趔趄了一步后,心乱如麻的沈念恩险些栽下了楼去,好在他及时扶住了把手,才不至跌落受伤。
接着,如梦初醒的他以最快的速度奔下了楼去。
这时,百无聊赖的沈景枫左顾右盼间瞄见了爷爷的异常举动,于是他忙低声对父亲说:“爹,爷爷怎么慌慌张张地跑下去了,他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他会照顾自己的,你专心点,别总东张西望!”
沈康靖听戏听的认真,并未留意周遭的变化,于是他不以为意地回着儿子。
说完,沈康靖继续认真地听戏,而沈景枫虽魂儿不知飘到了哪去,可形还算安静地留在座椅上,只是他时不时地往嘴巴里塞些东西,来慰藉自己空虚的肚皮。
而沈念恩疯狂地赶至楼下后,一面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向那戏台上的唐婉,一面用力地钻进了过道内挤得满满的人群中。
终于,他费劲千辛万苦总算是捱到了戏台下观众席的最前方,紧接着,他抬起头来在离凌天最近的位置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她。
戏台上的凌天每挪动一步,戏台下的沈念恩就跟到哪里。
每一刻,他都会想尽办法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而此时的凌天神思都灌注在戏里,再加上台下座无虚席,人如山海,所以她根本注意不到台下戏迷的反应。
当戏中之唐婉坐于木凳上追忆往事,唱到陆游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冷风已入户,娇妻快披上”时,凌天由于太过动情,一口气不顺,引得喉咙一阵剧痛,可忍了这么久,咳嗽这回怕是再也压不住了。
好在接下去是穆思远的唱词,此时正咳嗽的凌天尽量压低了声音,以免被戏迷瞧见。
可坐席上的凌罗和戏台下的沈念恩此时都紧紧地注视着凌天,发觉了她的异样后,二人心中皆倍感焦虑。
穆思远的唱词结束后,凌天刚欲起身,这时,她担心刚刚自己咳嗽会引起戏迷的注意,因而有意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遭的反应。
可这简单的一瞥她却有了惊人的发现。
台下有个身着玄色长衫的老戏迷此刻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脉脉含情的双眸中还透着几分若隐若现的忧郁...
这本也不足为奇,可奇就奇在他的眼神怎地这般...
这般款款深情...
而更怪的是,竟还与“他”那般相似...
天哪!
这人是谁?
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是自己入戏太深的缘故。
唐婉思念陆游,自己却始终不忘“他”,这心境如此相仿,才会出现了刚刚的幻境...
可凌天还是有些不太甘心,接着又朝那个方向看了去,却瞧见那与他相近之人竟依旧着迷地看着自己,那神情与几十年前他二人第一次于天字码头相遇时对方的满目柔光一般无二。
这人到底是谁呢?
为何会与他长的如此相像?
又为何会用这等沉溺又困惑的眼神望着自己?
这时,沈念恩发觉凌天好似也瞧见了自己,心中当即欣喜无限。
直到现在,他亦不停地苦思着,她会是她么?
若真是她,为何会更名为凌天呢?
且又为何会有凌罗这么个女儿?
而凌罗此先明明说过自己的娘亲十分痴心,心甘情愿地守寡守了几十年。
可若不是她,凌天瞧见自己时,为何神情又会忽地迷离凄惘了呢?
沈念恩带着这些疑问继续向戏台上注视了去。
而这一刻,神思游离的凌天竟忘了去接穆思远下面的唱词。
这时,好在扮演侍女的徒弟凌梅及时提醒了她,才不至尴尬落白。
可之后的戏凌天虽都唱的不错,但心中却波涛翻滚难以平静,恍惚间她深感自己极有可能是困在了梦中。
看来自己真将不久于人世,不然怎会连连出现幻觉?
想着想着,凌天的目光便不时向台下的玄衫之人飘去,且越看越觉得那人与“他”愈发相似。
这一瞬,她好想不顾一切立即冲下台去,问一句你到底是谁,可无奈戏还没结束,凌天知道自己必须坚持到底。
戏迷们虽爱听戏,可大部分还是外行,而凌罗不同,她从前也是粤伶,娘亲的异常举动全都落于她眼底。
但即便如此,凌罗也全然猜不透娘亲因何反常,只能忐忑地在心里为她使劲捏着汗。
紧接着,这段故事便到了沈园陆游、唐婉多年再见重逢的桥段。
而唐婉的唱词本应是“务观,是你么?”
可此刻,心中已卷起千堆雪的凌天却口误唱成了:“洪勋,是你么?”
霎时间,戏场内一片哗然,不明所以的戏迷们交头接耳,议论不断。
而当戏台下的沈念恩听到“洪勋”两字时简直惊得五雷轰顶,这一刻,他虽已年过五旬,可却单腿一蹬,瞬间矫捷地纵身跃上了戏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台下的观众还未走出凌天刚刚的口误,而这一幕更惊的众人目瞪口呆。
紧接着,“哇”声鼎沸,一片喧腾。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擎长了脖子向台上紧张地张望了去,有的人甚至还站了起来,踮着脚尖想要近前处去一探究竟。
这是意外惊喜么?
还是有人在捣乱搞破坏?
楼上的沈家父子和凌罗也自然瞧到了此等情形,三人均惊呼这戏可真够热闹的。
“那人不是爷爷么?他怎么冲上去了?”
就在这时,眼尖的沈景枫认出了对方来。