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闻言,狭长乌黑的眸子微眯,满意一笑,他早料到楚辛会屈服,毕竟闸刀之下,不留傲骨。
如此这般,罪名顺理成章的转移到楚辛身上,自己就摘得干净,不必去受那皮肉之苦。
啐,什么聚灵晶石,一块破石头罢了,不过好看些,那劳什子狗屁修士门派,警告再三不许人碰,有何了不得的!
“公子,”楚辛泪凝于睫,忠心而可怜,“但在死前,楚辛只求吃口饱饭。”
沈流身形一滞,目光睥睨而下,便瞧见他这副狗奴才的模样。
少年稚嫩的脸上犹有泪痕未干,眼睛是水洗一般的墨色,里头盈满卑微和祈求,倒是觉得愈发顺心舒坦,于是满足了他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
楚辛低低垂眸,少年的眼尾划过一丝暗色。
沈流虽然残忍,但不至于吝啬,他给楚辛准备的送葬饭甚至称得上丰盛。
青菜焖蘑菇,瓦罐鸡汤,蟹粉狮子头,尤其那一叠红烧肉,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楚辛扒饭时,筷不停歇,吃了十来块,吃的油光嘴滑。
体力渐渐恢复,楚辛紧皱的眉也随之松开。
趁着屋内无人,他试了试调息,果然这具身体灵力充沛,只是未曾修炼,便与普通人一般,手无缚鸡之力。
“替罪……哼,沈流你想的美。”
楚辛懒洋洋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环顾这间柴房,除了地上铺着的薄薄稻草,空无一物,窗牗由黄纸糊成,破开的洞不住漏风,寒意愈发凛冽。
如同这阴邪冷风所昭示的不安,楚辛知晓,今夜便是临安百年不遇的动乱,子时一到,百鬼夜行,届时,昔日繁花似锦的临安,尸骨遍地,流血漂橹。
后人记载,称其为临安之殇。
临安地属青山门派一脉,其方位凶险,风水特殊,与地狱鬼道相交通,青山门历代掌门皆以琉璃灯镇守临安,用以超度亡魂。
琉璃灯经年风吹雨打,难免破损,必须得以聚灵晶石修补缺漏,如今聚灵晶石却被打碎,地下黑暗中长眠的阴诡鬼怪,将出没于人间,食人血肉,吞人生魂。
到时候,别说是区区沈家,整座临安城,腥风血雨,支离破碎。
临安之人,无一幸免。
哦,不对。
其实算起来,到底有一人幸免于难。
那便是打碎聚灵晶石,被割了舌头悬于城门的楚辛。
白日里,他背负罪名,受尽众人唾沫,鞭打,欺辱,被割了脖子放血,吊在城门处等待死亡。
等到深夜,楚辛还剩最后一口气,他睁开眼,沉默的看着满城风雨,有人痛哭、有人嚎叫、有人怒骂,里头有多卖给他一个萝卜的老伯,有曾经送他春卷酥尝鲜的大娘,有骂他畜生的沈家人,有殴打他的李家人或是林家人。
一切的一切,皆被鬼魂撕裂、侵占、啃噬。
那夜,昼夜颠倒,日月昏暗,天地凄风苦雨,十三岁的少年,浑身伤痕,细小的手腕被勒的乌青,脖颈一片鲜血。
沉寂中,恨与痛交织,他竟感到扭曲的快意,忽觉可笑至极。
楚辛死于这日。
他的生命终结于此,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但楚辛的灵魂已死,他的身体却被鬼王修罗占据,修罗岂能有善心,它操纵着楚辛的身体,重返人间,将伤天害理之事做尽,差点颠覆整个九州。
而楚辛,恶名昭彰,臭名远扬,成了名副其实的反派。
卧槽……
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