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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为梦中人

他跟林涵告别之后,早早回到自己的茅草屋。

和来时一样,穿过正热闹的集市,经过村口的大榕树,沿着小路走过片片农田,此时尚未播种的天地一望无垠,几支野花在路边伸展开枝叶,开出淡黄色小花,有了几分春的气息。

转过几道弯,走上东边一座小丘,他的家就在这里,向西眺目,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书苑和百里之外隐约可见的花城。

这里并非程家族地,只是先辈落魄,家门数迁,从他爷爷辈才开始定居于此。转过山头,一间普通的茅草屋就在前方,草屋后方的背景是层峦叠嶂的群山。

进门,把画轴放到桌上,他先是生火做饭,他一直过着这样简单朴素的生活。

坐在东边窗下的木板床上,看着西边墙上的一片空白,那是曾经挂着画卷的地方,虽然程家颠沛流离,过着无比清贫的生活,却居然一直保留着那副画,令人感慨。

是夜,弦月初上,他静静地站在屋旁,微风吹拂过他的皮肤,位于大陆南方的花城气候常年温暖,所以春天也来的很早,如今夜中也有了些许暖意。

看着月色中朦胧的花城东方大地,后方是黑色地大山挺立,十七岁的他感到自己融入了这方天地,心灵变得宁静而阔大。这是他每夜必做的事,因为梦魇的存在,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只得观天地,诵心诀,以求静心。

终于,他觉得是时候了,可以开始尝试破除梦魇了。

想要成为梦中人,必须依赖这画梦书,要到达画卷左上名为照心壁的石壁之下修炼定心决,之后的先祖也没有说,只能自己去尝试。

照心璧就是画中左上的石壁,只要沿着林中卵石铺成的小路走下去就能到。

不知道走了多久,按照他的估计,至少有三天的路程了,一池碧水阻住了去路,他到了。

碧水之前也有一块石碑,只不过很小,在画上却是没能看清,石碑上写的是“定心池”和“照心壁”。石碑后边有两句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原本林中总是有小雨飘落,但是在这里突然放晴了,阳光照在池水对面的石壁之上,反射出明亮的光辉,可是抬头却只能看见阴云,站在池畔才发现,原来照心璧竟然如此高大,根本看不到顶,可是如果退回竹林中,却只能看到一块不大的石壁。石壁非常明亮,仿佛是由光构成的。石壁前方是一洼小小的碧绿色透明池水,池水似乎是从石壁的后方一处孔洞中流出的,池水静静流淌,能够听见微弱的声音,看到丝丝波纹,在照心璧的光辉下闪出粼光。池水不断的从孔洞中流出,虽然慢,但是按常理池子总是会满的,可是无论你怎么观察,看不到池水有丝毫升高,永远也不会漫过四周的石头边界。

不要看这定心池浅浅一洼,成真尝试着趟过去,结果发现根本不可能。看似普通的池水根本没有丝毫水的柔顺之感,站在池水中犹如陷入泥潭一般,步履维艰,而且每走一步阻力还会不断增大,成真前进了三步就彻底动不了了。

他退回池边,开始修炼先祖留下的定心咒,静心诀之后的咒法,学会之后就能安定本心,不再迷失自我,是抵御梦魇侵蚀的重要手段。

他的心中响起了当日先祖所说的话:“静心林是我的本命梦境,其中的绝大多数景色都是来自我自己的梦境,可是却有一个地方与众不同,那是画梦书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传承自上古的神秘意志。那就是画面左上的照心壁和定心池,因为它们的奇特来历,因而有着神奇的功能,可以令人直接贯通本心,达至梦境最深处,从而拥有成为梦中人的可能。而要完成这一切,需要你的静心诀修至极致,运使定心诀,引发定心池中的定心规则,随后冲向照心壁,照见本心。”

“定意,定念,定本心。世间万物尘欲染,到头不过飞灰。世事变迁无定数,唯有此心可留住……”一边诵念口诀,一边在池畔开始缓慢的移动,做出一些舒缓而充满道韵的动作。

随着定心决的练习,成真的心神逐渐宁静下来,身体也逐渐静止,最终坐了下来,口诀也转成默念。

他在画卷中坐了七天,终于将定心咒修成。

“定!”一句口诀从成真口中迸出。

整个静心林一下子静止了,竹林中的风也停了,天上的小雨也止住了,定心池的水停止了流动,本就清澈的池水一丝波纹都没有了,像是一整块碧玉一般,一缕光辉从云从中透出,照耀在成真的眼前。

他随即睁开了眼,此刻,整个静心林仍旧静如死水,成真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定心池。此时被定心诀定住的池水纹丝不动,走过时却如履平地,而他之所以要走过去,只为了看清楚那照心壁,真的去照一照自己的心。

就在他接近石壁一米的地方,他仍旧没有看清石壁的样子,不是因为视力问题,而是石壁太耀眼了,每靠近一步,石壁上的光就亮一倍,在即将碰到石壁的一刻,他的眼睛因为强光而暂时失明,整个人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可是奇怪的是,原本应该撞到石壁而停下的身体还在前行,前方没有丝毫阻碍。

成真已经不在画梦书中,身前的画卷上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很快便自动合上了。

他的意识进入了梦中,一个个噩梦不断袭来,他的灵魂迅速变得残破,虚弱不堪。这是他从小经历过的的各种可怕梦境,好可怕!如影随形的恐惧充满他的灵魂和身体,即使是平日常见的存在,也变得那么可怕。那个玩具熊变成了巨大的残忍的野兽,怒吼连连。所有的影子都在变形,变成各种令人害怕的东西。骷髅、尸骸、幽灵、鬼魂全都冒了出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但全都是冲我来的!哦,不,地上爬满了五颜六色的毒蛇,嘶嘶声不断变大,它们越来越近了……

曾经的噩梦不断袭来,一时间成真一直保持的意志力为之动摇,身体开始瑟瑟发抖,脸色苍白,虚汗连连,已然接近崩溃的极限。

好在一切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候,一切恐惧消失了。

仍旧是一片黑暗,可是明显没有了危险。

过了几十秒,他的视力逐渐恢复过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是一片漆黑的空间,用了很长时间他才适应过来,大致看清周围的景象,脚下是层薄冰一般的结晶地面,他看不清,但是感受的到,那是一层透明薄壁,之所以漆黑一片,是因为壁的另一侧被某些东西遮住了。

经过一番晕头转向的探查,他终于确认了自己目下的处境,可说是非常之不可思议。自己位于一片奇异的球形空间之中,脚踏在球形的内壁上,无论向哪个方向走,总会回到原地,即使整个转一圈,却始终脚踏在壁上,头顶球心。他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被困在水泡中的蚂蚁一样。

又是在梦里么?成真心想。可是平时都是梦到诸如坟墓,地狱,沙漠一类令人无比绝望的场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啊,自己根本不像在做梦,意识很清醒,行动自由。不过好像不能离开这个球形空间。

这到底是哪里?他在心中疑问。

“这里是梦境心核。”一个声音从球形中心他的头顶传出。

“梦境心核?”成真不懂,先祖的遗言没有提到。

“世间有实境,也有梦境。绝大多数凡人凡物永远停留在实境,也就是现实之中。如果能够放下一切,彻底放开心灵,天然的联系可以让意识进入梦境,梦境中有自己的渴望与情绪。对普通人而说,当他们在睡觉时身体彻底放松,意识有可能进入梦境中,从而看到梦境的角落。而梦境心核,才是一切的本质,唯有进入其中,才能认识自己,明悟本心,达到至高的心境,看透世间一切。”那声音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

“打败那梦魇了吗?”成真更关心这个。

“你很幸运地进入了这里,已经逃出必死之局。从此只要保持心境平和,就能闭锁源气,使包围梦壁的梦魇因为失去源气而慢慢死去,化成源气滋润你的梦壁。如今无需他言,静候即可。”这个好消息让成真很是受用。

“我成为梦中人了吗?”如此轻易的完成了先祖的任务,成真颇有几分自傲的问到。

“等到外边的黑暗褪去,梦境显现,你就可以畅游梦境,但你仍旧不能算是梦中人。因为你是因机缘巧合才进入此地,未能明悟本心,一旦进入梦境就会失去自我,从此永远迷失于无尽梦境之中。只有当你真正明悟本心,能够在千万梦幻泡影中找到自我,寻找到你梦境中孕育的独属异能,你才会真正成为一个梦中人,获得称号和梦媒。”一盆凉水让成真认清自己的处境。

“我脚下的叫梦壁?外边的黑色就是梦魇?”成真从对方的话语中推测,虽然没能达成大目标,至少不再随时有生命危险,于是找些话题。

“你脚下的是梦壁,构成梦壁的是你的生命本源,如果梦壁被梦魇攻破,心核被吞噬,你就会死去。你的意识在它虚弱之时以高速穿过梦境直接进入心境,断绝了梦魇对你心灵的折磨,也断绝了源气流入梦境,它得不到源气滋养,将会越来越虚弱,最终消失。”那声音再次解释,成真一知半解,却也不再多问。

“称号我知道,先祖的称号是心想者,可是梦媒是什么?”成真还很不了解梦中人。

“我就是你的梦媒,由伟大的盖亚创生出的特殊意识,我会引导你成为一个合格的梦中人。不过因为你并未真正成为梦中人,我只能以意识存在而无法现身,只待你获得称号之时,我自然也会被赋予形体和名称。”他说道。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但不要急,总有一天你会得到答案,如今你需要做的是,去寻找自己的本心,待得梦魇消散,立刻就可以成为合格的梦中人。话就说到这里,你回去吧。”

成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离开了那里,回到了现实。

稍微休息了一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成真起身,展开画梦书,抄起桌上干涩的毛笔,在画卷上那两句话后补上两句:“我为梦中人,梦乡任我游!”

写完之后开始大笑。

笑完之后又大喊一句:“我为梦中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充斥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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