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萍进后院灶房去下水饺，老板娘却饶有兴趣的和这个年轻小伙子聊了起来。
她也是诧异，这么个年青有为的文化人也不像个司机啊？要知道地广人稀的大西北长途司机也是很危险的职业，小饭馆这些年来往熟悉的司机大多是长相凶狠、五大三粗的男人，这么个“小秀才”司机怎么会如此巧合下出现在自家小饭馆？
原来，欧阳小明是对口援疆技术人才，这是喀什市运输公司的车队在等待装大货呢。
老板娘在市运输公司有几个老熟人司机，曾多次帮女儿带过物品回师专学校，她连忙问道：“你们李子宁队长没来么？他来了应该会到我这饭馆的呀？”
“嗯，李队没来。这次是曹队带队过来。”欧阳小明羞赧答道，心里倒不是太紧张了。暗想，看来公司同事们常来这里，就说那招待所环境太差了，马铃薯不削皮能吃么？
很快，小萍将羊肉馅饺子端了出来，整整两大碗。欧阳小明傻眼了，难怪这小姑娘重复问自己要多少呢，原来一公斤饺子这么多？肯定吃不完，这又闹了个大笑话。
那时，西北黄沙地上的人民还在温饱线上挣扎，自然没有吃不完打包带走的习惯，欧阳小明对此心知肚明。
小萍差点又发笑了，这个瘦瘦的“小傻子”能吃这么多水饺？不会是第一次下馆子吧？
要想分别出南方人和北方人从吃饺子就可看出来个大概，南方人是汤和饺子混合吞食，而北方人却是干吃饺子蘸酱醋，欧阳小明吃一口饺子喝一囗汤，决对是南方人。
老板娘心里也想笑，八成这个男孩子是想要200克水饺，肯定是打量小萍的瞬间失了口变成两斤了，后又被小萍重复追问了几遍更不好意思改口，接二连三出了纰漏，闹到现在点多了吃不下的局面。
粮食多金贵呀，要是敢浪费这么多肯定被人鄙视。老板娘善意的对欧阳小明笑了笑，轻声道：“吃吧，吃不完我帮你留着，晚上过来热了再吃。”
小萍再次斜眼打量了一会这个小怪人，按住自己“小兔子”般欢快的小心脏悄悄回了灶房。她继续翻看手里这本《平凡的世界》，可是心灵却怎么也不能再沉迷其中了。
欧阳小明隐蔽的松了两次皮带，最终只吃下了一大碗水饺。他慌乱的结帐道谢之后，匆匆回了棉花厂招待所。
欧阳小明窝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中专技校毕业后本来应该分进农机站的，怎么突然弄了个什么“对口援助”政策？自己怎么还阴差阳错的就成了“特殊人才”被交流来新疆了呢？更可气的是被塞进了市运输公司，可自己又没驾照不能当司机呀？哎，真不知道上面领导是怎么想的。这大西北，到处都是不合常规的事儿，真认人头疼。
这是个双人房间，两头都有水暖管倒不显冷。师傅连续开了六个多小时的车正在酣睡，这打鼾的雷声倒真像极了他的爆脾气。
第一次随公司车队跑长途专线，这一路真不容易。从这装好棉花运到库尔勒火车货运站一千多公里，一个来回也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完成任务。现在市运输公司人浮于事，都在跑关系调离，南彊铁路项目规划已经在实勘路线了，这铁路要建成了市运输公司还有业务么？要知道运棉花可是公司唯一大单。
欧阳小明想了会心事，迷迷糊糊竟睡着了。等师傅叫醒自己，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外面天色全黑了，二十来个同事这才一块赶去“小四川”饭馆吃晚饭。
一行人未进屋呢，老板娘已迎了出来。她不停的和曹队长等熟人打招呼，又朝里吆喝小萍出来服务顾客。来棉花厂的老司机都会来这，合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大家自然熟络的围坐了两桌。
老板娘从柜台里拿出茉莉花茶跑了一圈的泡上茶水，欧阳小明这才发现不是大西北的饭馆不奉茶水，感情这是贵客专贡。
杨三海出来敬了一圈烟赶紧去后厨忙碌了，按老规矩麻溜的准备开了。驴肉干、小鸡炖蘑菇、西红柿炒鸡蛋、粉条闷白菜……
小萍进进出出的忙活儿，她只能小心警惕的避开欧阳小明犀利的目光。这个看着傻气的大男孩干嘛总是盯着自己不放？这眼神火辣辣的热烈，难道这就是书上说的“放电”？小萍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西北汉子热爱烈酒，这是对抗寒冷环境的必备技能，一群老司机肆无忌惮的喝着55度的散装白酒嬉闹一片。
市运输公司吃喝都是打“白条”，饭馆凭这些票据到棉花厂结帐，可以换现金或购买计划内物资。杨三海也是被这两大桌酒菜累得瘫软，直嚷嚷晚饭不吃了。小萍也这才首次接触到“小四川”核心机密，敢情饭馆就是靠市运输公司养活的。
翌日一大早，欧阳小明再次独自进了小饭馆。老板娘知道昨晚司机们大醉，一般都是只吃一顿饭。这小青年并未喝酒，还是照南方一日三餐，她吩咐小萍盛碗粥来。小萍正在喝玉米粥，当地人简称“糊糊”。
饭馆早餐只供应玉米粥和炸油条，棉花厂工人上班路过都会来一份。工人们给的是内部饭菜票，这也是唯一证明小饭馆是棉花厂第三小食堂的地方了。
欧阳小明也学着小萍把油条撕成片泡进玉米粥中大口吞食，果然口味不同了。以前，只感觉玉米粥粗糙难下哽，没想到粥里含了香油味儿更香了，油条饱吸了细粥玉米粒又更显甜腻了，真是西北风味两相宜。绝配！
欧阳小明趁机找小萍问了几句话，可惜小萍并未回答，慌乱的收拾好碗筷去后院刷洗了。
早餐并不挣钱，可是小萍却是最辛劳了，整整两大盆碗筷要洗。温水未等清洗完瓷碗早变成了冰水，一双粗糙的小手泡在刺骨的水中惨白，泡起白白的一层老皮看着虚肿恐怖。手上老冻疮疤也会松软开裂渗血，整个冬天会反复不愈，一直拖到夏季才自然消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