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扬深深地低下了头,声音卑微地说道,“飞霜少主,念在您同我家主子多年交情的面子上,求您留下了。”他在苍樱瞳身边做了八年的贴身隐卫,这八年来,他不时能感受到苍樱瞳浅浅的忧愁。他本以为像苍樱瞳那么没心没肺的人不会有什么忧心的事,真想不到平时大大咧咧的苍樱瞳心里竟然也藏了个人。
“我同你家主子有什么交情?”飞霜笑了笑,满脸的不屑,“我与她十年不曾相见,哪里来的交情?”他突然看向阮扬,这人应当也陪了她很久吧,不然怎会对她的事如此了解?
“不过十年罢了,若是真心相爱,十年光景又怎会抹去琴瑟和鸣?”阮扬很生气,此时的他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之别了。“少主可知,我家主子等了你十年,一个姑娘家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如今少主回来,既然给了她一丝念想,又何必推她于无边苦海?
一曲一咏叹,一生为一人。我家主子只想共少主余生无悔,少主又为何冷言相对?少主同我家主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既已两小无猜,又何必留恨于怀?”
他字字珠玑的质问,宛如这天空连绵不断的雨一般不给飞霜喘息的机会。“她喜欢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生活。你若无悔,便去陪着她吧。”飞霜也不想再同他争辩些什么,就主动让了一步。事到如今,他体内的寒糜已是无力回天,将死之人,还谈什么与子偕老?看样子这个阮扬似乎喜欢她,或许他才是更适合苍樱瞳的人吧?想到这里,飞霜看向他的目光夹杂了太多的无奈。“不过,今日你若是允下了,日后若是敢反悔,我医族上下定不轻饶。你应给知道,我做得到。”
听到这话,阮扬猛地抬头看向他,这话的意思是……不行,绝对不行!就算苍樱瞳能同意,他也不会同意的。苍樱瞳心里住的人又不是他,他平白无故就应允下,定会惹得苍樱瞳不快。不行,这绝对不行!“少主的手段,我自然清楚。”
“既然清楚,那又何必再问?”飞霜不想再同他废话,“你若是想,我帮你就是。”
“我对我家主子心思不纯不假,可我也不想让她就这么随意地被人当个物件赠送他人!少主既同我家主子情同意合,若少主顾忌自己上的伤而将我家主子就此推了出去,想来于旁人也并无大碍。只是少主可曾想过,少主此举,害了两场相思,碎了她十年的梦?”阮扬站在他前面,生怕他突然跑了。阮扬似乎轻叹了口气,“此去经年,只怕日后相见无期。少主可要想好了。”他看向飞霜的眼神中夹杂了几分复杂的羡慕。不得不承认,他羡慕飞霜能让苍樱瞳心心念念等了十年。或许他对苍樱瞳的心思并不是真的喜欢,可能只是时间蔓延出来的一种习惯罢了。可他们不一样,他们能等对方十年,这一辈子又能有几个十年?
飞霜却忍不住冷笑,就算他不走,难道就能长相厮守吗?他现在的身体还能撑多久?要是这时候他留下,才是真的害了她。想到这里,他向后退了一步,“无期最好,免得两不情愿。话已至此,告辞!”他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刚刚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真气暴走,万一他撑不住了……
阮扬也大概知道了飞霜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随意出手拦住他。况且,若是真的要打起来,他也断然不是飞霜的对手。就这样,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霜在他面前离开。
……
飞霜离开了阮扬后,又默默地走回了刚刚与苍樱瞳分离的地方。
天空还在飘着连绵不断的细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路旁的青石阶早已被雨水打透,上面的积水清亮的可以映出人的影子来。
飞霜刚到这里,就看到苍樱瞳一个人傻傻地坐在地上望着湖面,那背影仿佛一个尘封多年的雕塑一般。想来自从他走后,苍樱瞳就一直这么呆坐着了吧?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了青石阶上的积水处,虽然只是几处浅浅的积水,但从那里他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苍樱瞳的一举一动。苍樱瞳呆坐着一言不发,他就站在远处默默地望着水里她的倒影发呆。
可能大多数的两情脉脉最后都逃不过天涯两分。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默默地拿出了那串手链,用力一扔扔到了苍樱瞳脚下。
苍樱瞳呆坐在那很久,突然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脚下。低下头却发现是那串紫荆珊瑚手串。她愣了愣,颤抖着捡起那手串。飞霜?她慌乱地站了起来四处张望。
飞霜见她站了起来,忙躲到树后,免得被她看到自己。
苍樱瞳将四周都看了一遍,别说飞霜,除了她以外连个人影子都没有。“飞霜?”她紧紧地握着手串,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决堤了。“你出来!”她用力抿了抿唇,往日的高傲云散烟消,“我知道你在附近,你给我出来!”
她连喊了好几声,飞霜也没回一声。她等不到回复,只能呆呆地看了看手里的手串,她手指轻轻捻过上面的珊瑚珠,上面仿佛还存有飞霜的温度。真是好笑啊,走都走了,怎么还把东西扔了回来?既然在附近,怎么又不敢出来见面?飞霜啊飞霜,你可真是让我败在你身上了……
她勾唇一笑,突然发现手串似乎有点不对。她忙仔细查看,发现手串上的机关处有一道划痕。她突然想起来从母妃那里找到的纸条还在机关里。她忙打开机关,发现那张泛黄的纸条还在,只不过里面多了一小段锦白色的帛书。她皱了皱眉,慢慢打开了那个帛书。
“樱瞳,见字如晤。”
飞霜的笔迹?她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你不方便露面,就用这个办法吗?继续向下读去。
“若是我能活着回来,定如约娶你,不负你十年相思。若三月后我不曾来找你,那便忘了我吧。”下角落款处赫然写着飞霜的名字。
“什么叫活着回来?”苍樱瞳忍不住请问出声,声音中是止不住地颤抖。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难道飞霜刚刚都是……她的瞳孔骤然一缩,手上的帛书也掉在了地上,帛书顿时被地上的积水殷湿。也不知是她视线模糊了,还是上面的字迹被水弄花,总之她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了。你到底怎么了?
“飞霜……”她蹲下去捡起帛书,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没有水泠羽那样精湛的医术能看出飞霜的异样,也没有苍绯那样深厚的内力能探出飞霜情况如何。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没用,不仅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丁点苗头都没看出来。
远处飞霜清楚地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心里好像刀绞一般,但他也是无可奈何。其实那帛书上都是往最好的方面说的,寒糜早就无解了,他还怎么能回来娶她?总不能让她嫁给一个死人吧?其实这样的帛书他也给苍穹了一份。只不过内容不同罢了。他不过是告诉苍穹,等他离开后,抹去苍樱瞳所有和他有关的记忆,然后为她寻一个好人家,下半生幸福安乐地度过。总之,苍樱瞳以后会过的很好,一生荣华加身,有一个爱她的如意郎君,膝下儿孙满堂,闲暇时赏月花前,清茶薄酒,反正没有他就对了……
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阮扬将他的情况一字不差地告诉了苍穹。
“此言属实?”苍穹皱了皱眉,他不大相信,毕竟刚刚在他面前的时候,飞霜也没有表现出丁点虚弱。
阮扬点了点头,“飞霜少主体内暴动的真气属性极寒,且来势汹汹。恐会断了他一身筋脉……”
听到这话,苍穹突然想起来飞霜给他的帛书。他忙拿出来,大致看了一眼。“原来如此。”苍穹毕竟见多识广,仅凭阮扬的描述,对飞霜的情况已是了然于心。
阮扬却是一头雾水,“族长,飞霜少主伤势……”
“他哪里算伤?”苍穹面露愁色,难怪飞霜一直在找他师父。西域的寒糜哪里有解药啊?他轻叹一声,这绝对不能说出来,若是传了出去,绝对会害了飞霜。他终于下了什么决定,转过身对阮扬说道,“将樱瞳那丫头找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跟着飞霜出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