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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象姑馆

翌日午时,殊未带着快要翻上天的白眼和断离愁,蓝溯伊,和打扮成人牙子模样的江染,辜雁帛几人的马车出现在象姑馆破破烂烂的门口,门上是一块潮的掉渣的木匾提着几个狗爬写的似的破字“南风馆”,一旁的墙皮已经爆皮了,风吹着打了卷的墙皮儿,不住地往下掉着灰白色土沫子。这院子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是这外围的院墙修的够高,让外头的人一点都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这大概是外头的人唯一想进去的理由。

断离愁撩开马车帘子瞥了眼那块风一吹都直掉渣已经被雨水冲刷成粉色的对联,皱着他那对好看的眉头,风骚的拍了拍手里的玉如意,“这么破的店里肯定没什么好货,我可不想搁这破地儿辣眼睛。”

殊未翻了个白眼,“你进不进?!”

蓝溯伊和辜雁帛一见殊未来了火,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下意识的都把脑袋缩到了江染身后。

江染:“………”其实他也想躲,但自己毕竟是大师兄,只能安抚的对断离愁道:“阿愁此次来是办正事,不许胡闹,好了,快进去吧!”

断离愁和小九各自蹲进了麻袋里,江染系好了袋子口,掂了掂看了眼辜雁帛,两人一人肩上扛着一个下了马车。殊未拿着马鞭子警惕的待在马车上在门口等着他们出来。

两人推开那扇年久失修的嗑的满是虫洞的破木门,吱呀一声便已是另一番天地,四下的树木上系着彩绸子,风一吹晃着耀眼的光芒,整个院子分前楼和后楼,外围回廊的每个窗字形状不一,每个窗子后就是一个盆景,刚入春花开的还少,便拿了各色珊瑚做盆景摆在外面,堪得上是每步一景。彩色鹅卵石铺成的路上恰好凑成一个个飞天样的壁画,楼中间还有一整座羊脂玉做的小桥,桥上有浮雕,浮雕上许是磕碰坏了些,被人拿金线补全了,桥下一条人工凿的河河里面泛着一阵阵的酒香,赤着膀子的少年在里面喝着酒戏水,好一个酒池肉林。。

只可惜他们从后门进来,又穿的破烂被人挡着不让进去,瞧不见什么。两人站在门口安静的等待了一会儿,就来了个抄着手的胖子,看着两人道,“马三,你俩今个儿来的有点早啊。”

殊未在门口终于等到本该来的马三两人,下了马车拱手道:“二位,请留步。”

那俩人原是个做人牙子的粗人,见人就一身横着走的鲁蛮气,头回瞧见殊未这么个嫩的都能掐出水来水葱般的姑娘,恨不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登时一脸淫笑冲着她直勾勾的走了过来。从暗处忽然闪出来一个人一个手刀快的像闪电一般劈晕了两人,

殊未恶心的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冲那人吩咐道:“寥言,这样的人牵机堂杀了也是污了咱们的刀,你把他们俩干的污糟事写纸上并着他俩扔到京兆尹门口得了。”

那人不多说话一手腾出两根手指头嫌脏一样拎着两人的后脖领子,足尖一点就飞了出去。

南风馆里的院子里,小九低着头站在断离愁身后,易容成马三两人样子的江染和辜雁帛一脸市侩的冲掌柜的说道,“这是个外地逃难的角儿,瞧着姿色,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断离愁十分难得不说话矜持的站在一边儿,那掌柜的还没从天上掉下个这么大的馅饼里缓过神来,这一个好看就算了,还送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卖艺还是……”

断离愁赶忙接道,“卖艺。”

那掌柜的依然不撒眼的盯着他看,“好好,卖艺也好,你呢?你卖艺还是卖身?”

小九昨晚得了个甲衣,拿着玩了半宿晚上睡得晚,今儿早上一直到晌午时才醒,还有些没大睡醒,刚才他们说的话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脑子里一团浆糊,看也没人问自己话,一个疏忽就打起了瞌睡。

那掌柜的没瞧出来她是站着睡着了,只当她是卖身不好意思直说,顿时捡了宝贝一般,“卖身是吧?”

辜雁帛一听急忙接道,“不卖!”

辜雁帛这一嗓子吓得小九一个激灵打走了瞌睡虫,“啊!不卖!不卖!”

辜雁帛见她总算清醒了顿时悄悄的舒了口气。

老鸨有些狐疑的看了眼辜雁帛,他这人本就是做小倌出身,挣了钱傍上了贵人才开的起这样的南风馆,好容易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更何况馆子里藏了人,还是得加小心,“你们……这是认得?”

江染顶着马三那张油腻的肥脸,“没旁的,就是这个人和我们说好了,得有个人伺候,这个人他用惯了万不能离了手,我兄弟也是怕他二人反悔白跑了一趟,心急了。掌柜的,说到这,这俩人可是我从兰陵请来的。您瞅着给多少钱合适?”

掌柜的眯着一双三角眼,“三百两,不能再多了。”

辜雁帛摸了摸自己易容后圆滚滚的下巴,“兄弟这跑一趟不容易总么着也得一百两,添个跑道钱吧!”

掌柜的又看了眼断离愁的模样,一对秋娘眉,含水目,悬胆鼻,薄嘴唇,面如敷粉,尤其是眉心那粒朱砂痣,比女人长的还要漂亮,却多了分英气,男生女相长到这个份上算的上个中是极品,尤其是旁边还跟着个也不比他差几分颜色,这个价算是便宜了,就算是名妓也不见得值这个价,可这个人若是出了名,那就更值钱了,买了还能再赚一笔,小的那个天长日久总会把他说通,哪个人想一辈子一直做奴才,若他也卖艺也必定是个摇钱树。他打了打心里的小算盘,却不知道已经开始着了别人的道,贪了一时的便宜最后把命也搭上了。

入夜了,小九和断离愁在南风馆天字一号房里,四面都是整匹苏绣绣的的大朵大朵的并蒂莲,就着屋子里面的龙涎香点出来的烟雾如梦似幻,让人有种乐不思蜀的感觉,小九躺在地上铺的一整块银狐皮上油光水滑的面欢快的打了滚。

断离愁泡完澡像个封了诰命的京城贵妇人,光脚挪着莲花步翘着兰花指划过一层层的上好的绸缎,慢悠悠的走着,“小九,你也赶紧洗洗去,白天那个大麻袋也不知道你大师兄打哪捣等来的,腥臭腥臭的,埋汰死了。”

小九白天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看见殊未把一大堆鱼腥草倒到了空地上腾出来一个麻袋装断离愁又找了个没用过的麻袋装小九。她有些同情的看了眼三师兄,“三师兄,你先睡吧,我在躺一会儿,过一会就去洗了。”

断离愁穿着中衣给自己挑了件鹤毛大氅披在身上,盘腿坐在小九身边,“你想什么呢?”

小九躺着的地方透过那一正面水晶拼凑的窗子刚好能看见星星,她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数星星。”

断离愁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花来,“都多大了还数星星?”

小九不以为意的撇嘴道,“也是,你说大师兄多大了还分不清东南西北?”

断离愁,“啊?这哪跟哪啊?”

小九眼尖看着大师兄和辜雁帛穿着夜行衣没头苍蝇一样在外面飞了一圈又一圈,手指尖指着两人的路线低声道道,“星星啊,也不知道还得跑多少圈才能看得见我啊?”

断离愁根本不知道她神神道道的叨咕什么呢,“你这孩子发什么疯?我就说那麻袋有问题指不定是殊未那个活祖宗从哪个旮旯里揪出来指不定里面之前放了什么药,不会是给熏傻了吧。”

“装她的里面没放过药。”

断离愁坐在地上下意识的“哦”了一声,转瞬就琢磨出不对来,回头见了鬼一样看着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殊未,“你是遁地来的吗?”

殊未精通易容,一扭头就能给自己换张脸,学谁像谁,小九估计她是一路换脸换了一道儿上来的,殊未无语的看了断离愁一眼,破天荒的没骂他,“对。”

断离愁,“………”

小九起身转进内室,边走便说道,“殊未,你想个法子别让大师兄转了,就他那个十字路口都摸不清东南西北的,估计天亮了都找不着。”

殊未站在窗边学了声鸟叫,旁的人听不出来,这是他们从小在一块捉花栗鼠的暗号,如此叫了两次,又打开了窗子,江染和辜雁帛寻了个没人瞧见的当空翻身进来了。

屋子里面一张黄花梨木做的雕花长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整套冰裂纹的喝茶瓷器。辜雁帛一进来一把揪下蒙面抄起茶碗咕咚咕咚的喝水,喝完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显然是被江染出门找不着北还一个劲的找北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小九见屋子里面暗,端了个绿釉孔雀陶灯烛台过来,点了根蜡烛在上面,一点闻味道才知道这蜡烛竟然是一整块蜜蜡,点起来一股淡淡的松香味,众人闻到这味道皆是一惊。普通的开妓院的可找不到色泽这么透亮的蜜蜡做蜡烛烧。

断离愁讥讽道,“这家掌柜的背后的人是宸王,这宸王贤德简朴之名由来已久,想来是攒着钱干别的事去了,混个皮光里子谁也不知道什么样。”

辜雁帛接话道,“宸王为了夺嫡,不知道敛了多少钱财。罢了不说他了,我刚才和江染看见后楼的守卫明显比前楼人多,巡夜的人走路姿势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八成是宸王把自己的府兵拿去看犯人了。”

殊未摇了摇头,不同意,“我上来的时候,前楼是外松内紧,一层就有四个岗哨,后楼松的要命。”

小九皱着眉琢磨道,“这么说,这人应该是被关到前楼了,按照守卫来看宸王应该是在等人来跟他抢人。”

辜雁帛看了江染一眼,江染低着头摸索着冰裂纹的纹路没说话。辜雁帛道,“我倒是觉得只是宸王心性多疑,多加防范罢了。”

几人正低声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小九耳朵尖,一口气吹灭了蜡烛,示意几个人先躲在暗处。

断离愁不声不响的躺到了床上,小九把自己的头发拆开,脱下外袍和鞋子。

外面的脚步声越发近了,辜雁帛和断离愁架着殊未翻身上了房梁。

门上响起了扣门声,小九就站在门后屏气一声不响的听着门外的动静。门外的人见里头半天没人应声,料定屋子里的人都睡着了,拿起一把尖刀割破了门上的油纸,瞪大了眼睛往里瞧,小九五指收拢,两指微凸,一拳打在了那人脸上,突出的关节刚好打在了那人眼珠子上,小九这一拳收着力道,只是给他点教训,左右瞎不了,却能让他吃些苦头,外面的人挨了这一下子,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踉踉跄跄的跑远了,大抵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估摸是其他的小倌见断离愁第一日来便受如此礼遇,眼红他,就派了个不入流的小厮来下绊子,小九看了眼梁上的人无声的示意他们先走。

辜雁帛无声比了个口型,“多加小心。”

三个人穿着夜行衣顺着漆黑的墙面像水一样悄无声息的滑了出去。

断离愁在南风馆呆了两日,果真不负断肠公子的盛名,将京城里的那些贵客迷的神魂颠倒,小九则一面尽心尽力的替这个心大的祖宗挡暗箭,一面缩小着关押师叔囚牢的范围。

离着春祭只剩下五日了,小九和大师兄他们里应外合大致是弄清楚了南风馆的地形,前楼是卖艺的人员杂乱却暗中极为有秩序,总共七层楼从三楼开始到五楼的上下楼梯竟然有八个,稍微没有方向感的人就容易迷路,回廊弯弯绕绕,幸亏小九从小过目不忘又跟着跑堂的日日跑腿,夜里把白日里跑过的地形描了出来。只有一个地方没去过了,四楼回廊最里侧的屋子,那里面从来都不让人进去,小九试了几次要进去,全都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龟公给拦了回去。

第九日又来了几个公子,排在最前面的小九眼尖一眼就看出是个女的,个子不高,娃娃脸,走路的时候挪着步子明显是被宫里面的教养嬷嬷严加训练过的,每一步都怕碰着褂子上根本不存在的押襟,偏又要学男人走步,实在是不伦不类,衣领竖的老高挡着脖子怕别人瞧见自己没喉结,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小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自己长的瘦,硬生生的瘦出来跟个男人似的喉结,虽说小了点但也够用了。小九没甚在意,这些天来看三师兄的有的是女扮男装跑来的,只是这姑娘看的面熟的紧。小九刚要细想在哪见过,后脑勺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你主子叫你呢,怎么又在这儿愣上神了!”

小九气的半死恨不能一刀砍死他,转过头来却是冲着那管事的一脸谄媚的笑,“晓得了,这就去了!”她嘴上这么说却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子拿袖子掩着送到那管事的手里,“那人是谁啊,您可认得?”

那管事的皱起一张话梅般满是褶子的老脸,“你问这个干嘛?”

小九打了个哈哈,“嗨,您瞧这不是瞅着眼熟吗,我家主子每日里待了太多客,这客人每一个都想让我家主子记住名儿,我这当奴才的就得主子想着点。您说是吧!”

管事的佝着腰,遥遥一指那那女子边上的一个人,“那个人进来递的腰牌是庆国公府的。”南风馆不同别处的青楼妓院象姑馆,要想从正门进来,必须得是朝廷里或是江湖上排的上号有头有脸的人物,还得递腰牌子,这腰牌子大多是纯金锻造的,一般人要混进来根本就是不可能。

小九看了一眼那女的,掐指算了算,估摸着是庆国公家的小郡主了,亲娘啊这是什么世道,这京城里最知书明理的姑娘都跑到象姑馆里了,小九又想了想自己,自己都跑到这来当龟公了还好意思说别人。赶忙低头做人去给断离愁端茶水去了。

小九刚推开屋子里的门,就听见那小郡主不伦不类压着嗓子学男人说话的声音,“你们先不用跟着我了,都下去自己找乐子去吧。”她那几个侍卫齐声应了声“是”,齐刷刷的退了出去。蓝溯伊低着头冷眼瞧着这些侍卫,数了数好家伙足足带了三十个,庆国公这是贪了多少钱能由着闺女随便霍霍。小九砸吧了一下嘴巴,由衷的表示羡慕,幸好自己有殊未和大师兄这俩个活钱山做靠山。

门吱呀一声被小九推开,那小郡主正好偏过头来,正巧看着蓝溯伊的脸,愣了一下,想要开口又碍着断离愁这个断肠公子在不好说话,只好直勾勾的看着小九。

小九端完茶趁着离三师兄近,低声道:“庆国公家的小郡主。”断离愁眉毛跳了一下,喝了口茶压压惊。

那下面的小郡主像是猴屁股扎蒺藜似的,一个劲的往蓝溯伊那边瞟。

断离愁咳嗽了一声,“公子来这此不瞧我,反而盯着我这小厮不松眼的看呢?”

那小郡主脸上一白,扫了眼屋子里的摆设,没瞧见琵琶,“我……我想听你弹琵琶。”

断离愁在自己桌子下面掏出来一把小琵琶,伸手拨弄了下琴弦,溢出一串流畅的曲子,“公子可有什么要听的曲子吗?”

小郡主像跟那琵琶有仇似的使劲剜了一眼,“我……我看见琵琶就恶心,我不想听了。我……我要听洞箫,你吹洞箫给我听。”她揪了眼那矮腿桌子料定藏不下一整个洞箫和琵琶。

断离愁从自己后腰上插在腰带上的洞箫取了下来,在手上转了几圈,“公子,听什么?”

小郡主看了一眼小九又看了眼断离愁十分沉不住气道,“我要听你吹尺八,你亲自去拿一根新的,旁的人我信不过,断肠公子亲自去慢慢挑,我不急。务必要挑一根音色好的。”

断离愁再察觉不出来那小郡主想赶自己走就是个傻子了,他冲着小郡主莞尔一笑,眉心那点朱砂痣衬着他那张脸,俊的一时有些晃人,转而眼睛像两柄利剑出鞘一般看向小郡主,吓得那姑娘浑身一哆嗦竟然不敢正脸瞧他。

嚯的一声衣衫微动转眼间就到了小郡主面前,小郡主都没来得及看清他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就被两根手指卡住喉咙,“你来这想要干嘛?”断离愁说这两句话时声音压的低,像个要吃人的老妖怪似的。

小郡主吓得快要哭了,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要干嘛?”

断离愁继续逼问道,“庆国公府扶风郡主,你爹庆国公若是知道你跑到象姑馆来看男人,你说他是会替你压下悠悠众口,还是会赐你一根白绫?嗯?”

那扶风郡主一听顿时吓得哭了起来,平日里耍威风说的话被吓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说!”

断离愁十分嫌弃的白了她一眼,“你少自作多情了,长的那么丑,我怕沾上你的血自己也变丑。”

小九,“………”

她也没想到这个郡主嘴这么硬,断离愁放完狠话了看她还是不招,一把扣着她脖子举了起来,那郡主两条腿徒劳的蹬了半天,哭的嗓子都哑了,“你个宸王的走狗,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断离愁手劲儿一松,那郡主咕咚一声头摔到了地上,大概是被吓得太狠了,晕死过去了。

小九抱着胳膊琢磨了一下,“她……她不会是来截囚的吧?”

断离愁伸手探了探小郡主的鼻息,“就她带的那几个人……”他说到这顿了一下,“不对……她带了多少个人来?”

“三十……”

“这不是添乱嘛!”

断离愁顿时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这个添乱的小兔崽子,这个时候带那么多人来,这么大的馆子,谁知道他们跑哪去了,这个造孽的王八羔子!哎呀!”他越说越生气恨不得直接在她身上补两脚。“小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抓上萤火虫了!”

小九站在窗边船外是漆黑的夜色,窗内是她手心里两只飞上飞下的萤蛊,小九低声念道,“去吧!”说完举起手将他们放了出去。

“你这是干嘛?”

“这是小殊给我的用血饲养的萤蛊,我放出去后,他们会去找和我的血味道相似的人,小殊如果正好在大师兄身边看到就会来找我。”

“那她要是不在呢。”

“那就要看看扶风郡主带来的那群人有什么本事了,要是有用的话咱们可以配合加把火。”

“那要是没用呢?”

“在屋子里躲着,等到有人想起来咱们就把这个草包扔出去挡灾喽!”

“这么残忍?”

“左右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想当好人,不妨先去打听打听宸王殿下好不好男色。”

断离愁听着往日里十分顺耳的丝竹声,越发烦心,从案子上拿过已经凉透了的一壶茶水泼在了扶风郡主那个小圆脸上。

肃南王府的湖心亭里,辜雁帛和江染借着月光下棋,辜雁帛心不在焉的落了一个棋子,江染瞥了他一眼,“落子无悔。”

“知道……唉……你怎么又赢了?”

江染指着棋盘里的黑白子道,“弈棋最忌讳分神,有心事。”他这话连问都没问就直接料定辜雁帛有心事。

辜雁帛伸手把自己的白子捡回盒子里,叹了口气,“我这心里面总是放心不下,也不知道三师兄和小九现在怎么样了?”

江染把棋盘颠倒过来,棋局一下子就变成了辜雁帛胜,“小九是个下棋的好手,聪慧过人,又不乱施慈悲心,只是年纪小还有些莽撞,阿愁脾性古怪,但好在他们俩武功高,就算出了什么事,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正说着话两人看见池塘那头飞过来几只萤火虫,原本快入夏了有几只萤火虫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这两只像是又目标似的,直奔着他俩这边过来,又或者说是奔着江染来的。

辜雁帛好奇的伸手想碰一下,那萤火虫直接划过他掌心竟留下了一条细长的血口子。那萤火虫飞到江染眼前亮了两下子就灭了散开了一团飘忽的光影。江染皱着眉想了想,一个飞身展开轻功像只凌空的燕子一般冲着岸上飞去。辜雁帛急忙跟上去。江染武功在他之上他差了一步没追上他,江染头也不回的喊道,“快去找你师姐,再去南风馆找我!”

辜雁帛一脑子浆糊的看着江染冲着和象姑馆相反的方向跑,“……江染!走反了,那边!……算了我去象姑馆,你在这等我师姐!待在这别动。”说完了从怀里掏出一把牵机堂的信号烟花给江染。

江染:“…………也好”

南风馆里扶风郡主带来的几个侍卫倒也是个中高手,但是连地形都没摸清,到处杀人乱窜,没头苍蝇一般,到处问路,问完路再一刀砍了,卖艺的前楼里一时间到处都是慌张的哀嚎声和头被刀砍下来落在地上的闷声。

断离愁端坐在被五花大绑的扶风郡主对面看着她,蓝溯伊站在门口仔细的听着外面四处想起的警哨声,人们声嘶力竭的呼救声,认真的给门上又加了一道锁。

扶风郡主目瞪口呆的看着蓝溯伊面不改色的拒绝别人的求救,“你……你还是人吗?”

蓝溯伊正偏头看着窗外正考虑着殊未还没来,她是再放一只萤蛊还是趁乱杀出去,冷不丁听着扶风郡主这么一句话,“扶风郡主,我不知道你跟我有什么误会让你把我当做盖世英雄,但是不好意思我惜命惜的紧,不想把你不动脑子造下的人头债背在自己身上。”

扶风郡主被她冷生冷气的呛了一下,气的眼睛都红了,“那你放我走……我自己去救人。”

蓝溯伊看着扶风郡主,严重怀疑那个暴脾气的国公爷要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长了这么一副猪脑子,会不会一刀砍下她的猪头,“我说郡主麻烦你长长脑子好不好,咱俩非亲非故,你不会是以为我是你爹怕你受伤才拦着你吧?你就是个挡灾的,哪来的那么多屁话?”

“我……我……”郡主被她噎了一顿本就生气,她从小千娇万宠,她爹跟她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这一晚上先是被断离愁骂长的丑,又碰见过蓝溯伊这样地痞似的人,听她这么直接的骂自己蠢直接咧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断离愁生怕她污了自己的眼睛,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长得丑就算了,哭的还这么难听。”

蓝溯伊和断离愁虽然和小郡主说着话耳朵却都注意着外面的动向,一片混乱中有几个人的脚步声明显是冲着这个屋子来的,断离愁等人走近了,嚯的一声拔出屋内架子上摆着的佩剑,内力一震,剑顿时碎成几块碎片,未等它们落地,又是凌空一道掌风推去,几块碎片顿时像闪电一样穿透门上的油纸插入那几人的胸前,门上雪白的纸上瞬间被喷染的血红。

刚才被断离愁骂了的小郡主正准备还嘴,忽然看了这一幕,吓得半天连大气都不敢穿,嘴巴抿的死死的,眼睛瞪得溜圆,半天都不敢眨一下,眼睛里方才准备哭出来的眼泪愣是忍了半天才流出来。

辜雁帛自从知道断离愁有自己卖艺的单独房间后,拿着牵机堂的腰牌来过两回,正好听见一片打打杀杀声中扶风郡主那极有穿透力杀猪般的哭声很快找到了断离愁的屋子,熟门熟路的顺着小九留的窗子翻了进来。

辜雁帛本就长的又高又壮,穿着黑披风活鬼一样悄无声息的进来,让本来就脑子里的弦崩的紧紧的扶风郡主乍一看差点没又晕过去。

辜雁帛一进来就看见断离愁老僧入定般坐在椅子上,直接问蓝溯伊道,“现在外面少说也得又一百人在截囚,咱们要不要趁乱去找人?”

蓝溯伊头疼的看了眼扶风郡主,“你到底带了多少人来?”

扶风郡主骄傲的昂起头,“那是我花钱雇的暗卫!”

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了,暗卫在前朝就已经禁了,被人知道了是杀头的大罪,更何况是在宸王的地界上,谁能证明那些暗卫不是庆国公家自己养的,庆国公要是知道了自己这个倒霉女儿干的好事恐怕等不到陛下下旨就得被气蹬腿了。

辜雁帛冲断离愁道,“三师兄,我和小九打头阵,你跟上。”说完递给小九一把剑,拔出自己的长刀冲着两道门锁一劈,踹开门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小九里面也早就换了夜行衣,一把撕开外面的衣服,漏出一身夜行衣,扯出蒙面巾杀了出去。

两面的人早都杀红了眼,庆国公府的看见穿的花花绿绿的人就一顿乱砍,看见小九和辜雁帛出来,两两想看对视了一眼,小九正琢磨这要不要出手,谁知那人没看见一样,继续往前冲了。

小九领着辜雁帛一路避开岗哨竟也没费什么力气就到了四楼最里侧的那间屋子。

断离愁并着哭哭啼啼的扶风郡主也跟上来了。

辜雁帛举刀冲上面的锁头劈去,竟然只擦出了几个火星子,断离愁走上前去从腰间摸出一根铁丝,别了两下子,咔嚓一声,门开了。

几人推开门门去,只见里面漆黑一片,小九吹亮了随身带着的火折子,整个屋子里漆黑一片,四面全是石墙,连个窗户都没有。

断离愁道,“大家拍拍四面的墙,看看有没有机关,小心些……”

扶风郡主,“这有个东西,唉……动了!”

“啊啊啊啊啊啊!”

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几个人顺着窟窿毫无防备的直接摔了下去。

小九和辜雁帛都是自小学武,根骨又极好,内功深厚被摔一下也没什么,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就站起来了。断离愁一直跟在扶风郡主身边,她刚才一碰机关,好在断离愁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她,此刻正提着扶风郡主的衣领子,那郡主被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吓得不行,断离愁比她高很多,他提着她的衣领子让她双脚根本落不了地,她还以为自己在往下掉,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一个劲的蹬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断离愁极嫌弃的把胳膊伸直让她尽可能离自己远点,然后松手把她扔在了地上。

扶风郡主,“啊啊啊啊啊啊………”

辜雁帛从小长在不知何处习武成了年又去战场上杀敌,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废物的人,“这位姑娘,这是地下,你叫那么大声可是会塌方的。”

几个人异常一致的对扶风郡主露骨的表示嫌弃她。

断离愁嫌她烦扔下她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也不管她跟没跟上,点了火折子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整个地下如同一座地下宫殿一般,四面的浮雕刻着飞天仙女,手法精细雕的如真人一般无二,每隔几步墙上就是一个烛台,小九走几步就点亮一个烛台,大概走了两百多步。

前面原本微弱的光亮变得越来越亮起来,辜雁帛看着墙上的浮雕,讥讽道,“这浮雕是勤襄伯家的门客雕的,勤襄伯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养老的靠山。”

那扶风郡主一听这话顿时炸了毛一样,一瘸一拐的赶上前去理论道:“齐叔叔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的!他不会参与党争的!”

蓝溯伊同情的看了眼扶风郡主,觉得她傻的可怜,“勤襄伯手下有个门客叫高参擅长雕人像,能雕出万人之态,身形飘缭,只是他雕的人从来不雕手指头,你不妨仔细瞧瞧。”

扶风郡主的手使劲的抠着墙上的浮雕的纹路,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一时间竟没哭,也没反驳。

眼见着光亮越来越近了,断离愁向前一步挡在几人前面,“当心些!”

几人慢慢靠近亮的地方却见着一大片萤蛊,辜雁帛刚被萤蛊划的口子还在,赶忙提醒断离愁道,“三师兄,别碰。”

断离愁站在萤蛊面前一整片绿色的光芒面前,衬的脸色惨白的像个死人,断离愁看都没看直接从萤蛊的地方穿了过去,那些萤蛊也像怕他似的分分绕开留出一条路来。

小九知道这是殊未传来的信号,也无暇分神去管三师兄了,她闭上眼睛伸出一只手,一只只萤蛊又都飞到了她手上,小九再睁开眼睛时萤蛊化为一整只散着光的小鸟在半空中飞上飞下。领着所有人继续向前走,不知道就这样穿过七拐八拐的路,又走了大约半炷香,那萤蛊凭空散开了,散在小九周围像是一团金色的发光的烟雾罩在她身上。

辜雁帛看着走进的死胡同里的墙,伸手使劲拍了拍,“这……确实是墙啊,这往哪走啊?”

断离愁没精打采道,“四下敲敲看吧。”

几个人趴在墙上来来回回的敲敲打打的听着声音,扶风郡主,“这块儿是空心的!”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那堵墙就慢慢的升了起来,墙慢慢升了起来,众人闻到一股腥臭味,走进那扇门后看着眼前一排排的囚笼。四处全是不住的回荡着男人们骂娘的声音和不远处管事的和囚犯对骂的声音。

那扶风郡主耳力就没那么好了,一进去就一马当先冲到最前面,卯足劲喊道,“秦烨!秦烨!秦厌寒!”

蓝溯伊被她气的恨不得一刀砍死她,这是生怕那些管事的听不着啊,刚觉得她有点用就又犯蠢。好在断离愁手快,她没喊几声就封了她的哑穴,那姑娘说不出话来,急得直跳脚。还好这里面关押的人的骂声不断掩盖住了她那几声尖嗓子的喊叫声。

辜雁帛随便找了个旁边一个监牢里的人问道,“这位仁兄,你们是怎么被抓紧来的?”

那人蓬头垢面,臭的像刚从茅厕里捞出来一样,撩开自己麻草一样的头发,漏出一张满是污垢的黑脸,往前走了两步呛得辜雁帛差点往后倒退几步,又碍着礼数硬憋回去了。

“哎呦这不是江蓠收的老二嘛!我是你三师叔啊,你还记得我吗,我出谷的时候你才这么高!”说完往自己腰上比划了一下,要是能忽略那人一身的臭味和污垢,他这副激动的语调就和在异乡遇见了挚友生的孩子一般无二。

蓝溯伊好奇的也往那看了一眼,断离愁走上前去,他年长些,对于小九和辜雁帛童还没记事的时候发生的事记得清楚些,一眼就认出来,“三师叔你怎么在这啊?”

“哎呦,这是老三吧!越长越漂亮啊!哟……这是小九吧!哎呦让师叔好好瞧瞧,断舍离这崽子收的徒弟真是个顶个的俊啊!哈哈哈。”

辜雁帛被自己这个絮絮叨叨的三师叔,急得要死,却碍着他是长辈不好催,“三师叔,你们是怎么被关在这的?”

“说来话长!”说完还捋了一下自己那打柳了的细长胡子,大有长谈的架势。

辜雁帛急忙打断,“那就长话短说!”

“我忘了!”

“你………”

辜雁帛差点没被这个老头给气背过气去。

蓝溯伊琢磨了一下这人还真是跟师父说话的样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本来要找二师叔结果又冒出来个三师叔,这不知何处里断字族的在这地牢里都够凑一桌麻将的了。

好在断离愁今日心情不好不愿意听人啰嗦,直接就去撬锁了。幸好他心情不好,他这会要是高兴不得在这安家跟这个三师叔唠上个天荒地老。

断离愁这边正忙着撬锁,地牢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打杀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辜雁帛把刀鞘拄在地上,耳朵贴在刀把儿上,听了一会儿,“外面进来了大概一百多人,此地不宜久留,三师兄这锁还得多久才能撬开?”

那个三师叔赶着凑热闹伸长了脖子挤到门口看断离愁,“师侄啊,怎么样啦?”

断离愁懒得理他,那人也不知道闭嘴,唠唠叨叨的惹人嫌,瞎指挥道,“哎呀,往上,你行不行啊?”

辜雁帛看了眼被断离愁捆在监牢的铁栅栏上的扶风郡主,对蓝溯伊道,“争取点时间。”

小九点了点头,看了眼辜雁帛的长刀,“你这从哪捡的破刀?砍个锁头都出豁口了?”边说边冲前面跑出去了,辜雁帛跟上她边跑边道,“师父给我的刀在北境上碎了,我来的匆忙,从我家侍卫身上抢下来的,你的那把剑是我进来的时候看一个公子哥身上挂着我顺手摸来的!”

蓝溯伊,“那剑能干嘛?都不知道开没开刃,你笑个屁,我今天要死这了,你也得跪着给我烧纸!”

说完长剑出鞘,顺手把剑鞘扔了,剑鞘扔的是个巧劲堪堪打在对面奔来为首那人脖颈上,直接拍晕过去了。

辜雁帛横着挥刀看似乱砍一气实则刀刀舞出气泽,像一堵墙一样挡住了这些人的退路。

这些人应该被扶风郡主雇的暗卫杀了些,还剩下一两百人,两面的人像绞肉机一般很快就将人全杀完了。这些人中不乏武功高强者,幸好有两面人两相配合这才很快就结束了。

两面人很快就碰面了,对面就只剩下四人了,辜雁帛和蓝溯伊只当他们是扶风郡主的暗卫,冲着里面指了一下“你们家郡主在地牢紧内侧!”

为首的那人身穿一身白衣看不出年纪,面白无须拿着一把折扇翩翩公子一样,实在不太像一个暗卫,那人听完两人的话怪异抿了下嘴,冲着身后的几人挥了挥手,“你们几个先进去找找看。”那人说话时嗓音尖细。

蓝溯伊看了眼辜雁帛,觉出些不对来,娘的不会是杀错人了吧?

辜雁帛抓紧了手里的刀,那白衣人,冲着辜雁帛咧嘴阴森一笑,“小世子,好久不见。”

蓝溯伊低声问辜雁帛,“这人谁啊?”

辜雁帛没回蓝溯伊的话,一把抽出长刀来冲着那人砍去,头也不回道,“小九快去找三师兄去!”

那人略显生硬的躲过辜雁帛来势凶猛的一刀,身姿生硬的冲着身后飘去,嘴上却不留空,“小世子如今的刀比前两年快多了?”

辜雁帛声如洪钟,刀舞的虎虎生威,“老阉狗!两年前让你跑了,我今日就摘了你的脑袋去向陛下复命去。”

那人被戳穿了身份,也不在加以掩饰,显然被辜雁帛激怒了,手下不在留情,掌风呼啸而来,夹杂着寒风而过,直接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辜雁帛的刀,辜雁帛被他身上的内力震得虎口一麻,长刀险些脱手。

那人夹着辜雁帛的刀手下用力一绞,那刀全都碎成了一片一片,手中掌风隔空用劲力,那些刀片全都向辜雁帛身上扎去,他连躲的余地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刀片向自己割来,腰上忽然被人猛劲踹了一脚,殊未提着一柄短剑顺着手腕挽了个剑花,尽数劈掉了全部碎片,“要死滚一边死去,别丢九先生的脸!”

那小太监扯着公鸭嗓子道,“有点意思,小情人来救你了!”

殊未也不跟他废话,一手摸出腰上的飞针,一针海枕,一针巨腑朝那太监射去,那人显然是有腰伤,闪躲的生硬至极。殊未眼尖拿住他这一点,一招散出多如牛毛的细针,内力一震,如瓢泼大雨朝那人身上射去,那太监伸出铁扇子,扇面上下飞舞倒是挡住了一些,可腿上还是中了针,“斜风细雨乱愁如织,你是牵机堂的什么人?”

殊未在那些银针上淬了毒,越是用运功死的越快,那人脸色眼见着已经开始发青了,却仍不肯落败,掌风呼啸而至。殊未临时出来走的匆忙带的针毕竟有限,好在她暗器用的极为巧妙,飞花落叶皆可杀人,她脚尖提起地上的刀片,一个巧劲踢向那人掌心,太监惨叫一声,捂着满是鲜血的断掌转身就要跑,殊未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阉狗,欺负完师弟还想跑?”

一旁的辜雁帛被江染扶起来,“小九呢?”

辜雁帛被师姐一脚踹的半天没缓过神来,一听到这个登时连滚带爬的往回跑,江染回头看了眼打的眼花缭乱的两个人,殊未头也不回道,“你不用管我,我宰了他提头去找你们。”

江染知道殊未厉害,也不多说话跟着辜雁帛朝里面赶去。

刚被太监支使过来的四个人撑着简易阵法将小九围在中间,小九一时破不了阵,那几个人显然是想速战速决杀了她。她用惯了软剑,今日的硬剑总是差了一点。那监牢里的三师叔嘴上依然不得闲,“这四人再怎么变也是四个人,阵法当随心随意而动,不是随眼动。”

小九虽然觉得她三师叔是在放屁但此时也没招了,手上的剑滑像几个人阵脚的一个缺口,身姿凌空而起,一个闪身站到缺口去,使劲闭上眼睛,听着几个人的利剑破空声,身形微动躲去一处破绽,听着耳边疾风,剑在虚处一舞,那几人当了真,监牢里的三师叔喊道,“八卦阵,弃月奇攻日奇。”

她悟性本就奇高,在得人指点一二更如虎添翼,一剑挥向左处月奇所在,实则只是虚晃一招,那人忙着闪避,一时漏出空缺来,小九一剑劈向日奇处,那人的左臂霍的一声被她砍断,整个地下全是那人鬼哭狼嚎惨叫声,血水崩了小九一脸,她来不及腾手擦一下,就被剩下那三个人围了起来。

“破遁甲。”

小九不疑有他,一剑直接捅向那人胸口出,习武之人浑身肌肉紧实,小九手劲使得太狠,剑直接就没拔出来,好在她轻功好腿长跑的快,天上地下的躲,眼风一扫,扶风郡主身上还有一把佩剑。小九一面飞上飞下的躲着,一面冲扶风郡主跑去。

扶风郡主被断离愁封的哑穴此刻已经解开,身上却是实打实的被捆着躲也躲不开,又想起小九说要扔她出去挡在,又开始鬼哭狼嚎起来,“爹!女儿不孝啊!对不起您老人家!愧对教养啊!”

蓝溯伊懒得理她,从她腰上拔下佩剑,身后两人的剑直接劈到她身上,那扶风郡主猛的闭上眼睛仿佛那剑砍在她身上了似的,“娘啊!!”小九没被身后俩人弄伤反倒差点被她这一嗓子送走了。

她今日穿了甲衣,什么事也没有,回首一剑运展如风,一到华光霍然封死了两个目瞪口呆以为她练了什么刀枪不入的功夫的人的退路,厄命,一剑封喉。

小九蹲在地上舒了口气,总算结束了。

断离愁蹲上还没撬开锁头,那老头好奇的问道,“你行不行啊?”

断离愁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谁知他三师叔美滋滋道,“这锁是我造的,你当然打不开了!”

断离愁,“……三师叔,我刚才在这蹲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

“唉,我这也是想看看我的锁头能不能被你撬开嘛!”

“此锁既是三师叔所创,那麻烦三师叔指教一二。”

“这锁用外力根本打不开,别试了!”

断离愁被他一句话差点没噎死,“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啊!”

“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蹲在这我还能仔细瞧瞧。”

“你………”断离愁没想到自己这个师叔那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是个贱人,断离愁气的嘴都不利索了,“那你就在这关着吧你!”

谁知那贱人两手握着监牢里的铁栅栏,双手用力那铁像是泥捏的似的向中间弯去,“唉,我出来了,唉,我有进去了,怎么地?”

断离愁,小九,“………”

刚赶过来的江染和辜雁帛,“………”

断离愁被他气的,一扭头看见了站在一边的江染,就像在外面受了欺负跑回家找爹告状的小孩一样,“大师兄,你看他!”

江染安抚的拍了拍断离愁的肩膀,走上前去,冲着那人拱手道,“晚辈江弃瑕见过三师叔。”

那老头最喜欢没大没小,小霸王一样的皮孩子好逗着玩,见着江染这样的小正经,一脸无趣道,“哦,小染啊。乖。”

那老头出来叉着腰问辜雁帛,“雁帛啊,你师姐呢?小殊跑哪去了?”

辜雁帛正跟着蓝溯伊费力的解开被断离愁绑的老高的扶风郡主,百忙中回话道,“三师叔,我师姐在后面呢,等会就跟上来了”

老头顿时来了兴致,一路徒手扒开那些监牢的栅栏,那些被关押在此处的大多是年轻人,虽是浑身污糟但仔细看那身上的衣料就知道出身不凡。断离愁几人很是威风的跟在大师兄身后,不甚熟练的接受着两边人络绎不绝的道谢声。

那扶风郡主一被放下来就又扯开她那尖细的嗓音,“秦烨!秦烨!”

江染一手扶住险些被人群挤倒的扶风郡主,看了一眼赶过来用布裹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的殊未,冲扶风郡主道,“齐姑娘要找的人可是天一阁少阁主?”

见扶风郡主点头,江染转过头看了眼断离愁,断离愁心里咯噔一下,登时觉的大师兄没什么好事找他,“大师兄……”

“阿愁,你带着齐姑娘,小九和殊未先去找秦少阁主,这有三师叔和我们俩就够了!”末了又补上一句,“顺着密道向前跑,能翻墙就别走路,跑的越快越好!”

辜雁帛心里估摸着一会儿会有朝堂上的事,这是想要把人支走。

已经入夜了,漆黑一片的象姑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刚经历完杀戮后的血腥味,往日里的酒池肉林里全是猩红的冒着热气的血浆,到处都是被人砍断的胳膊,腿还有头颅。平日里被拿着耀武扬威的足金腰牌被随意的扔在地上泡在血泊中,这些天潢贵胄的公子哥一夜之间惨死,有的还没成年,尚未等到族中长辈为自己戴冠就惨死于此。

象姑馆的房顶上,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风吹着斗篷猎猎作响,两人看着惨像皆是无话。

辜雁帛方才让三师叔带着二师叔走他还不乐意,一听江染说是青楼登时头也不回跑的比兔子还快,直接抄近道跑过去了。

江染一动不动的躺在房顶上懒散的摊开四肢,要不是看四下的环境,辜雁帛还以为他这是在不知何处的琅嬛阁房顶上晒太阳呢。

辜雁帛实在是猜不透他带自己来这干嘛,委实忍不住好奇,“江染,你带我来这到底是干嘛啊?”

江染低声道,“你如今入仕了,封的是大将军。见过了战场上兵行诡道以为豺狼不过如此,今日我带你看看真正的豺狼。”

像是回应他这句话似的,一片死寂中象姑馆的破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进来两排步调一致弓着腰打着灯笼的人推开了门,进来约摸十几人将整个院子的路都照的通亮。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胖子走了进来,身上的肉每走一步就要颠上一颠,让人看着就像喝了一口生油一样倒胃口到想吐。

辜雁帛看着他这一身三尺厚的膘,不免感叹这一身膘要是在北境冬天都不用穿棉衣就能过冬。

那胖子身后跟着三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走路的样子明显是穿了盔甲,却不让人看他穿的什么甲,实在是奇怪。胖子进来后眼睛扫了四下一圈见没有人一把撩开斗篷顺势要坐下,一旁的小兵极有眼色的跪到胖子屁股下,好让他稳稳当当的坐的舒服。胖子坐稳后开口道,“跑出去的都抓回来了么?”

辜雁帛趴在瓦上,心里咯噔一声,这个胖子的声音他最熟悉,又粗又哑,他还跟江染说过这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吞过炭一样,此人正是宸王府上的长史裴度,常年跟在宸王边上,辜雁帛能记住他的名字倒不是因为和他这个表弟宸王多熟,实在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胖子,尤其是胖成这样的胖子,实在是让人想记不住都不行。

站在左边的人单膝跪下,抱拳道,“大人,从正门逃出去的都已尽数诛杀。”

“出巷子口了吗?”

“尚未。”

裴度理了理衣角,“很好,你们俩先去吧!”

一左一右两位将士出去了,只余中间那一人,辜雁帛趴在房顶上离得这么远都能看见那人的腿抖得像入了秋树上的枯叶一般,那人尚未开口就扑通一声跪到在地,“大人,末将办事不利让地宫里的人全逃了。”

裴度半天没出声,开了口也听不出喜怒,“可查出放人是何人所为?”

那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高高举过头顶,“庆国公府!”

江染的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庆国公怕是熬不过秋了。”

辜雁帛道,“这些人碍着陛下禁男风一事,不会告诉陛下吧。”

江染瞥了他一眼,觉得辜雁帛真是太实心眼了,“有些事是可以在暗地里动手脚的。不过也未必,国公爷疼女儿,小公爷谋仕途,且看看吧!”

两个人趴在房顶正说着话,裴度起身开口道,“你们在这院子里仔细搜一搜,看看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

那跪在地上的人连忙连滚带爬的起身去院子里面指望着戴罪立功。

裴度看着那人背对着自己的身形,眯了眯眼睛,从地上抄起一把豁口的长剑,拿在手里掂了掂,冲着那人背后使劲一扔,长剑穿过那人的胸口,辜雁帛看的仔细,那人倒地的时候漏出了被斗篷遮住的半张脸,是十六卫中的左武侯大将军手下的中郎将秦淮秦将军。

他看着那张尚且年轻的脸,就这样因为他人的过失死于非命,顿时觉得遍体生寒。京城天子脚下,王府长史暗夜杀人,杀得还是十六卫中官居三品的中郎将。

江染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道,“走吧。”

院子里的小兵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尽心尽力的卖命,一边翻着残缺的尸首一面唱名道,“太府寺少卿赵府。”

“左仆射林府。”

“工部尚书邱府”

“誉亲王府”

………

如此唱完了所有尸首的来历,裴度扭动着他那肥硕的身躯,冲着那些人道,“进里面瞧瞧去,没死透的再补上一刀,别用自己的刀。”

京郊一处荒地上,一大群劫后余生的少年站在离地宫大约三里远的地方,这些日子里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估摸着也是没能十根肠子闲着九根半,饿的前腔贴后腔,能走这么远,也实属不易。断离愁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他一直领着大家走在最前面,看着众人实在累的不行了,“大家都聚到一起,别生火了,现在此处歇一晚上吧,明早再启程。”

一群少年得了歇脚的令,顿时也顾不上往日公子的形象,大喇喇的往地上一瘫,有的干脆直接就睡着了。

扶风郡主一直扶着的人,蓝溯伊怎么看怎么眼熟,低声问殊未道,“小殊,咱们以前见过这个人吗?好生眼熟啊!”

殊未心道你不仅见过还跟人家打过架,还把人家给气吐血了,小九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对于记人这事总是记不住前脚可能刚打完招呼,一回头保不齐就不认得你了,殊未翻了个白眼,“那是天一阁的秦少阁主秦烨,你前些日子跟他打过一架,就是那个被你说他们天一阁都是穷酸腐儒,被气吐血的那个。”

扶风郡主扶着秦烨在他们歇脚的一处河边洗了脸,整理了仪容,小九这才看清秦烨的样子,他原本就长的清瘦,这被关起来折磨了这么久,脸上的肉全都塌下去了,皮紧紧的箍在骨头上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唯有那一双眼睛时不时的动一下,能判断出这是个活物。

扶风郡主扶着秦少阁主那迎风倒三步的身体,朝着断离愁走过去,他恭敬的朝断离愁施礼道,“多谢断……少侠搭救之恩,此等大恩我天一阁没齿难忘。”

断离愁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正经事,从来没被别人如此谢过,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只能学着往日里江染的样子,“秦少阁主言重了,我……我……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话到此处有些词穷,无声的看向殊未和蓝溯伊求救。

蓝溯伊和殊未非常一致的装瞎看他笑话。

好在那秦烨看到了蓝溯伊顿时转移了目标,“蓝姑娘!”

蓝溯伊这辈子最怕说话文绉绉的人一个是她爹宁远侯蓝澍,一个是殊未和辜雁帛他俩的师父九先生江蓠,再一个是她大师兄江染江弃瑕,若是非要再加一个绝对就是秦烨秦少阁主了,这位少阁主大概是觉得读了一辈子书,说话不引经据典对不起自家阁里的藏书,蓝溯伊等他说完一句话能急得半死,每次还话里有话非要你猜上一猜,跟他说话还不如让她被殊未骂上一顿来的舒坦。每次逼得她恨不能直接缝上他的嘴,可秦少阁主还是走来了,小九心一横,凑到殊未耳边道,“我帮你抓一个月的过山风。”这过山风原是一种毒蛇,昼伏夜出,殊未眼神不好,却不能少了它入药,每次一要用蛇胆,闹得牵机堂上下不得安生,只能花重金去买。

殊未不动声色的看着走过来的秦少阁主,“两个月!”

蓝溯伊咬了咬牙,“成交!”说完话就直挺挺的朝后面栽去,好在殊未和她从小一块长大对装病这件事非常有默契,手疾眼快扶住了她。殊未扶着蓝溯伊歉疚的冲秦烨一笑,“秦少阁主不好意思,我家姑娘本就体弱,这厢又忙了一夜,失礼了。”

秦少阁主预备伸手去扶着蓝溯伊的手在半空中停着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尴尬的缩回去往长衫上蹭了蹭。

殊未一手费力撑着蓝溯伊,一面咬牙贴着她耳根子道,“你是不是偷吃我药膳了。”

蓝溯伊无声的往起挺了挺身子。

耳力和目力极佳的断离愁,“……”

殊未扶着蓝溯伊靠着一边的大树坐下,今晚的月光极好,少年们躺着的一片空地被照的通亮,有的人饿的睡不着,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最喜欢凑热闹,不知何时一大堆人凑到殊未和蓝溯伊边上去。

殊未随口问了句,“你们都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一群人顿时来了话题,一个身上衣服和脸稍微干净点的少年道,“我是上个月被抓进来的,我听说南庐要举办一个封剑的大会,我没见过,就想来看看。”

殊未好奇道,“什么剑,谁要封剑啊?”

那少年脸一红,不自然的把脸别到一边去道,“我听说是不知何处的断老谷主要封剑,我仰慕他老人家威名已久,所以慕名而来谁知人没见着却在那个鬼地方被关了一个月。”

蓝溯伊听见他说自己师父要封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老人家的剑早就不知道塞那个旮旯里去了,找都找不着了还封,她插嘴问道,“你是从哪听说……断老谷主要封剑的?”

那少年见她语气轻浮,明显看不起自己,不服气道,“我还收着人家给我的请柬了呢。”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书信,拿出来,众少年见状纷纷附和道,“对对对,我们也收着了,就长这样。”

蓝溯伊拿过来看了一眼,看着上面写的板板正正的楷体字,这一看就是假的,花殇谷里面就没有写字好看的,她心里想着却没这么说,“这请柬是谁送给你的?”

那少年挠了挠头,使劲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我给忘了。”

蓝溯伊琢磨了一下,坏了,他们不会以为是花殇谷的人把他们绑到这来的吧,试探的问道,“那你们总该知道自己是被谁绑来的吗?”

那少年道,“不知道是谁干的,反正决不可能是断老谷主干的!”

众少年一时间七嘴八舌的称“是”

殊未奇道,“你们怎么这么肯定?”

另外一个膀大腰圆的人道,“唉,姑娘,你怎么说话呢?断老谷主乃是不世出的豪杰,定是有人想要诬陷于他,更何况我刚才看见了江少谷主,是他救我们出来的!”

断离愁回头看了眼蓝溯伊低声道,“得,合着咱们俩白忙活了,功都让大师兄一人得了。”

他刚说完话一边就有人问他道,“方才,听秦少阁主叫您断公子,是不和知何处的弟子吗?”

断离愁看总算有人找自己搭话,忙不迭道,“我叫断离愁是……花……不知何处三弟子。”

“断离愁?”

“唉,是我。”

那人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了他一眼,“断肠春,断肠公子,可是你?”

断离愁小心的看了一眼那少年激动的神情,大抵确认自己没对这么大的孩子干过什么缺德事后斟酌的问道,“我是……怎么了?”

那少年一个饿虎扑食上前抱住他,“干爹,我是豆子啊!您让我好找啊!”

那少年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圆圆眼睛脸上还是肉嘟嘟的,长相生的极为乖巧一看就是个容易讨人喜欢的孩子。

豆子抱着断离愁哭道,“自从兰陵的那把大火烧了青楼之后,别人都说你死了,豆子不信啊天南地北的找您老啊!苍天有眼让我在这见着您老人家!苍天有眼啊!”

断离愁被他勒着着气都喘不匀乎,“有眼!有眼!好好好!”

蓝溯伊和殊未对视了一眼,由衷感叹道,“殊未,三师兄他真是亲戚遍天下啊!”

殊未难得没嫌弃断离愁也点了点头,一行人心中仅存的担忧和恐惧全被这俩人的认亲给洗刷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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