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半点儿不觉得意外呢?
裴锦箬挑起眉来,扶着袁嬷嬷的手站起身来,“侯爷一大早便出门去了?”
“是。想必是为了世子爷的事儿。”袁嬷嬷应道。
这一年多来,靖安侯几乎是足不出户,眼下这个时候出门,自然只能是因为燕崇的事儿。
裴锦箬淡淡“嗯”了一声,便是举步走了出去。
姜氏和申嬷嬷已是被引到了厅中,抬眼见得她来,便纷纷起身。
互相见了礼,姜氏落了座,带着关切望向裴锦箬,“弟妹可还好?听说世子爷出了事儿,我是一宿没能睡着。”
“是吗?倒是让大嫂挂心了。”裴锦箬勾了勾唇角,与姜氏对望一眼,视线相触间,无声的交锋。
姜氏又笑道,“那倒没什么,不过同病相怜罢了。那时,瑞昌出事时,那种无望无助,偏还无能为力的感觉,我尝过,心中对弟妹自然便多了两分怜惜。”
裴锦箬听着,双眸却是一利,如今,燕崇不过只是下了狱,还未曾被处决,她却拿了燕岑作比,姜氏还真是“好心”。同病相怜?姜氏可是非要让她也守寡,才觉着甘心?
在裴锦箬锐利的盯视下,姜氏却是若无其事一般,甚至勾起唇角,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不过,弟妹比起我,还是要幸运了许多,毕竟……你还有孩子……”目光一挪,望向了裴锦箬已如小山丘一般隆起的小腹,顿了顿,有些复杂。
裴锦箬侧了侧身子,在那样的目光下,终于是没有忍住,抬起手,护住了小腹。
“大嫂惯常的善解人意,多谢。”嗓音带了两分戒备的紧绷。
姜氏这回没再说什么,只是抿起嘴角,笑了笑。
边上站着的申嬷嬷目下闪动了两下,笑着上前道,“侯夫人昨个儿夜里听说世子爷的事儿,急坏了,哭了一宿。只是,她如今出不得门,只得差了奴婢来瞧瞧。还让奴婢带了话来,世子夫人如今肚子里,怀着咱们靖安侯府的嫡长孙,无论出了什么事儿,还请您宽心,千万保重自个儿才是。”
“多谢侯夫人关心了,只是,这样的事儿,哪里是说宽心便能宽心的?我家世子爷……我一下子,便是没了主心骨……”裴锦箬说着,已是抬起手帕,捂住了眼,语调里带了颤音儿。
申嬷嬷和姜氏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功夫却是不会落下的,纷纷出言安慰。
好一会儿,裴锦箬这才稍稍平稳了心绪,抬着一双有些红肿的眼,将两人送出了池月居。
看着人走出了院门,裴锦箬反手便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了绿枝,“这药粉太霸道了一些,熏得眼睛疼,下回换一种。”
绿枝应是,将帕子收了起来。
抬眼,却见得一道纤巧的身影跨进门来,是青螺。
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漾着笑,“奴婢来给夫人换花儿了。”她怀里抱着一束新剪的花,开得正是鲜妍,心情晦暗之时,看着这灿烂的颜色,也能让人心口敞亮许多。
裴锦箬不由笑了,“去换上吧!”
“是。”青螺应了一声,转头进了内室,将花瓶里有些枯败的花束取出,转而换上了她新拿来的。
青螺自那日被袁嬷嬷教训了一番之后,行事便稳重了许多。因着裴锦箬怀着身孕,熏香、香囊、香露这些的,一概禁了,青螺知道裴锦箬喜欢花香,便是专程去向庄老讨教了哪些花于胎儿无碍,之后,每隔几日,便会给裴锦箬屋里送上一束鲜花。
本以为她没有定性,却没有想到,这花儿一送,便已一月有余了。
“夫人。”青螺将花换好,出去没一会儿,红绡便是来了。
她习过武,动作灵巧,方才特意被裴锦箬差去偷偷跟着姜氏和申嬷嬷,就是为了确定一事儿,这会儿,是回来复命的。
果然,红绡行礼后,便是低声道,“不出夫人所料,方才,大奶奶果真借机与申嬷嬷闲话了两句,只是不敢跟得太近,说得是什么,就没有听清了。”
听没听清的,裴锦箬却是不那么在意。反正,如今这样的好时机,林氏也好,姜氏也罢,都不会轻易放弃。
她们不会将她放在眼里,可是,却不会放任着靖安侯将燕崇毫发无损地捞出来。
若是能够让靖安侯撒手不管……那么,还有谁会全力救燕崇?
两国和谈之时,杀害北狄公主,有阴谋破坏两国和谈,挑起两国战事之嫌,这样的罪名,一经落实,只怕是连永和帝也无力相护了吧?
“传话给洛霖,这两日,一定要盯紧了,若是不出所料,该有动作了。”裴锦箬双眸渐渐冷锐。
“夫人,邵四爷那里来消息了,已是将人看住了,可要动手?”丁洋从外阔步而进,在落地罩外拱手道。
裴锦箬手里的纨扇轻轻一顿,“去回禀邵四爷,此间之事,只贵在出其不意,我要的唯有将人拿住,至于怎么做,便全由他自己把控了。只是,提醒邵四爷,那人怕是深藏不露,切莫大意。”
“是。”丁洋拱手应罢,便是匆匆而去。
裴锦箬又不紧不慢摇起纨扇来,只是眉宇始终轻蹙着,未能展颜。
片刻后,她纨扇一顿,终于是下了决心道,“红绫,你立刻去一趟英国公府。”
红绫匆匆而去,裴锦箬手里的纨扇却是越摇越急,终于是再无法安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屋外知了叫得欢,却是让人心生烦闷。
裴锦箬沿着庑廊一路走到了西次间,让画屏准备笔墨的空档,转头对红绡道,“你跑一趟,去守着,若有了消息,立刻来报。”
“是。”红绡应了一声,转头快步而去。
裴锦箬深吸一口气,迈进了西次间,画屏已是在铺纸研墨。
裴锦箬放下纨扇,深吸了一口气,净了手,握住笔杆的那一瞬间,她本还有些浮躁的心,也渐渐沉定下来。
等到第一张纸写完,即便天闷热得厉害,不动也是浑身的汗,知了聒噪得厉害,但她,却已是心如止水。
该谋划的都已谋划,该安排的,都已安排下去,如今,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的事儿,无需浮躁。
直练了半个时辰,裴锦箬觉得手有些发酸时,寂静的庑廊终于是被细碎急促的跫音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