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琪亚娜不停地吐着唾沫,借此除掉嘴里氯化钾的味道——进入水中的一瞬间,她猝不及防地因为寒冷而忘记了憋气。张开嘴巴,灌进了一大口冰镇的海水。
“快上来,琪亚娜。”芽衣朝着仍然泡在海水里的琪亚娜伸出手,把她拉上了潜水艇。
“什么嘛,下次我再也不要出和海有关的任务了。。。”她还是没有消去嘴里的苦味,刚才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一坨冻得发硬的盐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喝适量的海水是没有生命危险的,还有利于补充无机盐。。。”舰长在通讯频道了幽幽地说,貌似是特意针对琪亚娜刚刚浮夸的语气。
“你闭嘴!”她毫不客气地朝着耳机吼回去,所有处在频道里的人都因为这一嗓子的震荡,耳朵里回荡着嗡嗡声。
“你们可以回去慢慢吵,”德丽莎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可以好好执行任务了吗?”
没人说话,通讯频道安静了好一会,布洛妮娅开始照着操作手册摆弄起潜艇的驾驶系统来。小小的潜艇很快便沉入水中,海面上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坐标已经发送到潜艇了,”舰长朝着潜艇里的三人组说话,同时缓慢地升高着休伯利安号的高度,直到确认自己的四周都是黑色的云层为止——如果就这么把休伯利安号杵在离海面不到五层楼的高度上,可能第二天美国政府就得质问俄罗斯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甚至发动军事干预了。天命还不想把自己和敌对组织之间的矛盾扯到国际政治层面上来。
“收到,正在下降到目标高度。”布洛妮娅听起来很平静,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波澜不惊。
“起码这个小姑娘分的清主次,”舰长想了想,看来自己没那么必要担心这么多。
“行驶速度放慢一些。”德丽莎提醒操纵着潜艇的布洛妮娅,“虽然这艘潜艇有吸波涂料,但是速度太快的话,逆熵的雷达还是有可能探测到你们的行踪。”
布洛妮娅没有回话,她的眼睛在观察窗和雷达屏幕之间来回徘徊着,手指同时控制着潜艇的航向,确保它不偏离目标位置。深蓝色的海水中,潜艇的周围不断地涌出白色的气泡,那是为了下降而释放出的压缩空气。
琪亚娜顺着自己脑袋上的观察窗向上方看去,周围很暗。为了隐蔽自己,潜艇只有一条微弱的灯光带环绕在周围提供照明,周围偶尔有些小规模的鱼群游过。她们就像是在一块巨大的蓝冰里不断下沉,琪亚娜轻微地打了个寒战。
“琪亚娜,还冷吗?”正在擦拭着自己武器的芽衣察觉到琪亚娜微小的动作,关心般地问了一句。
“没有啦,芽衣不用担心我。”琪亚娜回给芽衣一个大咧咧的笑,继续看着她低头去摩挲着那把武器——实际上为了“非致命”,芽衣的武器已经由复合钢的太刀换成了更有分量,却没有刃锋的打刀。这么擦拭相当于无用功,它本来就不是为了砍进敌人的身体里而制造的。拿它来训练都可以。
“或许这就是是日本人的严谨吧?”琪亚娜想起自己听芽衣讲过,日本人对待事情都是持有恭敬且一丝不苟的态度。“生活就是修行。”她如是说。
琪亚娜拔出自己放在防水枪套里的手枪——这对沙漠之鹰自己到手没多久,但是现在金属的枪身上已经布满了划痕,有些地方还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撞上了,竟然有些凹陷进去。琪亚娜的武器几乎从来不保养,看上去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东西。
果然自己还是没有芽衣的耐心。。。她看着芽衣不胜其烦地做着无用功,不由得感叹对方的定力和,对比之下,自己就是个急性子的铁憨憨加二百五。
“可能芽衣不喜欢我这样子吧?”琪亚娜挠了挠自己披散开的头发,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自己毛手毛脚的时候总是会招来芽衣的劝告,有时候也会有责备。虽然之后,她仍然给自己做饭吃,仍然笑着和自己说话,但是仿佛这些话语就像是一道隔膜在疏离着她们。她能感觉到,自己越是如此,隔膜就越厚。
“做永远的朋友哦,琪亚娜!”芽衣的小指勾住自己的小指这么说过,两个人的承诺,现在看起来仿佛是隔着天堑,难以触及和兑现。
琪亚娜望着周围的光芒逐渐变暗,海水黑暗下来,就像是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块变冷。越下沉,这种感觉就愈发明显起来,她已经有些想回去了。再加上那天梦里的场景,虽然那是假的,不过还是,很真实。。。近乎是烙印。
“也许你真的讨厌我吧?芽衣?”
琪亚娜背过身子去,在芽衣看不见的地方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布洛妮娅就像是在弹钢琴般,手指在触摸屏上的各个选项之间跳跃,眼睛盯着操作手册。画面不断切换着——没有用多少功夫,潜艇已经下降到了一百米的深处。在深邃的黑暗里光芒已经显得近乎是微不足道起来,只能提供很有限的视野;除了推进器推动水流的声音之外,周围安静得死寂。
“汇报行驶情况。”舰长看着显示屏上的深度。
“一切正常,离目标还有233米的距离。”
“你们说。。。外面的水压有多大呢?”琪亚娜又在占用着公共频道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可能现在有人说话,自己找到说话机会才问的。前面她都没有说什么。
“大概相当于你的身上压了一头猪。”舰长知道琪亚娜是那种不说话可以憋死的人,所以决定赶快把她的嘴堵上,让她安静一会儿。
“那出去岂不是。。。”
“出去你会被一头猪般的压力压到海底。”
德丽莎学园长一脸黑线地听着这两个逼在频道里聊天,本来自己还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雷达,听这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扯淡,自己也略微放松起来了。。。果然铁憨憨之间是会相互传染的。
不过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铝质的酒壶被一只手粗暴地砸在桌上,里面透明无色的酒液向外洒出。在不甚通气的海下,酒精的味道很快就伴随着几丝伏特加特有的甜腻气味布满整个指挥室。
可可利亚把脑袋支在左手上,有些慵懒地靠着椅子的扶手。果然烈酒是酷寒中的必需品,两口下肚,她感觉自己在150米冰海下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身子又暖和了起来。
“真他妈的。。。”可可利亚搓搓还是有些冰冷的手,她的脸上泛出些红色来,酒精开始发挥作用。热量像是一条线般顺着身体扩散,不过她已经不打算喝更多了。过量的酒精反而会麻痹自己的大脑。
顺着酒精给自己带来的感觉的引导,她似乎变得不是那么理性了。可可利亚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看上去颇为精致的,铜制外壳的怀表看看时间——机械指针仍然在不停地转动,最短的那根停留在数字“1”的位置上。
可可利亚在闲暇时间也没少通过各方渠道去打听国际情报,美国的间谍卫星还是不由得让她有些提心吊胆。就算是她不以大局为重,直接想办法通过这个弃子,借美国政府的手来制裁特斯拉和爱因斯坦。她也得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美国人会直接把账算在俄罗斯头上,到时候自己可就是双边挨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能没有人去做。
X—10实验给自己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崩坏能几乎是强行在“量子之海”和三维空间之间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它导致了里氏8.2级海底地震,实验室安然无恙,不过后续的连锁反应却让自己的研究计划不得不中止一段时间。虽然这个实验室自己还在保留着,不过却已经鲜有人来这里。设备的表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烬。
而似乎空间波动没有消散。。。前几天又是地震,虽然时间相比较去年慢了十几天,震级也变小了,不过这不意味着自己可以高枕无忧。根据“那些家伙”的说法,自己还得被空间波动干扰三四年,裂隙自我修复之后才能继续实验。其他的地方又没有可以让自己隐蔽实验的场所。
“或许X—10本身就是个错误也说不定。”她借着怀表的黄铜外壳,里面映照出自己自嘲的脸。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那个黑色短发的“女儿”确实是不会回来了。另一个也是。
可可利亚不信教,她曾经看不起那些在军队里笃信东正教的虔诚士兵,不过她倒是相信世界上有地狱存在——专门给自己这样的人预备的地方。想起自己死后可能会下地狱,为自己生前做过的事情赎回些微不足道的罪过,可可利亚的心里就轻松很多,至少对她们的负罪感减轻了。
孤儿院还在开着。。。那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自己有时候去找那些自己不喜欢的军阀才能得到足够的卢布。但是人体实验?很久没有了。。。尽管数据卖给“那些家伙”可以得到不小的回报,但她不做。听着女孩子叫自己“妈妈”,她的心里总是会有奇怪的感觉浮现——一部分是自己可能已经仅剩不多的“母性”,还有些是对自己的恶心。两种东西混合起来,像是在蛋糕上浇上了腐烂的水果,让人想要作呕。
往事回忆得够多了,可可利亚看看怀表,她该去检查了。
实验室里突然吹来一股气流,扬起桌上那一层薄薄的灰尘,最后被吹开的部分鬼使神差般显现出来,看上去就像是几个斯拉夫字母排列出来的一个俄文单词似的。
“Мама”
。。。
“我们到了。”
布洛妮娅看着黑色海水中,前方剥离在灯光下的建筑物轮廓,缓缓关掉了照明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