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拉着天云举步欲行,一阵异样的不祥感忽地掠过心头,他鬼使神差地一俯身,只觉脑后一道劲风掠过,但听一阵“呲呲”之声,前方草丛已燃起火光。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森罗转过身来大喝道,但见适才那二人已醒转过来,双目中透出诡异的银色光芒,神情呆滞地盯着森罗。
森罗先前以天眼探知这二人修为低下,这才放心出手,但适才的攻击之霸道凌厉,远超二人之所能。
其中一人道:“兀那小子,你不是百牧川的人,莫管闲事,快把那小孩放下了!”他说这话时眼中奇异的银光闪烁不已,神情依旧痴痴呆呆,便似个无知无觉的白痴,声音却异常洪亮清晰,诡异之极。
森罗一手护住天云,朗声道:“阁下是何方高人,何以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运气天眼,细查眼前之人,发现这二人本身气息早已彻底断绝,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以他从未见过的方式贯通二人的身体,扯线木偶一般将二人控制起来。
天云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蠢材,‘银傀儡’是驱丧宗的‘灵尸大夫’玄驹的看家本事,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敢站在这里?”
森罗一怔,想起师父说起驱丧宗的事情时的确提到过这号人物。驱丧宗最擅驾驭死尸之术,从上古神兽至当世大贤,所驭之尸无所不包。驭尸之术,多数只是利用死尸的肉体交战,若是想利用修为高超之人尸体的法力,唯有禁锢死者元神,才可办到,驭尸者本身若无极高超的修为,极难办到。驱丧宗内,能够做到此事的人绝超不过七个。在这七人之中,“灵尸大夫”玄驹又是最最特别之人,只因他不仅能够操纵修为高绝者的尸体,更有一门“银傀儡”奇术,能将自身修为传入尸体之中,使得尸体犹如自身化身一般。
森罗无暇细思天云何以得知此事,只道:“阁下既是成名前辈,又何苦来为难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你才手无——唔!”天云正欲反驳,却被森罗捂住了嘴,只听那人道:“孩子?这小鬼虽说也不过二十来岁,的确很小,但怎么也比你这臭小子大多了。少废话,‘修罗之体’我要定了,识相的赶紧滚,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森罗闻言,疑窦丛生,道:“‘修罗之体’是什么?”
话音刚落,但见两具尸体四手一挥,四道飞箭也似的银光耀然而出,向森罗刺来。森罗下意识地运起承山劲,只瞬息间,一道天蓝色光屏便横在二人身前,那四道银光击了上去,便如水面上投入四个小小石子,只激起四团不大的涟漪便不见了。
这只是瞬间的事,等银光消失之后,森罗才意识到不对劲。这道光屏他先前曾见波湃师兄使出过,那是几年前,波湃的承山劲大成的那一天。
森罗惊疑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上一次他使出承山劲时,立时便被对手摧枯拉朽般打成重伤,何以这一觉醒来,竟能练就如此境界?
“臭小子有两下子,试试这个如何?”二尸忽地各伸出一掌相抵,另一掌光芒暴涨,两道银链般的光柱交互螺旋向前推进,速度虽慢了许多,却隐含风雷之势。森罗运起天眼,但见这两道光柱内部数道刚猛之力乱窜冲撞,心知若是硬挡,势必引发爆炸,当下撤去承山劲,转而双掌互旋,一团深蓝色光团漩涡蓦地出现。森罗双掌一推,两道光柱来势一变,被那团漩涡吸去。光柱之内的劲力顺着漩涡的导引,渐渐抵消冲突之势,随着双掌一收,两股劲力便化作灵力,融入森罗体内。
这一手是承山劲大成之后的进阶功夫,颇似人间武学中的“四两拨千斤”之法,但此法讲究以自身气力为根基,以自身法力漩涡的湍急之势湮灭一切外力,施术者若是修为低下,是万万学不得的。森罗使出这招,一是仓促之下想不出其他应对招式,二是试试自己是否真的功力大进,一试之下,才知自己的修为已然提升到一个极高的境界。
“妈的,这也行?臭小子,你是那个门派的?难道也是来抢这‘修罗之体’的?”
察觉到自己修为已提升到一个从未想象过的境界,森罗胆气也壮了许多,道:“哪个门派并不重要,路见不平,自要拔刀相助。阁下一身修为,偏来与这小孩子为难,究竟是何原因?”
“娘的,老子冒着被‘天罗’发现的危险暴露修为,偏遇上你这夹缠不清的小子,连‘修罗之体’是何物都不知道,管什么闲事?你若是正道中人,劝你速速离开。这小子可是百牧川最重要的宝贝,今日你别管他,就是替天行道了。”
森罗心中疑惑,再次以天眼探查天云的身体,与先前一样,天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他心念一动,莫非天云是百牧川内什么人的孩子,地位特别尊崇?果真如此,自己若是将天云带走,于人间正道,确是好事一件了。但他转头一看天云的脸庞,凝脂般的小脸儿正因自己称他为小孩子而气得鼓了起来,自己又怎能做这种事?退一步来说,有天云在身边,拯救舒盈玦也会容易许多,那更是自己决不可相负之人。打定主意,他朗声道:“阁下不必枉费心思了,即便他真是邪教妖人,我也绝不会趁人之危。”
“混账!你可知‘修罗之体’是何物?若是留下这大患在人间,不出十年,这世界便要天翻地覆了!”
“我早已天眼探查过这孩子,他与其余普通小孩绝无差异,阁下勿再危言耸听了。”
即便二尸面孔本就呆滞,森罗依然看得出来,那玄驹必定又吃了一惊:“臭小子胡吹大气,人间修成天眼之人少之又少,几时听说过你这么号人物?有胆的,报上名来!”
森罗朗声道:“我是太一门弟子,名为森罗,师承‘破天一剑’凌连山!”
这“破天一剑”一名只是他随口捏造,哪知玄驹一听,脱口而出道:“什么?你是凌连山的徒弟?这老……凌老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绰号,他竟也有染指‘修罗之体’的意思?”语气既是恐惧,又是敬畏。
森罗一怔,他想不到自己随口捏造绰号唬唬人没起效果,倒是凌连山的名头如此威风,当下得寸进尺,道:“几日前,你们驱丧宗那个叫魅丸的小辈,诨号叫什么‘望乡王’的,多番打探,寻到了我师门来,向我师父苦苦央求,希望家师将‘广寒剑’借他几日。家师与他颇有渊源,又见他用心至诚,在我山门之外跪了三日三夜,终于网开一面,借了给他。阁下既然亦是驱丧宗高手,此事想必也听过了吧?”
望乡王魅丸在驱丧宗的地位尚在玄驹之上,乃是仅次于宗主的人物,驱丧宗近日兴起连番大作为,其实便是出于魅丸的计划。便在前日,魅丸带着流光刃与广寒剑两件宝物回到驱丧宗,几位长老见到,问起宝物来历时,他便说流光刃是从御阎堂手中抢来,广寒剑则是从一位朋友手中借来,问起是谁,他却闭口不言。森罗推测魅丸性子,多半便会如此说,是以信口胡吹,却正中肯綮。
他顿了顿,又道:“家师嫉恶如仇,自不会与邪道善罢甘休,我们太一门光明磊落,绝不行任何趁人之危之事。无论这孩子是什么人,眼下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我绝不容许任何人动他!”
玄驹迟疑一阵,道:“你若真是凌老的弟子,当真开了天眼倒也不是什么奇事了。不过,你可有证据证明此事?”
森罗冷哼一声,口中喃喃诵道:“从日从月,阴阳具矣;从天从地,道德备矣;从骨从肌……”他一边轻声念诵御灵诀,一边用天眼审视二尸周身,但见自身灵力在口诀的影响下不住地向二尸身上发出波动,傀儡身上的银光立时疯狂闪烁起来,尸身上的气机更是紊乱不已。但听傀儡惨呼一声,道:“停!停!我知道了!”
森罗本拟趁胜追击,奈何他对自己眼下的修为还无完全的把握,对手修为甚高,此战还是能免则免。他停止诵念,道:“如何,这下信了吧?”
玄驹道:“你既然会‘镇魂歌’,自是凌老弟子无疑了。凌老当年于我有莫大恩惠,今日此事便揭过了。但是,此刻我已还了凌老的人情,下次再见时,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森罗点点头,道:“好,今日之事我必转告家师,后会有期了!”
两付傀儡冲森罗点点头,眼中银芒渐渐消散,“扑通”“扑通”两声,倒在了地上。
森罗长出一口气,望着天云道:“兄弟,我问你,你真的是百牧川的人?”
天云小头一昂,道:“原来你是正道弟子,那便是啦!你们这些伪君子早与我们势不两立,要杀要剐,你随便吧!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哥哥和爹爹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一定会血洗你们那个什么太一门!”
森罗见他这付凶相,心中着实一阵惴惴,半晌,他苦笑道:“我都跟人说了不会伤害你,莫非你以为我是无信之人?走吧,快带我去找那位姐姐,你若真是百牧川的人,我也就不用把你带走了。”
天云露出犹豫的神色:“你真的不想杀我,也不想抓我?”
森罗苦笑道:“我从小到大,兔子也没杀过一只,你这孩子长得比兔子还好看,我哪下得了手?”
“你才是小孩子!你才比兔子还好看!”
“唔,多谢称赞了。快带我去找那位姐姐吧,一会儿你家大人回来了,我跟她可就走不了了。”
“哼!”天云不再多言,朝森罗伸出双手,森罗一怔,随即会意过来,蹲下将天云背在身上,运起藏机之术,一路向半山腰奔去。
他们只离开了一会儿,乱势便又有了变化,轰隆斗法之声已比先前近了许多。森罗顺着天云指引,来到一排厢房前,挨个寻找,见到五六个美貌女子衣衫不整地昏迷在床上,却无一人是舒盈玦。他运起“乱神咒”,挨个儿将那些女子唤醒,询问之下,这些果然全是被妖怪掳来的民间女子,其中一个姑娘说自己曾见另一女子被送到后院卧房,细数形貌,多半便是舒盈玦。森罗吩咐几个女子噤声,领着她们向后院摸去。
刚至后院,天云忽道:“我知道了,你要找的人,八成就在我哥哥的卧房里。喏,就是那间。”
他指着后院山壁旁一间毫不起眼的厢房,森罗心中生疑,细思一下,便明其理。多半是天云的兄长身份尊贵,若是有人前来行刺,住在那里便不容易令人注意。他带着几人走进那厢房,凭着夜视之能,一眼便望见了躺在床上的女子。
果然是舒盈玦。
他赶忙过去将舒盈玦唤醒,舒盈玦迷迷糊糊间,忽地瞧见森罗焦急地望着自己,心中先是一惊,随即面露喜色,道:“你……你没事了?”
森罗一怔,忽地忆起自己先前受了重伤,感情舒盈玦身处险境,却一心惦念着他自己?
心中一暖,森罗点点头,微笑道:“嗯,我没事了。现下情势有些急,以后再慢慢细说,你快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舒盈玦点点头,正待下床,却见自身衣衫还有些凌乱,小脸一红,先整起了衣襟。森罗赶忙转过头去,目光正好落在天云身上,道:“兄弟,我可否劳你跟我走一段儿,好让我保护这几位姑娘周全?”
天云起先怔怔地望着舒盈玦,闻听此言,定了定神,忽地小手一挥,做出一副豪气之状,道:“有我断后,你们尽管走便是!”他举止可爱,饶是此刻情势危急,几个女子也不由得被逗笑了出来。
收拾停当,森罗带着众女和天云走了出来,刚行至前院,忽见天空红光大涨,一团赤色光球凭空出现,顿了一顿,直直向院里袭来。但见那光球红芒暴涨,赤焰肆虐,划过天际之势,直如彗星!
森罗下意识地伸手护着身旁的天云和舒盈玦,承山劲鼓催至极限,忽地又一旋腰,右拳上猛地蓝光暴涨,雷霆激绕,随着一声龙吟般的长啸,他右掌向前一推,手中光芒忽地幻化作一只似有实质的巨掌,一把将那光球握在手中,随即重重地抛在了地上!
但听“轰”地一声巨响,那光球直坠在几人身前的地面,土石飞溅,烟尘弥漫。与此同时,空中忽地闪现数百道光球,流星雨一般纷纷向此处冲来,众女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唯有森罗紧紧注视着前方。
烟尘渐渐散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从中显现,待得看清那人面貌时,天云忽地高声呼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