛背着师姐走出了监牢,蓝溯伊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上了马车。拿厚披风把殊未浑身上下裹了个严实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睡一觉。
蓝溯伊和辜雁帛上了同一辆马车是断离愁拉着小九来的那架马车,辜雁帛脸色惨白的靠在马车上,双目无神的呆坐在那里,一双好看的眼睛没了笑意,像一个幽魂一样飘飘忽忽的盯着马车帘子上的云纹。
蓝溯伊怕吵醒了殊未却又担心辜雁帛小声道,“你跟着我回花殇谷,你二叔同意了?”
辜雁帛疲惫不堪的闭着眼睛,“我偷跑出来的,你们回去这条路未必太平,我不放心。”
马车走了很远,经过了闹市,人来人往马车走的很慢,到处都是人欢声笑语,稚子逐蝶,老妪买菜,少年夫妻笑骂声,猫狗跑过集市的穿梭声,本应乱的人心烦闷,蓝溯伊和辜城却出奇的觉得心里安定的很,原来人心累到极处了,竟也觉不出烦闷了,少年人一夜之间经历生离死别,猛然惊觉死亡离自己很近,人活一辈子不过生死一瞬而已。
车又向前走了很远,外面响起说话声,是断离愁的声音,“蓝侯爷。”
蓝溯伊愣了一下,把殊未的头扶稳小心放下,自己下了马车,“爹,你怎么来了,怎么把阿宁也给领来了?”
蓝澍这两日一直病着,身子明显清减了不少,鬓角添了两缕白发,精神头倒还好,看见蓝溯伊安然无恙的从马车里出来,竟然舒了口气,“小九,阿宁说要跟着你们回花殇谷,我就把他给领过来了。”
蓝溯伊看了眼父亲,花殇谷事务繁杂她现在不太想带着阿宁,“爹……”
蓝澍抢话说,“你身上的钱可带够了?”
“啊?”蓝溯伊回过神来,“啊,我出来的急,没带钱。”
蓝澍道,“你此去花殇谷可能待的时日长些,钱我放在马车座位下的匣子里了,你回了谷里别又光顾着喝酒,谷里的花奴做饭不好吃你就自己出谷吃点,别糊弄自己,瘦的跟个猴子似的。”
蓝溯伊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他,张了张嘴想了半晌,干巴巴道,“知道了。”
蓝澍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蓝溯伊,盯的蓝溯伊都有些发毛了,才继续道,“你个大姑娘家,别老成天想着打打杀杀的,别老天天系着个白布条子穿的像个男人一样到处乱晃,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蓝澍朝着马车里望了一眼又憋了回去,“小殊……怎么样了?”
蓝溯伊没忍住叹了口气,“没受伤,只是累的睡着了,估计得好好养一阵子。”
蓝澍极其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皱着眉道,“小殊的钱和你的放在一块了,你省着些,别把小殊的那份也花了。”
“爹……”
“好了,好了,爹还有事,你们先回去吧,走了。”说完就朝着自己的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蓝溯伊叹了口气看着买马车走远,把穿着小丧服的阿宁抱起来,一转身就看见辜雁帛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车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见自己回过头来,急忙扭过头不去看他,小九看着他没来由的觉得心安。
马车拐入百望山边的一条小径,四面都是成片的竹林,四下静的怕人,辜雁帛的手一直抓着师父刚交给自己没几天的裁风刀,竹林里响起一阵忽远忽近的竹杖声,“笃、笃、笃”仿佛敲在人心上似的。
马匹一阵嘶鸣声,马车里止不住的晃动起来,终于朝一旁栽倒过去,四面齐刷刷的破空声,是箭驽的声音,马车从车顶破开,辜雁帛拔出长刀,蓝溯伊抱着殊未跟在他后面。断离愁提着蓝清和的腰带也跳了出来。
辜雁帛长刀出鞘,横扫一片将箭全都劈开,断离愁把马从马车上解下来从前面走过来,“二郎,没事吧?”
从竹林飞出蝗虫一样多的黑衣蒙面刺客,皆手持长剑,穿着披蓑戴笠跟那日落日秋带来的人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上次带来的是些不入流的人来充数的,这次来的可全是实打实的苍梧派嫡出弟子。全都是蓑笠翁的打扮看来是不拿性命不走了,满天如飞蝗般的人密密麻麻的飞在竹林上空,一时间竟然连太阳都看不清了。
那些蓑笠翁也不理两人冲着蓝溯伊的方向就一股脑的冲过去,全部汇成一股黑色的人流裹住蓝溯伊和殊未。
辜雁帛拿起长刀轮圆了划出去,破军十六式第一式乐昌破镜,试图将那些人的布下的天罗地网割破,忽上忽下之间一到寒芒略过,刀光和长剑相搏命。蓑笠翁这个阵本就是讲求人多,对方又都是苍梧派嫡出的弟子,就像是一叶孤舟强行在一条巨浪滔天的大河里勉力维持。
不过半柱香时间,对面倒是没死几个人,辜雁帛变弄得满身都是长剑割破的伤,他死撑着把内力汇到心口处保住心脉,第二式破釜沉舟,这一式讲求得是将全身真气全都聚在刀上,拼死一搏。
他发了狠的冲过去,这辈子从没将刀使得这么快过,对面的那个人迎着刀风冲过来直接被削掉了脑袋,血溅了他一脸,对面的那个人倒下的时候血还在不住地往外流,他开始想师父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不对师父是被刑讯逼供至死的,他老人家死的时候有没有想着要对自己说什么,还是他早就都说过了,对面又冲上来一人是个打斗时斗笠掉落的人,一张很年轻的脸大概和他表弟宸王年纪差不多大,太子是江染的了,他心里定然难过,惠妃姑姑肯定又要哭了,二叔这时候进宫了吧。
蓝溯伊一手护着殊未一手持剑,殊未这阵子瘦了许多倒是替她省了不少麻烦,大批的人被辜雁帛和断离愁引到领一次侧去了蓝溯伊学的峰回剑法讲的一个轻巧灵动之姿,她带着一个大活人跑也没慢了那人半分,快的像一阵风一般。
竹林外的空地上站着三个青年男子一语不发的看着竹林里注意着动向。
良久南风旧开口道,“差不多了,放蛊吧。”
一旁恭谨的站着的落湛然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放出几十余只鲜红色的蛊虫,那蛊像是被绳子牵着一样瞬间钻进竹林消失了。
又过了许久,风声越来越大,竹林的叶子响动也越发大,过了一阵子风终于停了。
落湛然低头冲南风旧道,“大人,时辰到了。”
南风旧慢慢悠悠的踱着四方步走进了竹林,冬凌紧紧的跟在主子身后紧张的扫视着四下。
竹林里的竹节上血迹斑斑顺着竹子一路躺下来钻进地里,地面有凹陷的地方全都被鲜血填平了,一片死寂,仅剩下的十余名苍梧派弟子依旧是披蓑戴笠恭敬的单膝跪在地上,身上裁风刀砍出的伤口渗出的血与身上的蓑衣脏兮兮的黏在一起。
南风旧走到地上几个伤的如血葫芦一般的四个人,冬凌蹲在地上探了探几个人的鼻息,“还有气。”
南风旧伸脚踢了踢几个血葫芦一般的几个人还有没有知觉,“把蓝溯伊和殊未带走,其余的就撂这儿吧。”
忽然一阵细微的声响传来,冬凌凛冽的扫了眼四下,猛的一个飞身冲着一棵竹子向上如一条蛇般爬上去,猛的抓住向地上一摔,竹子上一直死死抱住不撒手的小孩儿猛的遭了劫,登时就被摔得背过气去。
南风旧“嘶”了一声,“别让他咽气了。”说完话拍了拍手,“带走!”
竹林里眨眼间从天而降十个穿着竹青色长衫的人,一语不发带起两个人转身运展轻功飞身走了,转眼间像是幻象一般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