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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庭院深深

抱一阁正房已设下坐席,轩飞始终敛容屏气,思考着如何应对。但出乎意料,相比墨成让她感到高山仰止,乔慎之叫她觉得提心吊胆,最负盛名的一代宗主苏逸凡却并不同于她想象中的威严可怕,相反竟是慈眉善目亲近和合,就好似认识了很久的街坊老邻一般,等她问声安好,再笑容可掬地递来一串糖葫芦。轩飞感到有些迷茫,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位和苏越口中蛮不讲理的父亲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爹,大哥,我回来了。”苏越陪着笑脸努力淡化矛盾,制造一团和气的局面。

“嗯。”苏逸凡应了一声,继而蔼然望着轩飞。

轩飞忐忑地行了礼,却仍未说一语。苏逸凡便笑道:“请坐。”

众人遂按次入席,正对面是苏晋,轩飞遥遥作了一揖坐下,不去管他眉眼间显而易见的敌意。

苏越试探地问道:“爹,娘的身子可大好了?”

苏逸凡看穿他的心思,笑道:“这还没骂你呢,就把你母亲搬出来了?”

苏越尴尬地挠了挠头:“没有……孩儿只是……”

“行了。”苏逸凡道,“你母亲状况不错,此番你功劳不小,往事便不与你计较了。”

苏越大喜,“多谢爹”才出口,便要提及亲事。不想苏逸凡却先问道:“敦煌的事如何处理了?”

苏越便将会见极乐的经过说了,只未提及刘洵姓名,又道:“只恐与我们同行招人注目,孩儿给他安排了瓜州驿队副的虚职,可行调度但须经队正认可,随关陇商行陈兴陈掌柜的商队一并东行,日前已过了淮安,想来不日便到。”

苏逸凡不置可否,乔慎之笑道:“越儿确有长进,处事沉稳不少,值得称赞啊!只是——”

“只是?”苏越不解。

乔慎之道:“晋儿,你来说。”

苏晋道:“归属瓜州分队,极乐的一举一动便都在监控之下,就算给他队正的所有权力,他敢随意调动我们的势力么?你这一限制,岂非欲盖弥彰白叫他疑心?你又如何知道陈掌柜手底下没有望月宫的人?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死了或者逃了,你花的心思就全是白费了。”

苏越结舌,苏晋却又说道:“况且那个追杀极乐的杀手敌友莫辨,只言片语就说服了你和他协作,倘若是个连环计,届时引狼入室也犹未可知。”

“他……”苏越闪烁其词,只说道:“那个人……信得过。”

“哼,只望你勿要轻易受人影响。”苏晋话里带话,轩飞只是茫然望着眼下的茶具,神思恍惚好似什么也没听到。

苏逸凡对乔慎之道:“晋儿跟着你久了,行事倒愈发像你了。”

乔慎之笑道:“女婿也是半个儿子,像我有何不好啊?”

苏逸凡又转而问苏越:“你觉得呢?”

苏越道:“大哥言之有理,是孩儿考虑欠妥。”

不想他爹却说道:“老乔啊,我却觉得越儿歪打正着了。”一句话吊足了众人胃口,苏逸凡从容一笑,说道:“望月宫和鸣沙之月的能耐大家心知肚明,那极乐能在这两方间游刃有余,想必心思缜密无人能及。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左右这样的人出不了意外,既算不过他,不如多卖些破绽让他放心。何况既然大家目标一致,越儿这杆直钩,一样钓得上大鱼。”

众人这才暗自称是,苏越眉飞色舞,难以置信地望着苏晋说道:“没听错吧,老爹居然帮我说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哈哈,这小子!”乔慎之忍俊不禁,苏晋也不由失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他收敛。

苏逸凡又道:“别得意忘形,我可不是在表扬你,以后做事前多向你大哥和乔伯伯讨教,知道么?”

“知道了。”原来爹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苏越这么想着,心下还挺高兴。

苏逸凡突然话锋一转说道:“说了许久,倒怠慢了客人。越儿,还不介绍介绍你这位朋友?”

俶尔众目汇集,轩飞一个激灵如坐针毡,苏越竟也觉得几分腼腆,挠着头干笑道:“你们都知道了……我还介绍什么……”

“胡闹,不可失了礼数。”苏逸凡一脸正色,向轩飞还了个土揖:“见笑了,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轩飞辟席长跪答曰:“微不足道。”

“无妨,姓名身外之物。”苏逸凡笑道,“小儿淘气不服管教,多日来给姑娘添麻烦了。”

“我……”苏越刚开口却被压了下来,只听他父亲接着说道:“只是越儿已有婚约,现下实不宜与姑娘交往过频惹人非议,请恕苏府礼数不周,不能久留姑娘。”

原来这般和气是拒客之礼,轩飞心中一叹,倍感失落。

“我从未答应过,如何做数!”苏越申诉着,苏逸凡瞪了他一眼,斥责道:“没与你说话。”又使了下人奉礼上来:“一点盘缠,姑娘万勿推辞。”

轩飞还不知如何答话,苏越却已忿然起身冷笑着与他父亲对峙:“我道怎地如此平易,原是个居心叵测的鸿门宴!”轩飞连忙过去拉着他的衣袖低声劝道:“不必气愤。”

乔慎之也忙做和事老:“越儿啊你先坐下,一家人嘛,怎么每每搞得这样剑拔弩张?叫外人看了笑话。”

“外人?这里没有外人,乔伯伯您不是,她也不是。”苏越生硬地说着,双眼却始终不离他父亲。

“阿越,不得无礼!”苏晋蹙眉劝止道。

乔慎之倒不介意,反而走过来按下苏越:“是乔伯伯失言,乔伯伯给你赔不是可好?坐下坐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苏越这才肯稍稍退让,乔慎之也回了席,轩飞这才拜道:“承蒙砚山处处照顾,不敢再受恩惠,请收回成命。”她说这话时仍是一贯的清淡简洁,对那钱帛之物既不以为礼待,也不认作轻贱。

苏逸凡遂挥手命人撤去,道:“某不强求,姑娘请复坐。”

苏越伸手一拉就把她拽在身边同席而坐,然后大胆屏退了所有侍从。苏逸凡默许了,他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她叫轩飞,我要娶她。”

“荒唐!”苏晋责备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苏越冷笑:“不同意也没关系,我自己的事我说了算。”

苏晋不禁斥道:“无法无天!你这样目无尊长出言不逊也是她教的吗?真是近墨者黑!”

苏越怒道:“你骂我目无尊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懒得和你辩,但你再敢说她一句,我跟你没完!”

“说她怎么了?”苏晋不齿,“不过是个满手腥血的屠夫,留着她的命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你跟我横什么!”

苏越拍案而起,双拳已捏得咯咯作响,轩飞腾身一跃拦在他面前,不经意露了一手翩若惊鸿的轻功,引得众人纷纷瞩目。然而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苏越,直到他冲动稍减,一个人退到墙隅生闷气。

“哎呀呀,晋儿你也少说两句吧!”乔慎之赶紧调解道,“越儿啊,你不该冲你哥哥发火,抛开轩姑娘的身世不提,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又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你收敛收敛,好好和他商量才是。”

苏越哼道:“‘自古以来’又如何?我苏越不是自古以来的任何一人!”语罢又将视线转向他父亲,嚼泪说道:“乔伯伯,我也希望可以和我爹商量,但他给我商量的余地了吗?我难道没有申述没有反对过吗?我离家出走几乎一年,他除了断我月银逼我投降还做过什么?我在他心里就是一颗任凭驱使的棋子,您叫我怎么和他商量!”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乔慎之终是外姓之人,苏晋到底矮了一辈,都不敢贸然置喙,这会儿众目睽睽却都望向了苏逸凡等着他开口。

但苏逸凡竟没有生气,只是轻轻一笑,反问道:“棋子?”

“不是吗?”苏越注视着父亲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双眼之中已遍染赤红。“东南早已是您的江山,王氏朝不保夕,北疆早晚也要落入您的囊中,您处心积虑要我和言氏联姻不过是看中了源自西方的商机,希望平西将军能为您对抗鸣沙之月占领广袤的西域。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所作所为无可厚非,对苏家大业,对我哥的未来,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可您为什么偏偏要牺牲我?他是嫡长子,是众望所归的翘楚,我处处不如他,所以我就该被牺牲?他是您儿子,我就不是吗!爹!您为什么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是我真的一无是处不堪入目吗!”

他越说越激动,纵然浑身颤抖也竭力忍着不肯落一滴泪。乔慎之痛心疾首,苏晋更是叫他这一席话惊得魂不守舍,猛然又听一声铿然,竟是绝尘剑抛将过来砸在了自己席前,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苏越,却又听他沉声说道:“我什么也没和你争过,这把剑我拿着够久了,还给你!”

堂上一片死寂,众人甚至不敢眨眼,只怕睫毛扇动发出声音的太大。轩飞又一次将目光移向苏逸凡,但见得他脸上依然带着那份和颜悦色,只是在此情此景下观之不再亲切,反而显得冰凉刺骨,高不可攀。

劝他回来处理这事,大抵是我做错了吧。她想。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之际,苏越却出人意料地跪了下来,给他父亲行了一个大礼,道:“我可以一无所有,不能没有她。”

苏逸凡笑道:“你在威胁我?”

苏越道:“威胁也罢,请愿也罢,仅此一条,休想叫我退让!”

“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苏越坚定不移。

苏逸凡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事在人为!”

苏逸凡点了点头,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在众人不安的目光中走到苏越面前,伸手似要扶他起来。苏越眼前闪过一线希望的光芒,却不料那手势突然变化成二指,猛地打在他的穴道上。

“你!”

“事在人为。”苏逸凡不耻,大袖一挥潇洒回席坐下,悠然喝了口茶,“好一个事在人为!晋儿,你来处置吧。”

苏晋恍然回过神来,垂头沉吟了片刻,动身捡起地上的绝尘默默地放回苏越面前,然后回身面对着轩飞抽出了随身宝剑。

“红颜祸水。”当下在他眼里恐怕没有比这四字更加贴切的词语来描述这个女人。记忆中的弟弟矫矫不群孤芳自赏,更和他同气连枝埙篪相和,他如何也不能容忍这个女人从中作梗,毁他伯仲之睦、断他手足之情。

“且慢。”苏逸凡又变了卦,面对苏晋的不解,他轻笑道:“有人好像不甘心啊。”

苏越心灰意冷地望着他父亲,一言不发。

乔慎之于心不忍,劝道:“你也真是,为难孩子做什么!”

苏逸凡笑道:“你不知道,这臭小子多少年没向我行这么大礼了,我多看会儿,不为过吧?”然后又抿了口茶问苏越道:“事在人为?来,你说说,以现在的处境,你要如何施为?”

苏越冷冷答道:“不可同生,便求共死,何足为惧?”

“很好。”苏逸凡道,“动辄便以死相要,威胁你老子就是你全部的本事了。”

苏越悲愤地瞪着他,他又说道:“怨我太少管你,才让你误以为你苏二少爷的命有多值钱。王元希的命值不值钱?王元希是你杀的吧,姑娘,告诉他,用了多久。”

“约半个月。”轩飞只好答道。

“听到了吗?半个月,藕花别院的所有布防因为王元希的贪色变得不堪一击。你呢?进门才没多久连剑都丢了,依我看倒与那酒囊饭袋不相伯仲!”

苏越虽气极,却找不到半点反驳的理由。

苏逸凡却又道:“照照镜子看清你自己,若只有这点能耐,我劝你老实回山上去,也免得误了别人姑娘性命。”

没人知道苏逸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轩飞有心援护却不敢插话,更不敢轻举妄动。

“爹,他不过是鬼迷心窍……”苏晋开口替他求情道。

不料苏逸凡冷笑道:“他都把你骂成个没心没肺的小人了,你还想着帮他说话?”而后又转向苏越,厉声喝道:“向你哥道歉,立刻!”

“我没错!”苏越不甘地吼着,瞋目切齿,怒发冲冠。

一记掌风袭来,狠狠抽在苏越脸上,骤然发出了极大的声响。众人骇然,轩飞的脚也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

“你有异议?”苏逸凡扭过头来问她。

轩飞没有开口,回答他的是拈在指尖的精钢飞刀。

“你想做什么!”苏晋挺剑质问道。

“他没有丢掉他的剑,我就是他的剑。”轩飞面不改色地回应,“让我过去,否则我杀了他。”

苏晋瞠目结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轩飞已扬起手指从容向前,步步为营不露一点儿破绽。他听过这把飞刀的威名,为求万全只能选择退开。

苏越竟然开始狂笑,笑得撕心裂肺,叫人毛骨悚然。直到轩飞终于站到了他身边,笑声才渐渐消散。

“我本以为你该更明智些。”苏逸凡说。

轩飞拂手解了苏越的穴道,拾起绝尘又扶他站了起来。

“惭愧。”

“即便解救了他,你们又如何能走出抱一阁?”说话的是乔慎之,他手中多宝串的玉线早已断开,每一颗宝珠出手的威力都绝不亚于她的飞刀。

轩飞抬眼正视苏逸凡,轻声说道:“他到抱一阁来,本不是为了逃出去。”

苏越神思恍惚,旁若无人地对轩飞道:“飞儿,你觉得冷吗?这里是不是比望月宫还要冷,还要残酷?这里没有弱肉强食,却有天生的高高在上,你有没有感受到绝望?”

轩飞叹了口气,只得捏住他的手指轻声劝道:“别说了,日后再议吧。”

苏越道:“没有日后了,我们走。”

苏晋正要劝阻,苏逸凡的平静的声音却又幽幽传来。

“你不是向来介怀你母亲为何会中毒么?”

苏越一怔,止住了脚步。

“我知道是望月宫。”他冷冷说道。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苏越压根没把望月宫放在心上,听得江湖中人传出一个个玄乎其玄的传说,他总不以为然一笑置之。一个训练杀手的组织能有多大神通?即使轩飞几次三番的告诫也没有动摇过他根深蒂固的轻忽。直至交手刘洵、遇见极乐、知道寒雪就是商夫人的事实,他才幡然觉悟形势远非如他所想。井蛙语海,夏虫语冰,他叹自己可笑,如果一切重来,他不知道自己还敢不敢像当初那样站在轩飞面前,大言不惭地说着“我能帮你”。

苏逸凡问道:“十七年前的事你可还有印象?”

苏越淡漠地回答:“十七年?一个三岁孩童能记得什么?”

苏逸凡道:“十七年前隋陈战乱,江湖亦受波及,人人自危无暇他顾,造就了望月宫群雄汇聚一日千里的局面。当时世人尚对望月宫一无所知,为了遏制其迅猛发展,众同僚拟定当年八月十五在淮南召开武林大会,由苏王两家牵头共商征讨事宜。每年七月初七你母亲都要主持乞巧,那年也不例外,只是谁也没料到,那一日送来的巧果盒里竟夹了封令人匪夷所思的书信,信上记载了幽泉绿雪的发病症状,我立即下令彻查,可府中却没有丝毫异常,直到七天之后,你的母亲一病不起。”

苏越又惊又疑,若不是亲眼见过极乐神不知鬼不觉下毒,他很难相信刚才听到的这些,但苏府毕竟不是一个刘洵可比拟,能在这儿动手脚,这人莫非真有登天的本事?“后来呢?”他迫不及待地问。

“滴水不漏的排查足足进行了半年,然而全府上下甚至没有任何一人可以被列为嫌犯。同时我也调集了各方力量征询天下医者,可惜始终无人能研制出解药配方。是年八月十五的会盟,我便推病没有参与。”

苏越道:“王家日渐不振,这本是我们扶摇直上的最好机会。幽泉绿雪是一个警示,为了告诫我们天下三分已成定局,贪功冒进只是自取灭亡。”

苏逸凡一声笑叹,算是默认。

“为什么要瞒我?”苏越心里五味杂陈,“既然瞒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

乔慎之禁不住说道:“越儿啊,你从小就是这个性子,无拘无束,自在逍遥。你爹不忍心把你卷入这些肮脏的明争暗斗,所以才早早把你送入山中修行,为你定下言家的姻亲,一片苦心你要谅解啊!”

苏越摇头叹道:“谅解?我做不到,我也是人,不是受人摆布的傀儡。这个江湖太大,即便你们不准,我也已踏了进去,大家都是过江的泥菩萨,谁也保不了谁全身而退。”

乔慎之道:“所以你爹才要把这些恩怨告诉你,劝你们留下来同舟共济啊!”

“我……们?”苏越望了乔慎之一眼,又迅速将期盼的目光投向父亲,“真的?”

苏逸凡笑着指了指中堂:“如果你还跪在这儿,那可就不一定了。”

苏越欣喜若狂,顿时将刚才的矛盾全都抛诸脑后,再次追问道:“爹,您真的相信我?还有我和飞儿的事……您这算是……同意了?”

苏逸凡对乔慎之笑道:“瞧这傻孩子,哎!”

乔慎之白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给逼的!”

苏越心花怒放,将轩飞领到父亲面前跪行稽首,朗声道:“多谢父亲做主!”

“起来吧。”苏逸凡道,“你自己去安排,只有一个要求,轩姑娘暂时不能住在家里。”

苏越喜出望外连声答应,叫他这样兴奋并不只因儿女情事,更是由于父亲终于对他做出了肯定,于他而言这实在弥足珍贵。他毫不掩饰激动之情当众将轩飞抱在怀里,羞得这个内向的小姑娘满面通红。

“对了,今后她叫笑笑,笑口常开的笑!”

长辈们都不禁失笑,乔慎之不由叹道:“哎,年轻是好啊!”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对鸳鸯佩递给苏越,“来,这就当做乔伯伯的见面礼罢,小小心意勿要嫌弃哟!”

“乔伯伯的礼物自然非比寻常,越儿又岂能不识货呢!”他又恢复了往昔的神采飞扬,叫众人心中宽慰不少。苏逸凡遂道:“好了别贫了,带笑笑去给你母亲请安吧。晋儿你也去,手头杂事丢给这臭小子去打点,既然想玩就让他玩玩,你休息一阵,陪陪妻儿。”

小辈们即鱼贯而出,苏逸凡这才起身活络活络筋骨,如释重负般笑道:“难啊……难啊……”

“活该!”乔慎之面露唾弃之色,少顷又摇头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苏逸凡道:“老乔啊,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怎么也开始会心软了?”

乔慎之嗤之以鼻,转而问道:“你一早就打算留下轩……不,留下笑笑吧?怎么,信得过她?”

苏逸凡笑而不语,乔慎之便道:“何苦来哉!白叫那孩子烦恼。”

苏逸凡道:“我不在乎他想要什么,我只关心他有多大的决心。我不能为他筹划一辈子,苏家的家业迟早要交到他们两兄弟手上,我苏逸凡的儿子必须学会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

乔慎之点头表示赞同,又笑道:“你这个新儿媳也堪堪称得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难怪能和越儿处到一起去。许了也罢,怎么又不让她住在家里?眼皮子底下也好管束啊。”

苏逸凡若有所思地说:“不妨,再等等吧。”

“我真想立即招来八抬大轿娶你进门。”苏越说,“只是现在恐怕还不是好时机,得委屈你先在松鹤斋住上一阵子。”

轩飞道:“哪能是委屈,松鹤斋的点心是一绝,长此以往只怕要把我养壮实了。”

苏越笑道:“你也会跟我贫了,果然近墨者黑。”又面泛桃花地咬耳朵:“我一样去陪你。”

轩飞娇羞一笑还未答话,便见着苏晋隔着他们老远快步抄到了前边去,苏越有些无奈,说道:“他刚刚说你的那些话别往心里去。”

轩飞叹道:“数落几句又不痛不痒,倒是你呀……原本不是那样的人,着急起来也口没遮拦。”

“我就见不得人欺负你。”苏越撇了撇嘴,道,“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罢了,找个机会和他道歉吧,左右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和我计较的。”

天然阁里,苏夫人正摇着小鼓逗着小孙子,乔羽裳陪在一旁,气色尚佳,应是恢复得八九不离十了。听得通传二少爷到了,她连忙吩咐下人照看孩子,亲自扶着苏夫人出去。

“娘,我带笑笑来看您了。”

这一去一返小半年时光,比起往年虽不算太长久,但苏越由内及外的变化着实不小,苏夫人看在眼里,五分欣慰五分疼惜,具化作一声温柔的招呼:“回来了就好。”

“孩儿不孝,叫娘担心了。”他关切地询问着,“娘亲的身子如何了?那药有用么?”

苏夫人道:“都好都好,辛苦你们了。”

苏越咧嘴笑道:“气色的确是好了许多,无上寿福。”又对乔羽裳行了一揖,“还未恭贺嫂嫂喜得贵子。”

“托小叔的福。”乔羽裳温婉一笑,娴静如月。

轩飞心下想到:苏夫人雍容典雅,少夫人气若幽兰,行姑娘大方伶俐,就连茗香姑娘也活泼可人。唉,你身边尽是些万里挑一的女子,怎么就偏偏喜欢一无是处的我呢?

遐思见忽听苏越道:“娘,爹已经许了孩儿和笑笑的婚事……”他讨好似地拉着母亲,“娘您不会反对吧?”

苏夫人调侃道:“难为这野小子居然想定下心来,羽裳,快查查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

乔羽裳笑道:“小叔素来眼界甚高,若非笑笑这般出众的姑娘,只怕也收不住他的心呢。”

苏越道:“你们只管取笑,我可权当褒奖照单全收了。”

众人便都乐了,苏越这才道:“小宝宝在哪儿?快让我瞧一瞧。”

羽裳便命人抱了出来,苏越手忙脚乱的接过,怎奈如何也抱不妥当,颠倒两回孩子却不依了,登时咿呀吵闹起来,他束手无策,唯有感叹着太难交还给羽裳去哄。

轩飞看着他们,眉眼间尽是温存。

“笑笑也与他玩玩吧。”苏夫人邀请道。

轩飞一愣,惶恐地后退两步:“不……”

苏夫人向苏越送去一个眼神,苏越拉起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怎么,我娘的面子都不肯给啦?”

轩飞满面通红地垂下眼睑,屏住呼吸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脸蛋。娃娃开心地咿呀,小眼儿眯成两弯新月,轩飞喜极,又捏了捏莲藕般肥嫩的小手臂,将手指放在他小小的手掌心里。

她脸上甜甜的笑容恰似寒冬里的阳光一样温暖而珍贵,那超然物外的双眸里添进了许多人间烟火,远逾年龄的深沉中也加入了不少浪漫天真,她越来越像真正活在尘世里的姑娘,苏越凝睇着她,只觉幸福满溢心头。

她忽地收回手来退到苏越身边,苏越正不解,回头却见苏晋大步走进门来。

一时略有些尴尬,苏越只好干咳一声,对母亲道:“啊!不知大哥抱孩子的本事如何?”

“难不成和你一样笨手笨脚?”苏晋走到妻子面前接过孩子,颇为得意地说道,“这有何难?”

他果然抱得像模像样,苏越赔笑道:“还真有几分当爹的样子,瞧这小子都不闹了!哥,起名儿了么?叫什么?”

苏晋白了他一眼,便算是握手言和了,于是笑道:“云征,苏云征。”

“云征,好名字!”苏越逗着孩子,开心地嚷嚷着:“小云征,我是你叔叔呐,哈哈,哥你看他在抓我,哎呀呀小短手够不着!小云征呀,你看看你多小啊,像个小团团!对了哥,我在敦煌给你弄了不少好东西,一会儿去我那儿看看?”

乔羽裳忍俊不禁,对婆婆道:“每每小叔回来,家里总要热闹不少,往后啊可就要更热闹了。”

“嫂嫂笑我闹腾呢?”这么一说苏越才想起,“茗香呢?那只叽叽喳喳的小喜鹊居然不在?”

苏夫人道:“早去给你打扫屋子了,你俩一路奔波劳累,也快些去歇下吧。”

“也好,那孩儿先行告退了。”

“您也……多保重……”这再普通不过的句子从惜字如金的轩飞口中说出来可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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