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迎宾路上,两个人本就安分的坐在车里,蒋羡妆听着白泓叨叨着这几年的“大事件”,突然间,司机停了车,二人往窗外看时,只见前面的路全都堵住了。这个时节,车本来就少,电车也一样,即便南都再繁华,那么也就是说,前面堵住路的大部分是平民,而且应该是在看热闹的平民,多年来敏捷的观察力让蒋羡妆习惯性的想到。
远远地,只能听见一个男子的暴怒的骂声,周围人的声音也很小。如果是男人之间的打斗,那这种现象也不科学,可……就算是家中之事,为了保住自家声誉,再怎样,也不应该在这迎宾路上让人看笑话呀!她愣愣神,对旁边的白泓说:“四哥,我发现,出国几年,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清南都人民的办事方法了?”
白泓也只觉得好笑,“我刚听了听,好像是昨天踹了田复将军的陈轻鸿陈将军的弟弟,陈家的少帅。”
“陈家?”她皱了皱眉,“吃早饭的时候不是说了嘛,从北都过来的陈老将军家的二子是沈瑶的新婚丈夫,喏,这就是陈少帅的声音啊!”
蒋羡妆闻言,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条路上,有圣约翰西医医院,周围还有一些中药铺、咖啡馆、西餐店、洋表店等,规模都比较大,正因为是迎宾路,这条路原本就人流广泛,各界人士更是数不尽数。她本想转头回来,却不经意间看到了一处路标——朝阳路,船商大家沈家的私宅就坐落在朝阳路。她慢慢的回过头,脑子里却转过了千头万绪,她记得,被夸为“南国名媛”的四个人里,苏曼荷与许碧萱同年出生,年岁最大,旗鼓相当的同时更喜欢针锋相对。自己最小,因着蒋家和白家的关系,她们也是不敢把战火波及到自己身上。而沈瑶就不同了,她性格喏喏的,确实有些旧式女子的影子,至于为什么会被选上“南国名媛”这还真的令人有些纳闷。
“唉,四哥,你知道沈瑶为什么被选上南国名媛吗?”她觉得有些好奇,但是身为“纨绔子弟”的四哥总能知道一些吧。
“说实话,我只是看着她好看而已。”蒋羡妆真是觉得自己对这个不靠谱的四哥无语了,顿时冒出来两个字,“肤浅。”
“阿妤,你这样说话,真的伤了我的心了。不过呢,我可是知道几个月前沈陈两家联姻的内幕啊。”白泓故作深沉的说道,“听说沈瑶是在八月里沈家办的给沈二小姐的订婚宴上,”话说到这里,他靠近蒋羡妆,小声说道:“失身给了陈少帅。”
话音刚落,蒋羡妆眸子里的碎芒一聚,满是狠厉之色,即便自己已经想清楚,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听到这些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蒋羡妆心中还是止不住的厌恶恶心。
“所以说啊,人家沈二小姐刚从国外回来就订婚的这样一件好事,就被沈大小姐截胡了。你是不知道啊,当时沈夫人那张铁青的脸色,沈大小姐还想自尽以证清白来着。”
“也就是说,起码现在在别人眼中,陈家在这件事情上处于下风。”她皱着眉说道,白泓刚张了张嘴,就被蒋羡妆下一句话给打断了,“不对,假设就算这场宴会是在陈家办的,那在舆论上处于下风的,依然会是陈家。”但按理来说,女子们往往会受舆论所攻击的更多才对。女子才应该是处于弱势才对。但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情况呢?
话说完,蒋羡妆便把手中的西式小红帽扔到了白泓的怀里,带好了披风上的大帽子,遮住了整张脸,这才打开自己这一边的车门,下了车。
“诶诶,阿妤,你干什么去?这街道上正乱着呢!”白泓一时间也慌了神,急忙问司机,“这里离俪湖还有多远?现在几点了?”
“回四少,现在是九点,我们离俪湖还有大概三十分钟的路程。”
“好了,我知道了,如果路还堵着,你就在,这里等着,如果路通了,那你就把车开到圣约翰对面的咖啡馆外面,在那儿等着就好了。”“是。”说完,白泓也急急忙忙的下了车,去找蒋羡妆。
蒋羡妆下车之后,顺着车流一直往前走,原本在车里等着的富家小姐们看到自家车旁走过去一道白色身影,也纷纷往外看,看到的也只剩下那条复古披风的背影了,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一个问题:复古风?其实好像一条大氅就能解决,真不知道那两个名媛掀这种风潮干什么?
那一双白色的皂靴稳稳的踩在地上,她记得,自己唯一一次和沈瑶友好的讲话是就男女平等这个问题展开的,当时的白漾,心中还饱涵着对专情的美好幻想,还是那样一个不问世事的精明少女,对,那时是白漾,不是蒋羡妆。说自己精明,蒋羡妆觉得自己是一点都没有偏向自己的,因为白漾的确是个对待除自己之外的事物,观察处处细致的妙人,不论是多年前看出沈瑶句句挑拨苏曼荷、许碧萱,还是……四年前,觉出燕之桓的反常,最终两人反目。可以说,沈瑶在那样一个旧式家庭中长大还能有如此心计,也是能耐啊。
呵。她跟她都是姓沈,两人性子手段几乎相同,加上仇小姐云英未嫁之时生下沈初,恐怕……还真是有趣啊。
她轻而易举的就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只因为虽然有看这场闹剧的人,但是一般的有些家世的小姐太太们都不屑于亲自出来看,只是一些平民或者是说书先生在这里看笑话。还有一些人只是远远地看着。
走到跟前,她才看清形势。穿着一身淡粉色香砂绸旗袍,外披褐色条纹狐裘的年轻貌美的女子,坐在地上,双手撑地,抬头,用那一双漂亮的凤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子。看来真是挺精的,直到这种时候只有挺着脊梁才更有优势。
那男子穿着一身上校军衔的军装,看样子是被眼前的沈瑶给气得够呛,男子的右手紧紧拉着身后一个医生的手,似乎是不让她走开。那位女医生面容姣好,脸上全是不忍之态,只是她的左脸是肿的,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东方婧,是她,蒋羡妆微微一笑,三年前她从美国好不容易回到南都,治病期间,整日里照顾自己的也就是当年还是一个小护士的东方婧,没想到你已经当上了医生的职位。
在蒋羡妆迈上前来的时候,正中央的三位主角的余光都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因为毕竟身上的衣服是大红色,外面搭的大氅是纯白色,两种色差很大的情况就极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站着的两个人自是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向似乎是来这里“看笑话”的人的,可坐在地上的沈瑶却不一样,她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微微低了低头,眼珠一转,在眼角处往左边瞟来。可最终,她也只能看见一双红色的银线刺绣繁复的皂靴,不过她心里也有疑问,是哪家小姐这般大胆的站出来看戏,看这身打扮,就知道那两个傻瓜复古思潮是有多么愚蠢了。
正这样想着,却只见那人迈着正常的步子前进了一步,开口道:“陈少帅,你先歇歇,为何不听听二少夫人的说法呢?”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她已经弄明白了这场戏的出处。无非是在家里故意憋了一段时间不露面,突然之间打上门来,表面上是弄得谁也不好看,其实……是在博取同情罢了,没想到这第一天就赶上这样一出大戏,她樱色的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这样一道清新明丽、易于区分的少女声音传来,众人只觉得有些熟悉。旁人看去,只是看到那宽大的滚着银边、缀着白绒的帽檐,愣是看不到里面的人儿,下面也只露出了一双红色皂靴的影子。而那三位为主角呢,却是反应各异。
东方婧听到声音时便已经转了头过来,入眼的,便是那一张熟悉的俏丽面庞,虽说看起来面色红润,但仍是比之三年前最病弱的阶段还要瘦。话虽如此,但她看见她仍是充满了喜悦,“白小姐。”看见她,她脸上才有了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