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班前,她悄悄把照片放在茶几上,回来后,她第一时间去看那照片,但并没发现那张照片有被动过的痕迹。她也没在爸爸的脸上发现什么和往日的不同。也许爸爸压根儿就没有看到吧,抑或是看见了没有认出来是谁。
“爸爸,周末我们去公园玩吧。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不去。”李长河连眼睛都没有抬。
李文可以管理一个庞大的学校,但在倔强忧郁的父亲面前,她无计可施。
傍晚,当她下班儿回家的时候,却发现父亲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神情复杂,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照片看,他是如此的专注,以至于没有听见她的开门声。
李文心中一喜,叫到:“爸爸。”李长河终于抬起头,他拿着照片的手微微的颤抖,“这是谁的照片?”
他满脸期待地望向李文,李文假装漫不经心的说:“是我朋友的照片,那个年龄大的是她妈妈。”
“她妈妈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我朋友叫高美,她妈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我朋友。”李文故意这样说。
“不用。”李长河放下照片儿,摆摆手,他的眼睛湿润,嘴角的弧度微微向下,划出深深的弧线,他吸了一下鼻子,从沙发上慢慢的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到餐桌前,他小心的坐下,倒了一杯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
他的思绪回到了30多年前,他被迫于李文妈妈,也就是丹凤眼结婚时,已经心灰意冷。婚礼之前的那个晚上,他几次想用刮胡子的刀片儿比划自己的手腕,真的想深深的割下去,从此摆脱烦恼和窒息的生活。但一想到死后的情景,他就不不寒而栗,父母会有怎么样的悲伤,在悲伤的同时他们是否还深感难堪?世人会怎么看待自杀的他?是否他在坟墓里还要倾听着别人的妄加猜测和各种议论?想到这一切,他便失去死的勇气,他觉得自己死不起,不敢死。
他对丹凤眼非常的冷漠,他无视她的存在,当那女人絮絮叨叨的抱怨的时候,他便摔门而出,挤在公司的宿舍里,直到衣服脏了才回来换洗。
当他换完衣服想再走的时候,李文和弟弟就抓着他的衣角哭喊着哀求他不要走,他脆弱的心中顿生怜爱,抚摸着孩子们的头,替他们擦干眼泪,他哀伤的眼里也溢满泪水。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做个好丈夫,因为他根本就不想,那个女人让他恨得咬牙切齿,让他烦躁,让他感到憋屈。但他的良心提示自己要做个好父亲,为孩子撑起一片温暖快乐的天。李文的弟弟李冬现已成家立业,定居上海,他妻子是个细皮嫩肉的上海女人,说起话来细声慢语,他们已经有一个女儿,正打算生二胎。
父母的不和谐并没有影响到李冬,他深爱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是幸福的丈夫和父亲,心甘情愿的在儿女情长中迷醉,乐此不疲。而李文在28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姓刘的公务员,但她不能投入地爱他,在生活中,李文就像受过伤的小鹿,时刻保持着理智的警觉,她像一个旁观者,冷眼漠视他们的婚姻,她吝啬投入热情。刘姓男子受不了她的冷淡相对,去外面寻找温暖,他们的婚姻只维持了两年便宣告解体。
李文坚强正直,有胆识,有魄力,但她善良里有着冷漠,自豪中藏着自卑,只是负面的心理被她隐藏的很好,在大家眼里她是受人尊敬的女强人,事业有成。她把全部精力和热情都投入到工作中,在忘我的工作中,她找到了心中的慰藉和支撑点。
父亲的忧郁和哀伤,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心。她本以为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便能从痛苦的桎梏中解脱出来,可她见到的父亲却越发的颓废。
她认为自己有责任帮助他,帮他找回能够拯救他灵魂的爱人。当她知道邵云的丈夫也去世时,她认为机会来了,要帮助他们在一起,让父亲的心灵受到情爱的滋润,为父亲不公正的人生填补上真情。
对于自己的母亲,她不想作过多的评价,虽然母亲为了得到父亲而不择手段,但那也是源自于母亲所谓的真爱,只是她错了,得到婚姻容易,得到真爱很难。
妈妈的人生里是否也有深深的后悔和感觉不值,为了爱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在他嘲讽冰冷的眼神中卑微的活着,她付出了一辈子没有温暖,没有爱的代价。李文打算开门见山的和父亲谈谈邵云阿姨。
“爸爸,高美的妈妈叫邵云。”
“那就对了,”李长河点点头。
“爸爸,高美的父亲已经去世。”
“噢?”李长河抬起头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两年以前。”
“你邵阿姨现在好吗?”他语气急切。
“她两年前得过结核性脑膜炎,留下癫痫后遗症。不过听说很久没有犯了,那天我看见他,感觉她精神状态还不错。她也能从照片上认出您。”
“啊,是这样。”高长河百无聊赖的眼神突然有了光芒,就像濒临死亡的人突然看见生机。
“爸爸,你手机呢?”李长河把手机递给女儿。李文拿在手上摆弄了一会儿。
“爸爸,我把邵云阿姨的手机号给你保存上了,我还帮你申请加她微信了。”
“净胡闹,这样会不会让她感觉太突然了?”李长河不安地说。
“不会的,爸爸,听高美说,今天早晨她妈妈独自一人去珠山公园了。爸爸,你还记得珠山公园吧”
“珠山公园,他小声重复了一遍,“那可是个美丽的公园。”他和邵云在公园里的点点滴滴,依然能清楚的浮现在他脑海中,因为他有过无数次的回忆,一次又一次加深了印象。他突然有了强烈的愿望,想再去公园儿里看一看,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